第15节:荒屋鬼宅(15) 话声未了,只听“噗”的一声,酒老鬼直挺挺倒了下来。只见他眼角青紫, 眼珠突出发白,再看脸上,更是扭曲异常,且阵青阵红,面容惊讶之极,像是死 了还不相信自己死了,或者根本就没想到会死在杀他之人手上。 张画师、曾老头、张大胆一脸错愕。 活眼神算轻叱道:“此人是谁?” 张画师双目圆睁,强忍住胸中悲怆,仰天长啸一声。残雾渐薄,天色渐明, 一声长啸震动山梁,响彻深谷,比苍歌,犹自茫。长啸声落,风声却显得更急、 更烈、更荒凉。 活眼神算咬着“咯咯”作响的牙,喃喃道:“老酒鬼,不管凶手是鬼是人, 瞎子一定替你找出他来。”他单手抓起酒老鬼胸前的衣襟,托过臂顶,直把尸体 掷向了万丈深崖。 张大胆欲上前阻止,不料曾老头拉住了他的衣袖,他着急道:“神算怎么把 酒老板……” 曾老头截声道:“兄弟不知,老酒鬼生前早就吩咐过了。” 张大胆想问:“那便是这样草草地弃在崖下么?”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东方日起,朝阳生辉,云开雾散,但闻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天又来临了。” 观阳绝顶,张大胆、曾老头、活眼神算、张画师一排并肩坐在断崖边,望着 深不见底的幽谷出神。秃鹰盘绕,猿猴啼声,原来人死后除了入土为安,还可以 回归自然,但枭雄、草莽、绿林、豪杰,又有几人能有如此胸怀、胆量把自己赤 裸于天地之间?古往今来,实甚寥寥。 曾老头目视徐徐上升的太阳,道:“佛祖释迦牟尼说,人死并不是死,丢弃 的只不过是一具寄居下的臭皮囊而已,灵魂会像朝阳一样日日轮回,得到重生。” 张大胆支着头,喃喃道:“我现在只知道,以后我们都别想再喝到酒老板自 酿的好酒三杯倒了。” 一阵沉默。几声鹰鸣猿啼自谷底传来,久久回响于耳,像是告诉人们,这就 是自然,自然的钟声,才是最动听悦耳。 张画师幽幽叹道:“昨日答应请大伙吃酒,今日……今日酒鬼虽说已不在, 但酒却还是要吃,而且还要在酒鬼的醉死酒楼吃,我一直觉得,哪里吃酒都比不 上在醉死酒楼吃得舒服。” 活眼神算道:“画师讲得对极。” 张画师起身而立,拂了拂袖袍上的尘土,最后目视一眼断崖下的深谷,道: “时候不早,我们该是起身下山了。” 活眼神算、张大胆、曾老头也闻声而立。 曾老头自怀中掏出一方墨砚大小的紫檀木匣,匣身磨得光滑莹亮,面上雕刻 着龙腾日月图案。他把匣子交到张大胆手中,道:“兄弟,昨夜请你来,就是想 把这只盒子交于你保藏,可惜——还是发生了不幸之事。”缓缓垂下手来,忍不 住深深一叹。 张大胆惊愕道:“曾兄,你——” 曾老头道:“兄弟以后自会知道,你只好生保藏,切莫轻易擅自开启,否则 会有惊天动地之大祸。” 张大胆道:“曾兄交代的事,兄弟自不敢大意,你放心交于我就是了。” 曾老头呆呆道:“我当然相信兄弟,可是——唉,以后就……让兄弟多费心 了。”缓缓抬起头来,“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早些下山,木头兄弟还在凤凰山 庄等着。” 晨风习习,山道蜿蜒,五条人影飞快地走着。上山难,下山易。来时急,回 时更急,来时六人,走得缓慢,回时还余五人,轻巧快捷。一日一夜,物是人非, 唯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从身旁飞快地掠过。 回到四平街已是正午,但瞧街上人烟稀少,商户俱是闭门,只闻街尾传来声 声喧闹震天的鼓击声。抬目望去,隐隐瞧见尽头有不少拥挤的人头在晃动。 越往前,喧闹声、嘈杂声、鼓击声和呐喊声混成一片,响声震耳欲聋。 木头好奇道:“今日是重阳还是中秋,还是哪家娶媳嫁女,咋搞得这般热闹?” 张大胆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木头道:“那倒是。” 走得近些,才看清人山人海之前原来搭起了一方高台,台子耸在历家大院门 口,台上站着三人,两名威武彪形的大汉,面相凶恶,赤裸上身,手中各持一双 擀面杖粗的击鼓棍,目视前方。还余一人是飘飘院的老鸨,站在台子中央,手上 拿着一本花名册,她用手指指台子左右大汉身后的一副对联,娇声念道:“赏花, 爱花,花花娇艳;公子,银子,子子皆缘。”头顶还横着一条三丈长的批子:点 花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