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中幽灵闪动 包俊才雏鹰折翅 金所长拎着一瓶水走进会议室,王萍接过水瓶给每个人的茶杯添满了水。金所 长往炉子里面加了一些煤,然后坐在郑峰的旁边。 审讯继续进行。 “马德魁,你把杀害包俊才的过程交代一下,不要有任何遗漏,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说吧!” “那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就到七里湾了,搬好石头以后,我就在喇叭塘猫了 一会,因为时间还早。” “你早就选好喇叭塘了吗?” “对,早些日子就选好了,塘边正好有几个坑,其中一个坑比较大,也比较深。” “杀害包俊才的念头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从我知道包家人杀害了我爹以后。” “你为什么要选择包俊才呢?” “他是一个书呆子,比较好对付。” “包马两家的恩怨是上一辈子人的事情,和包俊才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无辜的。” “他们包家让我们马家不好过,我就要让包家人不好过。” 郑峰的心情异常沉重,上一代人的仇恨已经使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理严重扭曲 变形。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对!我准备好了刀和绳子,为了……” “等一下,刀是什么刀?” “是我在县城买的——是一把菜刀。” “你家里面不是有杀猪刀吗?” “家里面的杀猪刀被大伯收起来了。我找了,但没有找到。” “刀一直带在身边吗?” “一直藏在喇叭塘。” “刀不会锈吗?” “我在刀上抹了一层猪油。” “除了刀和绳子以外,你还有哪些准备?” “为了万无一失,我还砍了一根柳树棍。包俊才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和我差不 多高,我可不会做那种野兔没逮着,反而被老鹰啄伤了眼睛的傻事。” “做案的过程,你跟马清斋说了吗?” “我只说了一个大概,当时我心里也有点后怕,有些细节没有说,大伯也没有 问。” 这就是马清斋不能自圆其说的原因,关键是,等他想知道所有细节的时候,已 经迟了,由此看来,郑峰选择十二月四号拜访马家是明智之举,同志们的及时出现, 打乱了马清斋的阵脚。他已经没有机会和马德魁进行深入细致的沟通了。 “六点多钟的时候,我摸到了七里湾北渡口,躲在芦苇丛里面。这时候,天已 经上黑影子了。” “我问你,八月二十九号的天气怎么样?” “阴天,风很大。到七点钟左右,坐船的人越来越少,七点半钟左右,包俊才 来了。船上除了谢大爹,只有三个人……” 这里和马清斋所说的情况一样:“马清斋为什么要问你这个情况?” “他问我,和包俊才同船的有几个人,包俊才认不认识他们。他们人不认识包 俊才。” 这个情况对刑侦人员来讲,是非常重要的,马清斋自然也知道它的重要性,他 之所以问马德魁这个问题,是想看看马德魁在八月二十九号的晚上有没有留下什么 破绽和疑点。 “你怎么说?” “我说包俊才和他们彼此都不认识。” “根据是什么?” “那两个人面很生,好像不是马家集的人。包俊才没有跟他们说话,只顾在马 灯下看书,上岸之后,那两个人走在前面,包俊才走在后面,隔了七八步远。” “下面这一段内容,你详细谈一谈。” “我——我跟了上去,因为有芦苇丛,再加上风,所以,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 马清斋在谈到天气的时候,竟然对天气一无所知,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破绽,几 乎所有的罪犯,在作案的时候都会考虑天气的因素,马德魁和包大贵都感觉到了八 月二十九号夜里面的风。马清斋没有感觉到,就说明他没有身临其境。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队长朝郑峰看了看,郑峰走出了会议室,掩上 门。 “马德魁,继续。” “我跟在他的后面,当他走过喇叭河的时候,我逼了上去,从口袋里面掏出绳 子。” 很显然,马德魁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绳子,是完全符合当时的情境的。前面有人, 自然不能让包俊才出声,所以,从后面用绳子勒住包俊才的脖子,是最稳妥的办法。 “喇叭河是不是在喇叭塘的西边?” “对,喇叭河和喇叭塘是连着的。” “前面不是有人吗?” “那里弯道比较多,又有芦苇挡着,他们看不见后面的情况。” 这就说明马德魁对作案地点的选择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特地选择在那里下手。” “我必须在那里下手,那里弯道最多,芦苇最密,如果再往前走,一是弯道少, 二是离南渡口比较近。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就在我步步逼近包俊才的时候,他 突然停住了,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练习本,撕了几张纸,我就知道,一个 更好的机会出现了。” “更好的机会?” “他这是要大便。我就把绳子收了起来,抄起柳树棍。他朝芦苇丛里面走了十 几步,那里是一块洼地,有一小丛灌木,他走到灌木丛的后面,脱下裤子,蹲了下 去。我慢慢地摸了过去,他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因为我手上的柳树棍碰到了芦苇, 他猛然回头,好像看到了我,连忙站起身,匆匆提起裤子,我抡起柳树棍,对准他 的右腿挥了过去,他应声倒地。” “你为什么不对准他的头,或者直接用刀呢?” “我要让他死个明白。他们包家害死了我爹,他从小学一直到中学,都压在我 的头上。” “他怎么压你了?” “老师拿我跟他比,我大伯也拿他说我,从上小学开始,我就生活在他的阴影 之下。” 很显然,在马德魁的胸腔里面,除了家族的仇恨,还包括他个人的私愤和怨气。 “你是想慢慢地折磨包俊才吗?” “不错。”这时候,卞一鸣和陈皓看见了马德魁眼睛里面的凶光,“我爹被他 们杀害并分尸,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包俊才。” “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后果吗?”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你难道就没有为你娘和你大伯想一想吗?特别是你大伯马清斋,他为了你竟 然想到为你顶包。” “当时,哪能想这么多呢?这口气,我已经憋了很久了。” 马明斋早年多行不义,不愿自毙,非要在人世间苟活十七年,结果把自己儿子 的小命也搭进去了,马德魁生活在这样一个阴阳相间的环境里面,其悲剧在十七年 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包俊才没有喊吗?” “他喊了好几声,但没有用了,前面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当时,风很大,耳朵 里面都是芦苇的‘沙沙’声,中间还掺杂着蛙叫声和野鸭的鸣叫声。” 郑峰推开门走进会议室,和毕老、李云帆交头接耳地交流了几句,审讯继续进 行。 “怀表是在什么时候跑到包俊才手上去的呢?” “不知道,估计是在搏斗的时候。他认出了我,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向我扑 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抱住我的大腿,用头顶着我的腹部,我当时没有想到他会 有那么大的劲,结果被他顶倒在地。” 困兽犹斗,何况是身处绝境中的人呢?包俊才一定是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所面 临的危险。所以,一场殊死的搏斗在所难免,从马德魁的口中,我们已经很难了解 到当时最真实的情况。但通过想象,我们还是能够感受到当时那种激烈、紧张、恐 怖和惊悚的气氛的。 “能不能给我到一点水?”很显然,八月二十九号夜晚的余悸仍然残留在马德 魁的心里。马德魁舔了一下嘴唇,咽喉上下蠕动了一下。 王萍放下手中的钢笔,拎起水瓶给马德魁倒了一杯水,陈皓和卞一鸣借此机会 过过烟瘾,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打了一梭子香烟给郑峰他们。 水太烫,马德魁浅浅地喝了一小口水,把茶杯放在地下放下:“我抓住了他的 皮包带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当时,皮包就在他的脖子上。我本来是准备和他‘ 谈谈心’的,可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了……” “别停下来。” “他想掰我的手,我的手背和手腕就是这时候被他抓破的。后来我又将皮包带 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并且使出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抓住皮包带的两头,皮包 带越勒越紧,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这样在地上翻滚、 游动了一段时间……” “有多长时间?” “时间比较长,有七八分钟的样子,他的双手渐渐地松开了……”马德魁弯腰 端起地上茶杯,猛喝了好几口水。 说者是轻描淡写,听者是惊心动魄。 卞一鸣和陈皓仰起头了看着马德魁,王萍放下钢笔,搓了搓僵硬的手指。 “我见他不动了,就用手在他的鼻子上试了试呼吸,他已经不行了。我把他拖 到河沟边,从口袋里掏出绳子系在他的脚脖子上,把他掀到河里面,很快就拖到了 喇叭塘。” 绳子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马德魁还真能想得出来,竟然会在水的浮力上做 文章。 “拖了多长时间?” “顶多一分钟。” “案发地点距离喇叭塘有多远,距离你所说的喇叭河又有多远?” “案发地点距离喇叭塘有操场的跑道那么长,距离喇叭河只有二十几步,就在 北边,到喇叭塘的距离倒不算远,关键是芦苇太多太密,不好走。” 马清斋就没有提到这个细节,有些细节,如果不身临其境,单靠想象是不行的。 “你和包俊才在一起搏斗了这么长时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把包俊才往喇叭河拖的时候,从南渡口来了四个人,抬着一个担架,好像 是送病人去桃源看医生的。我就在芦苇从里面蹲了一会。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始动手。” “包俊才的右腿断了吗?” “是,我在他脚脖子上系绳子的时候,先系的是右脚,后来改成了左脚。” “为什么改成左脚?” “我发现他的右小腿已经不对劲了——已经拖下来了。” “坑的大小合适吗?” “坑太小,主要是包俊才的骨架太大。” “你是用什么工具挖的呢?” “用锹挖。” “你带了一把锹。” “是,锹是我在码头上拿的,‘我来我客栈’前面有一个小煤场。” 马清斋作案之前的准备工作显然没有马德魁充分,用刀挖和用锹挖,那一个更 符合实际情况呢?答案是非常肯定的。马清斋曾经说过,喇叭塘是他事先踩好的点, 坑到底能不能埋下包俊才,他应该心中有数,心中有数,就应该事先准备。凶手在 作案的时候,心里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完成作案过程,可是马清斋 是像在玩游戏。 “锹扔到哪里去了?” “我把锹扔到喇叭塘东边的河道里了。” 王萍在“锹”和”喇叭塘东边的河道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波浪线。 “包俊才是不是又醒了?” “对,坑快要挖好的时候,包俊才突然动了几下,并且哼了几声,把我吓了一 跳,估计是在水里面泡了一段时间,他醒过来了,我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掐住了包 俊才的脖子,直到他不动了才松手。” “后来呢?” “我砍下他的头以后,就把他掀到坑里面去了。” “衣服呢?” “在把他掀下去之前,我脱下了他的衣服。” “什么衣服?” “衬衫和裤子。” “衬衫和裤子的颜色?” “衬衫是白衬衫,裤子的颜色记不得了,颜色比较深。我用衬衫把书和练习本, 还有裤子包在一起,又砍了几根柳树条把包和一块石头捆在一起。” “东西是扔下去的吗?” “没有扔,是放下去的。” “为什么不扔?” “我怕东西漂到水面上来,所以,把石头压在上面。” “不是有两块石头吗?” “另一块石头也压上去了。” “扔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在那一排柳树下面,具体位置——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对了,这完全符合马德魁作案时的心理状态,凶手当时思维的中心 点聚焦在眼前,他的任务就是迅速完成作案过程,并使作案过程不漏破绽,其它问 题都不在考虑之列,马清斋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他是想增加可信度,一个是无意 注意,一个是有意注意。马清斋的马脚就是这样露出来的。 马德魁说到这里,低下了他的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