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线索 段云到图书馆时已经是十点钟,图书馆里的同学已经不多,只在自习桌前有八 九个人。学院志是冷僻的书目,翻阅的人较少,因而也放置在最靠里的书架上。那 一架书多半都是线装书,而且都积满灰尘。上次他们查阅的时候就曾经弄了一头一 脸的灰,这次的情况并未改善。段云打了几个喷嚏,又一心一意地查找起来。仍旧 是上次那些内容,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已经 十一点了。正要打道回府,眼光略略一扫,发现了一些东西。 就在放学院志的这一个书架上,与段云齐肩的那一格中,竟然有一幅异常清晰 的图画。画面上是个长衫的青年,蓄着短发,看来大概是民国时代的人。这青年面 目英俊,嘴边含着笑意,眉宇间一派慈和。作画的人看来对此人极其熟悉,并且画 技相当高超,不但运笔流畅自如,而且形神兼备。更难得的是,这幅画不是用常规 工具画上去的,画者采用的手段巧妙非常,简直是登峰造极之作。 这个书架因为很少有人光顾,积满了常年的灰尘。这画便是利用灰尘画出来的, 但又和一般人的画法不同。一般人在灰尘多的地方,偶然也会随手画两笔,都是在 灰尘之中用手指或其他物体画过,画过的地方灰尘被拭去,画就出来了。但是这幅 画恰恰相反,整个画所在的一格书架都干净异常,纤尘不染,但是那幅画的每一笔 一划,竟然都是灰尘组成,因此画面凸起于书架之上。段云起先认为是有人弄了些 灰尘来堆积出画,但这些灰尘细而漂浮,绝不似人为堆积的那般沉重塌实,显然是 陈年累积的灰尘。这样看来是有人在这一格书架上精心浮雕了一幅灰尘画,然而画 者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呢?这幅画随便一阵风就会被破坏掉,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段云凝神想了一阵,依旧想不明白,认为可能是艺术系的那些天才搞的古怪玩意, 正要走,却又发现一点新东西。那幅画人物的衣衫褶皱十分自然,仿佛有微风正在 吹拂他的衣服,段云这一走动,发现这些褶皱竟然是几个字:“自秋桐以后,佛陀 隐匿。”段云一见“秋桐”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连忙折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学 院志,匆匆翻到“热血篇”,果然看见了这个名字。 热血篇里记载的就是那个为了杀日本鬼子不惜牺牲自己的青年教师,他的名字 叫古秋桐。上面有一段对他的简单介绍:“桐之为人,温和慈善,向不与人争,素 爱着长衫,飘然有隐士风范。”显然这幅画画的就是古秋桐。只是那句“自秋桐以 后,佛陀隐匿”又是什么意思呢?段云陷入沉思。突然一阵风吹过,灰尘四起,那 幅画就此消失不见了。他连忙又四处翻查与古秋桐有关的资料,却除了上次和这次 查的这些,再没有更多了。 这幅画显然画上去不久,甚至应该是在段云翻书之后才画的,否则以段云翻书 的生猛劲头,这画纵使不消失,也必定会残缺不全,不致如此完美。然而段云刚才 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走近这个书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段云低头思索之际,却发 现书架底下一双足迹。那足迹就在段云的双脚前方,仿佛是有个人刚才正站在段云 面前,并且足尖抵着段云的足尖,似乎和段云面对面地站着。依照两人双足这样近 的距离,那人的脸应该也差不多挨到段云的脸了,然而段云依旧是什么人也没看见。 他前后左右环视一通,只见外面的阅览室里有几个同学在自习,靠门口的书架有几 个人在翻书,在他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不可思义 的是,这双足迹看来是一双湿淋淋的脚留下的,完全是水印,并且这双脚显然没有 穿鞋,一个一个脚趾十分明显,连指纹都看得很清楚。十月的气温不低,水印很快 蒸发变淡,消失了。他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走到门口管理的老师那里,问道:“老 师,刚才有没有谁走出去?” 老师看他一眼,说:“没有啊。”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要走开,又想起了 什么,折回室内,低头查看每个人的脚。大家都整整齐齐地穿着鞋子,并没有光脚 的人。他又壮起胆子到书架附近查找一番,依旧什么也没发现。这下他可真的有点 撑不住了,赶紧飞快地回到寝室,倒头睡觉。 这一夜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到后来实在困了,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6 点多钟他便醒了,天还是蒙蒙亮,寝室里其他的人尚未醒来。他缩在被窝里回想昨 天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加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越想越害怕,竟然不敢下床。好 不容易挨到7 点半,太阳的光线已经很亮,外面俨然是一个白昼了,他才穿衣下床, 直接出门。本来是想找蒋世超的,但一想到林丁那家伙经常嘲笑他,就改变了主意, 径直往冷心的宿舍里来。 冷心住在职工宿舍二栋,正在刷牙洗脸。段云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一来, 冷心立刻知道他有了新的发现,匆匆收拾完毕,就拉着段云一起去吃早餐,两人边 吃边聊。 段云将事情详细说了,冷心听完,喃喃念道:“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这是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事情和古秋桐有什么关联?”段云也有此怀疑,但是古秋桐所 作所为光明坦荡,而这几件怪事都相当诡异,肖广和刘永泽的死更是残忍,很难让 人相信,一个可以为了救别人而死的人,在死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会,不会是古秋桐干的。”段云道。他对古秋桐十分钦佩,不愿意这样怀 疑他。 “不一定是他干的,但总和他有点关系。”冷心说,“现在最让我头疼的是, 我分不清哪些事情是人为,哪些事情是我们认为的怪事。在没有答案之前,只好将 它们都归入怪事一类了。也许昨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人做的,但我们也 不能置之不理。你在图书馆只查到这么多资料吗?” “是啊,学院志只记载正面的事情,我们认为怪异的事当然不会记载了。” 冷心微微一笑:“你平时喜欢上网吗?” 段云是那种学究气很浓的学生,历史知识非常丰富,查找资料也是一把好手, 在网上查资料,那更是不在话下。被冷心这么一点醒,他立刻知道自己遗漏了一个 庞大的资料库,不由痛心疾首,连骂自己是笨蛋。要知道学院志无非是学院里的老 师们编撰的校史,里面的内容都是经过审批方才通过的,一些野史逸闻自然不会放 进去。而第三师范建校百年,其间定然发生过许多事情未曾放进学院志。学校学子 数千人,个个以天才自居,历史系以搜集野史闻名的怪才就有几十个,个个都在网 上建立了相关论坛,更不用说其他无名学子所发的帖子了。说得夸张一点,在网上, 连100 年前建校时踩死多少只蚂蚁都可以查到——只要真的有蚂蚁被踩死过。 他立刻就想去计算机房查找,被冷心一把拉住:“呆会我和你一起去找,但是 现在你要先跟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带我去看看你的那面镜子。” 段云的那面镜子,因为从7 楼摔下来,已经粉身碎骨,镜框也残破不全,被段 云埋在落雁湖边。冷心也说不出为什么要看这面镜子,只是在困境中可以抓住的一 条线索,姑妄试之。 落雁湖边的泥土松软潮湿,镜子埋在一棵柳树下面。镜框是木头做的,已经断 裂成几截。冷心将那几截木框拼凑起来,依然是完整的,中间并没有缺少一点。他 数了数,一共断裂成13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段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段云看出来。 冷心仿佛很难开口,未说之前已经先笑了:“算了,太夸张了。” 本来段云也只是随口问问,但他态度如此,反而令人奇怪,便非知道是怎么回 事不可了。冷心无法,道:“你叫我说的,不能怪我?”段云点点头。 “那么,”冷心搔搔头皮,有点尴尬,“这面镜子的碎片一共有多少块,你知 道吗?” “十三块啊,刚才你不是数了吗?”段云茫然问道。 “呵呵,”冷心讪讪一笑,“我说的是镜面,玻璃的那一部分。”“什么?” 段云大叫一声,眼睛瞪得溜园,盯着冷心。冷心稍稍朝后退了一点,笑道:“我说 了太夸张了,是你非逼我说的嘛。”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段云大叫道,仍旧有些气恼,认为冷心是在故意开 玩笑。冷心叹了一口气,将他带到医务室,递给他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他第 一次来找冷心时照的x 光片,上面显示的是他的脊柱。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段云问。他知道冷心在看完镜框之后又带他来看镜 子,其中必定有关联。冷心指给他看脊柱上的某些部位:“这种痕迹是脊柱断裂后 愈合的痕迹,你看,一共十三处;镜框也一共断成十三截。” “这说明什么?”段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冷心若有所思,“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算了,“他拍了 拍段云的肩膀,“我们去上网找线索去吧。”段云又沉思了一阵,依旧无法理出头 绪,就和冷心一起到了计算机室。 在计算机房里,他们看见了蒋世超和林丁。 蒋世超和林丁问过十多个不同系的同学,这些人10月15日下午活动的地方都各 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有证据证明自己那天下午的确没有产生任何幻觉,这就说明, 在蒋世超他们两人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产生幻觉的情况下,他们在同一个下午 看见的是不同的状况:蒋、林二人看见的是所有人都消失了一小会,而其他人眼里 的学校和平时一样非常正常。“这种情况也许可以用在何伯的遭遇上,也许他和我 们都没有产生幻觉,只不过中间有同样的东西在作怪。”蒋世超说。和冷心一样, 他们也想到了网络,想到网络上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事件发生。于是四个 人做在一起,各自开始查找。 蒋世超经常上网浏览本校一个名为“校园怪谈”的论坛,偶然也发一些帖子, 论坛上很多网友知道他。只是这几天由于怪事迭出,他一直没有上网,这时打开网 页一看,发现论坛里大多数人都在谈论肖广和刘永泽的事件。关于此事,网友们都 觉得神秘莫测,议论纷纷。蒋世超浏览了一下那些议论,多数没有什么价值。但是 其中有一个网名为“一见钟情”的网友的跟帖引起了他的兴趣,那帖子是这样的: “各位没有觉得这件事很怪异么?本人最近也遇到一件怪事,那是公元2003年10月 16日,星期三下午发生的事情。那天本人正和本人的PLMM一起在说甜言蜜语,本人 的MM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赶紧用手纸擦拭,各位大概知道,所有的MM都喜欢化妆, 俺那 MM 也不例外,那天涂的胭脂大概有半斤重,这一下被手纸擦去了大概三两, 赶紧掏出一块海绵(看起来是海绵,不过MM说是胭脂,俺也不懂,俺又不涂胭脂), 对着小镜子坐涂右抹,全神贯注,完全不记得旁边还有偶这么一个大活人了。俺是 绅士,就一个人看窗外的风景。窗外的风景从下午变成了黄昏,偶MM终于完成她的 涂抹大业,娇滴滴地要俺看她的妆化得怎样,我一回头,这还了得?各位,不要说 我没提醒你们,MM化妆后的美丽和卸装后的丑陋是成正比的,偶当时吓得大叫一声, 仰天就要倒下。偶MM经过那一番涂抹,不但没有补上擦掉的三两胭脂,据偶看,甚 至将她本身的血色也抹了下去。只见此女,脸色惨白,双唇只有一点点红色,眼圈 乌黑,睫毛短秃,眉毛一根不剩,正恍恍惚惚地望着我,被我一声大叫,似乎猛地 一惊,责怪道:“叫什么?”各位,在这种情况下,我怎敢直言?默默地递给她一 面小镜子,0.5 秒钟以后,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惨叫。又过了n 个钟头,她重 新化好妆,疑惑地说:“奇怪呀,刚才我明明是在补妆,我记得最后照了照镜子, 自己很漂亮啊。”偶干笑,其实很漂亮的是她那块化妆用的海绵,白里透红,十分 漂亮。各位,这就是偶遇到的怪事,当时不觉得,如今仔细一想,越想越怪,偶MM 绝对不可能在偶面前将自己弄成那种样子啊。且夫她当时的神情仿佛在梦游一般。 莫非各位要说她有精神上的疾患耶?这点偶可以以性命担保,偶MM绝对健康正常, 因为,呵呵,偶MM就在旁边看我打这些文字。偶……” 这段文字如果是真实的,那么倒的确有参考价值。作者的头像为彩色,显示作 者正在网上,蒋世超便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是真的吗?你和你MM遭遇的怪事。” 那边很快回过来:“偶以性命担保。”蒋世超无奈地一笑,看来这家伙很喜欢搞笑, 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于是又发一条消息过去:“我是七星童子,正在调查 肖广和刘永泽的事情,希望知道准确的情况。”那边又回过来:“我是哲学系的杜 子刚,住在第二栋403 ,我还是以性命担保自己说的话绝对真实。”蒋世超和林丁 也是哲学系的。他看了那人回的信息,不觉微笑了。这个人真是有趣。反正这个人 和自己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找他随时都可以。 那边段云也有些收获。 段云在搜索一栏里输入“落雁湖”三个字,很快显示了上万条记录。他和冷心、 林丁三个人各自分配一部分查找。 段云在他查找的那一部分里发现了一份历史系学生编写的落雁湖死亡档案,上 面大概有二十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名叫水寒兮,后面的资料显示她就是那名因为 被第三师范拒绝入读而投湖抗议的女子,第二个就是古秋桐,所附资料和学院志上 差不多。除了学院志上提到的几个人之外,还有许多自杀的、失足落水的,而令段 云感兴趣的是其中两名学生失足落水案,后面的资料写得十分详细:1980年4 月, 英海天、龙应水、朱环三名学生在落雁湖畔玩耍。该三名学生均是数学系一年级学 生,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友。其间龙应水和朱环出于淘气,竟然互相打赌看能否将身 探出湖边护栏碰触到水面。两人均不肯示弱,同时探出身去,不料护栏年久失修, 猛然从中断裂,两人双双落水,大叫救命。英海天不会游泳,四处找人帮忙,在岸 边两人落水处不远的地方发现两个年轻人,正在下围棋。英海天飞奔过去,大声向 那两名年轻人求救,可是那两人完全沉浸在棋局中,挥挥手叫英海天不要打扰他们。 英海天急得哭了出来,赶紧跑到别处叫人。等他叫了人来,龙应水和朱环已经晨下 去了。 段云看到这一段,连忙叫其他几个人一起来看。大家看了,都非常兴奋。这一 段故事和何伯在电视上看见的极其相似,可以说除了里面的人物之外,何伯看见的 简直就是这一事件的重演。 “难道是龙应水和朱环的冤魂作祟?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在当时作祟,却在相隔 23年后出现?”林丁疑惑不解。段云笑道:“谁能肯定23年前他们有没有作祟呢? 我们再查吧!”大家都觉得他这话不错,正要坐下来再查,猛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似乎很多人在游行。计算机房里的学生和老师都凑到窗口去看。只见下面大群的学 生正急匆匆地朝医务室方向跑去,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冷医生今天不上班吧?”冷 心叫了一声“糟糕”,赶紧下楼,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 几个人汇入人流,很快有人认出了冷心,着急地说:“冷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快到医务室去,出事了!”冷心来不及问情况,迈开两条长腿狂奔过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