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机械之梦 审讯室里的杨克·拉尔夫踌躇了许久。“要抽支烟吗? ”他最终这样做了开 场白。 “很想,不过我没带。”文森特大大咧咧地揉揉手腕,它们被禁锢得太久了。 “呃……”杨克不抽烟,他是否该跑出去给他买一包? 不善交际的杨克没想 到去跟看守要一根。 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文森特却继续问道:“要不要听听我昨晚做的梦? ”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杨克觉得这样也不错,算是和他的嫌疑人拉近关 系吧。 “在另一个星球上,哦,我们跟外星人打仗,战争的胜负已经很久没有见出 分晓了。” “你说,‘我们’? ” “是啊,我和一位女孩子,男人干吗要出现在我的梦里? ”文森特反问一句, 见杨克不答话,又自顾自地讲下去,“这可有些恼火,于是我建造了一台能攻能 守的大机器,很神奇,有各式各样的武装系统:在水中可以发射鱼雷,还有远程 火箭什么的。有了这机器,我们就胜利在望了。我在实验室对这机器进行调试之 前,有个女人闯进来。我总觉得她是敌对的外星人变的,可我不怕,她想破坏机 器,但我有对付她的办法。 “我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认为还有时间能和她做爱;完事之后,在她破坏机 器之前,再叫她滚蛋。实验室的一角有张舒适的大沙发,我俩就在那里……呵呵 ! ”文森特痴痴地笑起来,同时把拇指放在嘴里咬了两下——这习惯是什么时候 养成的,或许在监牢里? 他不应该在面对他的众多书迷的时候,这么干吧? “我 俩就在沙发上做起爱来。正当我们渐人佳境的时候,她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飞 快地冲向前去破坏机器。我飞身赶过去,按下启动防卫机制的按钮,打算来个人 机俱毁。可那该死的按钮不起作用了! 在她出现之前,我还调试过呢! 之后,我 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搞不清楚是我挫败了她的破坏行动,还是她摧毁了我的机 器。”文森特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这他妈的算什么?!一次审讯,看望狱中的朋友,还是文森特跟他玩的心理游 戏?!杨克分外迷茫地看着桌上摆放的微型录音机,而后又去盯着文森特吃手的动 作。 是的,他在吃手……杨克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是的,那家伙在吃手! 牙 齿用力地啃着右手的拇指,那枚拇指上——有一道深深的白色痕迹…… “这不是最近造成的伤口! ”琳达从医护室走出来,斩钉截铁地说,“跟指 甲外围的咬痕不同,那道伤疤有年头了,我推断至少有两年的时间,或者更久。 完全愈合了,甚至新长出来的皮肤都已经随着日晒略微变了色。你明白这意味着 什么吗,杨克? ” “说说看。”杨克迷惑不解地摇摇脑袋。 “这就意味着,既然伤口是在两年以前形成的,那么,依照人类皮肤的修复 功能,新长出的肉,形成伤疤,特别是手指部分的伤疤形成后,会将该部分的指 纹,彻底压在皮肤下面。也就是说,现在的文森特,拇指指纹是断裂的! 而你们 先前在那幢凶宅中发现的文森特的右手拇指指纹完好无损,只能说明一件事,这 个证据作废了! 那只是两年前的指纹样本,可文森特不可能在两年前就杀了玛格 丽特,你明白了吗?!”琳达愤怒地骂了句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件证物失去效用了,凶器上的指纹,是有人根据文森特两 年前的完好指纹塑造出来的。问题是,他怎么做出来的? ” “这都是废话,而且做出这样的伪造工程也没什么难度。第一,那家伙可能 是个警察或者戒毒人员,他从文森特的档案中提取了指纹登记模型,然后复制了 一个,用来嫁祸文森特;第二,一些油质之类的东西,可以很好地保存指纹,这 样凶手就可以取得一个模板,在适当的时候,涂抹上被害人的血迹,这就形成了 你们发现的带血而且还带着文森特指纹的凶器。我们唯一能在陪审团面前使人信 服的,就这么一件东西,而它还是伪造的。汉考克这个该死的浑蛋,不但把可怜 的家伙弄进这里长达两周,还给我们惹了一身的麻烦! ”琳达开始喋喋不休地咒 骂起来,她如此激动的样子,警局里的所有人还都不曾见过,“打个报告上去, 文森特必须马上无罪释放,然后再解释清楚你的新发现。责任都推到汉考克身上, 别让你自己背了黑锅……” “好的,我知道了,”杨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者平息她的怒气,便傻乎 乎地将一双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会处理好的。” 他这样的动作,意外地将琳达话到嘴边的一肚子咒骂悄然地打消了。 他的手很坚实,还挺温暖。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不知道他是否感觉到 了? 她回过头来,深深地吞下一口气,费力地对他挤出个微笑:“我得走了,” 她似乎不无遗憾,“斯皮德大概已经重新化验凶器上的指纹了,你去问问他吧, 他才是行家。” 斯皮德化验的结果支持了琳达的猜测,在凶器指纹血迹的下面,确实提取到 了微量的油质。因而,这说明,有人在文森特不防备的情况下,使用某种黏性油 脂——比如说盖章用的印泥什么的,取得了文森特的指纹印。然而,他得花些工 夫让它们完全干燥;然后使用另外一种油脂,完全弥合在干燥化的指纹丘陵中— —挺简单的,比如说一张保鲜膜上的油污——这样说当然有些夸张,油质必须是 均匀分布的,以免弄出来的指纹模子丢三落四。 “这种失误是难以避免的,”斯皮德宽慰杨克,“类似的花招也是在近两年 来,才浮出水面的。这不能责怪指纹检验人员,通常,即使我们干这行的,也不 会怀疑到这些细节。这是检查程序本身的漏洞,不是任何人的错误。你也看得到, 当一枚带血的指纹被交给检察员的时候,他们都是使用棉签,就像这样,”斯皮 德抽出一支棉签,在样本上涂抹了一下,“就像这样,蘸取血液中的DNA ,然后, 把它插到试管里,与被害人的血液进行对照,察看是否匹配。至于指纹工作人员, 也只是将凶器上的指纹扫描下来,在相关的指纹库中进行搜索。谁也不会擦掉血 迹去察看下面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什么玩意儿。听着,伙计,你不用为此自责,甚 至连汉考克都不用。反倒是你,注意到了文森特手上的伤疤,还给他一个清白。 你做得很棒! ” 与此同时,赛斯·沃勒和律师肯会了面。前者成功地说服了后者,对警察局 证物的失察免予起诉。 “听我说,肯,这不是杨克的责任。你我都知道,汉考克一直把持着调查权, 而现在他死了,世界太平了。关键证物,随着拉尔夫侦探长的悉心观察,现在反 倒证明了文森特的清白。这就够了,没有必要穷追猛打,而且,更不应该把责任 推卸在秉公办事的杨克头上,你说呢? ,’后者表示理解地摊开了两手:“既然 你这么说了,我倒没什么意见,看看文森特的态度吧。你征求他的意思了吗? ” “不,没有。”赛斯始终为这件事情而为难,他不能去见文森特。 肯见他面露难色,也不去追究。“好吧,”他合上卷宗,“我会尽快把文森 特领走的。另外,我也会劝说文森特不要对这事情耿耿于怀。不过,话得说在前 边,如果他坚持己见,我也无能为力。” “尽力而为吧,”赛斯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还有件事情拜托你,在任何 时候,也不要对文森特提起,你曾经见过我。” 肯意味深长地瞥了瞥赛斯的左手腕:“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好吧,我不会说的,你可以放心。” 两人此时此刻都备感轻松,忙不迭地喝完杯中酒,告了辞。肯费心竭力地准 备了大量资料用于辩护,却因为汉考克的死亡不战而胜;赛斯也发现现实比他设 想的要简单了许多,少兜了很多圈子,眼下,他得全力以赴,着手对付文森特一 案的真凶以及杀害汉考克的凶手…… 杨克·拉尔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彻底地失眠了。 汉考克是否真的没有发现指纹的秘密呢? 抑或是他从来不把嫌疑人的清白与 否看在眼里? 原本答应局长,让汉考克走得尽量风光些的诺言,看来也无法兑现 了。 杨克·拉尔夫,在交织的权力大网的操控下,升得太快了。他不了解这个世 界上,应该避免的麻烦都是些什么。他只知道凭他自己的良心说话、办事。 指纹的秘密不胫而走,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们原本对错误和丑闻的 兴趣就超过其他的一切一切。游行抗议的内容,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由 针对文森特的变化,演变成对于警察局黑幕的抗议。 在媒体和民众掀起的轩然大波中,年轻的杨克·拉尔夫,像是一只待宰的羔 羊,他无法回头看看,这几天的变故是怎样的突如其来,他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 往前走,直到完全站在那个用于牺牲的献祭高台上。 所幸,在这场漩涡之中,那几个核心人物——赛斯、斯皮德还有琳达,是站 在他这一边的。久违了的乔纳森将军,也在台下悄无声息地支持着他。 当然,对于这些,杨克那硕大的脑袋可分析不出来,他像一只长颈鹿,把细 细的脖子搭在办公桌上,彻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杨克便听说了另一个让他极为震惊的事实:赛斯和斯皮德发生 了尖锐的争执,愤怒的痕迹大师、纤维之王,离开了警察局,连夜搭乘班机,返 回了迈阿密……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