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神的秘密 人类的祖先在鸿蒙初开的石器时代,便有了结绳记事的传统。随着文明的发 展,石刻与岩画、浮雕等直观的表现形式,成为了传承文明最有效的途径,在一 些举行重要祭礼的场所,都会遗留下大量的图形信息,给后人以最直接的启示。 古代先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运用写实或抽象的艺术手法,在岩石上绘制和凿 刻图形或者符号,它记录了古代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们在这虫谷下的葫 芦洞中所发现的化石祭台,就记载着古人在这里祭拜山神的秘密活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片祭台上保存最完好的一幅,说是完好,只是相对而言, 几千年的岁月侵蚀,很大一部分雕刻都已经模糊不清。石刻图案采用的是打磨工 艺,就是先凿后磨,线条较粗深,凹槽光洁,有些地方甚至还保留着原始的色彩。 大致还可以看出,这块石刻的图形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面神灵,大耳高鼻, 脸上生有粗毛,口中衔着一枚骷髅头,简单奇异,令人过目不忘。 胖子指着化石祭台上的黑面神祇说道:“哎,这黑脸儿像不像在入口处山神 庙里供奉的神像?只少了两个跟班的夜叉恶鬼。原来这葫芦洞是他的地盘,不知 道这孙子是什么来路。” Shirley 杨说道:“形象上略有不同,但骨子里却如出一辙,多半就是同一 人。不过山神殿中的造像,具有秦汉时期的风格,形象上显得飘逸出尘,颇受内 地大汉文明圈的影响;而这祭台上的石刻,却处处透露出原始蛮荒的写意色彩, 应该至少是三四千年前的原始古迹,大约是战国之前南疆先民留下的遗迹。可能 入口处的山神庙,是建造献王墓之时,根据这附近的传说另行塑造的神祇形象。 另外暂时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山神还是巫师,再看看其余的部分。” 胖子用工兵铲继续清理其余的石刻,他清除一部分,Shirley 杨便看一部分, 但是大部分都已经无法辨认,而且顺序颠三倒四,令人不明所以。看了一阵,竟 没再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心中也暗自焦虑,一边举着手电筒为胖子和Shirley 杨照明,一边警惕着 四周的动静。现在不当不正地停在山洞中间,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危险。 正如Shirley 杨所说,昆虫是世界上生命力和杀伤力最强的物种,它们之所 以还没有称霸这个地球,完全是由于体型过小。如果我们在山洞里照这么走下去, 那些飞虫只消再大上三圈,倘若不走运被它们叮上一口,就必然会一命呜呼,任 你是大罗金仙也难活命。 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处古祭台,如果能从祭台上找出一些线索,就可以 决定是要继续冒险前进,还是必须原路返回,另外再想其他的办法,寻找进入献 王墓的通道。 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便对Shirley 杨说:“我记得唐代风水宗师袁天罡的《 兖天论》中,曾经描述过古人向山神献祭的情形,与此间颇有相似之处。这山洞 里的石头祭台,很可能不只一座,咱们不妨在附近找找,也许还会有所收获。” Shirley 杨让我看她和胖子刚清理出来的一面石刻,对我说:“这是最后的 部分,是连在一起的两块。感谢上帝,还算能看清楚个大概,你也来看看。” 我见Shirley 杨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不出是喜是忧,似乎更多的是疑问,于 是把狼眼手电筒和“剑威”气步枪交给胖子,伏下身子去看那祭台上的磨绘石刻。 我定下心来仔细观看,那是一幕诡异无比的场面,在化石森林的水面中,一 群头插羽毛的土人,乘坐在小舟之上,手中都拿着长长的竿子。那些竿子和木舟, 我们在之前都曾经见到过,当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只是那些木舟中捆绑着很多大蟾蜍,可能大蟾蜍都是被这些土人在附近捕获 的,用绳索捆扎得甚是结实。那些大蟾蜍张着大嘴,表情显得十分惊恐,似乎是 在为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恐惧,都在尽力挣扎。刻画得虽然简单,却极其生动, 让人一看之下,就能体会到一种大规模牺牲杀戮的悲惨氛围。 数名头插羽毛的土人,在一位头戴牛角盔的首领指挥下,同时用长竿吊起一 只大蟾蜍,把它举到半空,伸向化石森林石壁上的一个洞中,洞中冒出滚滚黑气。 后边另有一艘木船,摆放着几只变小了的蟾蜍,显出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圆滚滚的身体也变得干瘪,而且那些死蟾蜍石刻显得毫无生气,悲凉而又可怖, 充分体现了生死之间的落差。 我只看了这些,便联想到在山神庙内目睹的种种事物,那黑面山神左右,各 有一名山鬼服侍,一个捧着只火红色的石头葫芦,另一个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蟾 蜍,原来是表明这位镇守大山的神灵,居住在一个葫芦形的山洞之中,而且当地 人在巫师的指引下,捕捉大量的蟾蜍来供养他。 我问Shirley 杨道:“那么说咱们不是身体变小了,而是这山洞,确实是个 葫芦形状,呈喇叭形,咱们从葫芦嘴一样的窄小山洞钻进来,现在是走到了前半 截葫芦肚的地方?” Shirley 杨点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前边的石刻虽然模糊不清,我却发 现里面有一些关于这里地形的描绘。咱们进来的入口是葫芦底,那是个人工凿出 来的入口,也被修成倒葫芦形状,与这个天然的大葫芦洞相互连通,而且大葫芦 洞的历史比献王墓可要早得多了。倘若想从这洞中穿过抵达葫芦嘴处的献王墓, 就要钻进土人用长竿把大蟾蜍挑进去的那个洞口,有可能那位山神爷还在里面等 着咱们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怔住了:“山神老爷等着咱们做什么?难不成想拿 咱们当癞蛤蟆吃了?” 胖子对Shirley 杨说:“你用不着吓唬我们,除了党中央毛主席,咱们服过 谁?老子拎着冲锋枪进去遛遛,他若是乖乖腾出条路来让咱们去还罢了,否则惹 得爷恼怒起来,二话不说先拿枪突突了他,这葫芦洞以后就姓王不姓黑了。” 我回过味来,对胖子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古代人封建迷信思想也能当 真,我就不信有什么山神。我在昆仑山挖了好几年大地洞,也没挖出过什么山神。 那不过是当年洞里生存的某种野兽,当地那些无知愚昧、受到统治阶级蒙蔽、被 三座大山所压迫的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就拿那家伙当作神灵了,这样的先例在 中国历史上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胖子若有所思地说:“倒也是这么个理,要不怎么都说知识就是力量呢。假 如真是什么动物被当作山神,可能是蟒蛇一类的。这深山老林里就属那玩意儿厉 害,蛇吃青蛙的事咱们见得多了,八成就是条老蟒或者大蛇之类的。” 我对胖子说:“有老美的M1A1在手,便是条真龙下凡,咱们也能把它射成筛 子。不过恐怕咱们这次没有为民除害的机会了,这祭台是几千年前的遗迹,王八 乌龟才能活一千年,那蟒蛇一类的动物寿命又怎能活到今时今日,那边的山洞我 估计已经空了多年了。” 我与胖子二人顿时踌躇满志,颇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却听Shirley 杨说道: “先别太早做出定论,你们看看这最后的磨绘,水底的女尸咱们可是刚刚亲眼见 过的,那边的山洞未必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这才想起来,最后还有一块磨绘的石刻:一位黑面冷酷的神灵———说是 神灵,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显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阴森之气—— —在他身边围绕着无数女子。那些女子显然都是死尸,平躺在地仰面朝天,双手 张开,垂在左右,双腿弓起呈弧形,似乎是在反关节地爬行。女尸的特征与我们 刚才见到的从水底浮上来又忽然隐去的女尸完全一样。我惊问:“难道那里是个 尸洞?有几千年的老粽子成了精,盘踞其内?” 胖子奇道:“怎么这些女尸仰面朝天,但是四肢却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但是我随即想到刚才在水中所见的那个死漂,难道前边的洞中,还有更多的死漂 不成? 此时附近那些大蟾蜍又纷纷潜入水中,水面上顿时平静了下来。由于在水中 游得久了,三人都感到有些疲惫,于是我们决定暂时在这里休息片刻,吃些食物, 也有必要根据当前所处的状况,重新调整一下行动的方案。 我心中稍微有点犹豫了,过往的经验给了我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时难以决断, 只好征求Shirley 杨和胖子的意见。 Shirley 杨对我说道:“其实磨绘中还传达了更多的信息,只不过你没有发 现。你看这画中的土人皆是头插羽翎,只有为首的首领是头戴角盔,磨绘的构图 过于简单,所以很容易忽视这个细节。咱们先前在献王大祭司的玉棺中,曾经发 现了一个在巫术仪式中所配戴的面具,我想那个黄金面具便与此有关。” 土人首领头上所戴的究竟是头盔,还是面具?只有那两根长长的弯角十分显 眼,标示着此人的地位与众不同,即便不是大首领,也是一位司掌重要祭礼活动 的大祭司。 我让胖子把那副黄金面具取出来看看,那几件祭器胖子始终没舍得离身,一 直装在他自己的携行袋中。此刻拿将出来一看,黄金面具头顶是两只开叉的龙角, 抑或是鹿角,狮目虎口,耳部是鱼耳的形状,综合了各种动物的特点,造型非常 怪异,而且铸造了许多凹凸起伏的眼球,一看便和沙漠古城中精绝人崇拜的图腾 相似。这么对照着一看,磨绘中那夷人首领的角盔确实有几分像这黄金面具的造 型。 Shirley 杨说:“化石祭台的磨绘在先,至少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而献王 墓在后,只两千载有余,我想也许这个地下的秘密洞穴,是外界唯一可以通向王 墓的路径。而盘踞洞内的所谓山神,自古便是当地夷人膜拜祭祀的对象,所以献 王的手下沿用了此地夷人古老的传统祭祀仪式,在王墓封闭后,如果想进入明楼 祭祀献王,就依法施为,只需向洞中的神灵供奉了数量足够多的大蟾蜍,就可以 顺利通过这里。在殉葬沟尽头,有些秦汉时期造型的木船,还有那些腐朽的长竿, 就可以证明在王墓封闭之后,至少进行过祭祀仪式。” Shirley 杨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另外根据我对动物的了解,附近水域中 的大蟾蜍应该不是生活在这里,而是聚集在溪谷中的某处湿原,只是由于最近地 下的昆虫正值产卵期,才引来了这许多大型蟾蜍。” 我听罢了Shirley 杨的分析,真是说得头头是道,赞叹道:“杨参谋长高瞻 远瞩,仅从一个丝毫没有引起我们重视的面具着手,就分析出这么多情报,想那 献王也是外来户,有道是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 胖子颇觉不服,不等我把话说完,便对Shirley 杨说:“这葫芦洞通往献王 墓,早在咱们没进来之前,我就最先瞧出来了。你倒说说那山神和女尸究竟是些 什么东西,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Shirley 杨摇摇头说:“我又不是先知,怎么会知道那些。我只是根据眼下 的线索做出的推断,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不亲眼所见,怎能做得准?但是我想这 祭台上的信息,应该是真实的,山神和那些女尸都是存在的,即便他们的原形与 古人的认识存在很大差别,但是那山洞里肯定是有些古怪东西的。” Shirley 杨又问我道:“老胡,你是见多识广的人,以你所见,这山神的本 来面目会是什么?咱们是否有把握穿过这座葫芦洞?” 我对Shirley 杨和胖子说:“依我所见,那黑面山神脸上长有硬毛,面部毫 无生气,必定就是个住在山洞里的数千年老僵尸精,而且身上有大量尸毒。那祭 台上的磨绘含义十分清楚,夷人捉了大蟾蜍,用长竿吊进洞去,并不是被什么东 西吃掉,而是由于蟾蜍体内本身便有毒腺,一旦遇到更猛恶的毒气攻击,便会通 过背后的毒腺放毒对抗,最后被尸毒耗尽了精血,所以拿出来的时候,才成了癞 蛤蟆肉干。只有这样诱使那老僵尸把尸毒暂时放净,再用黄金面具镇住它,才有 可能从葫芦洞里通过,平日里若是没有这套手段,不知底细的外人一进洞,就不 免中了尸毒而死。从前在云南就有过这样的民间传说,我这推论有理有据,可不 是我胡编乱造的。不过那种死漂的浮尸,我可真说不出来了,闻所未闻,见所未 见,不知道那些女尸与那千年老粽子精能扯上什么关系。” 胖子虽然并非外强中干的货色,但是此刻听我说有三千年前的古老僵尸成精, 也有些发虚。毕竟那些东西谁也没见过,凭黑驴蹄子和糯米谁有把握能搞得定它? 于是胖子便说道:“胡政委,你刚才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说得太好了, 说得在理啊。甭管怎么说,那老僵尸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违法乱纪,也没 在社会上捣乱,这说明什么呀,说明人家是大大的良民,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 如果咱非要跟人家过不去,硬要从这里强行通过,凭咱们的身手,也不是不行, 可那就显得咱们不明白事理了。我看咱们不如绕路过去,互相给个面子,各自相 安无事也就完了。” Shirley 杨说道:“用蟾蜍消耗掉洞中的毒气这件事,十分有可能,但我看 未必有什么老僵尸成精,古人又怎么会把僵尸当作山神?这决不可能。只是水底 出现的那具裸尸,隐隐笼罩在一层幽冥的光晕之中,一出现,就会使人感觉到一 阵莫名的忧伤,像是有某种强烈的怨念。看样子前边的洞里会有更多,不知其中 有什么名堂,这却不得不防。” 我和胖子听得Shirley 杨说“裸尸”二字,同声惊呼:“光屁股女尸!”我 自知失言,急忙用手捂嘴,却已晚了,心中甚是奇怪:“怎么胖子这家伙跟我说 一样的话?而且连一个字都不差,这厮真够流氓。” 适才由于事出突然,我并未注意看女尸是否赤身裸体,只是看那身形甚是年 轻,身上笼着一层冷凄凄的白光,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具裸尸,可她为什 么不穿衣服呢?难道被水泡烂了?就算真是僵尸,光光溜溜的倒也香艳,我好奇 心起,突然产生了一种想再仔细看看的念头。 我觉得刚才说出那句光屁股女尸的话有些尴尬,于是假装咳了两声,开口对 Shirley 杨和胖子道:“已经来到此地,岂有不进反退之理?你们要是够胆色, 就跟我戴上防毒面具,钻进这葫芦洞的最后一段,管他什么鬼魅僵尸,都用黑驴 蹄子连窝端掉。咱们来个单刀直入,直捣献王的老巢。不管那洞中有什么,只要 咱们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就一定能争取到最后的胜利。” 胖子是个心里装不住事的人,这时候显得有些激动,一拍大腿说道:“就这 么着!陈教授那老爷子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间,容不得再有耽搁。咱们救人救到底, 送佛送到西,重任在肩,使我们不能停步不前,打铁要趁热才能成功,这就是最 后的斗争,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山凶水险,挡不住雄心壮志,天高云淡, 架不住鹰击长空。明天早上朝霞升起的时候,咱们就要带着胜利的喜悦,返回阔 别已久的家园。回想那战斗的日日夜夜,胸怀中激情未消,我们要向祖国母亲庄 严地汇报,为了人类的幸福……” 我和胖子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使得Shirley 杨有些莫名其妙,用好奇的目光 看着我们。我见胖子唠叨个没完,急忙暗中扯了他一把,低声说:“厕所里摔罐 子,就属你臭词儿乱飞,装他妈什么孙子,你不就是想看看裸尸吗?甭废话,赶 紧抄上家伙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