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修的这一次停顿,出乎意料地得到了麦琳的回应。 她抬起了脸,望着修,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而且带着暖意。 修更加焦躁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判实她罪行的证据,但被这样明白地 宣告胜利,实在让他很窝火。 这一次,修掏出烟,问洛借了火机点上。猛吸一口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麦琳利用尸检无法精确判断死亡时间的缺陷,隐瞒了马克的死亡时间。我要 澄清的是,马克是在船开之前,就已经被杀害了。 “在船开之前,麦琳到司舵室去的时候,就趁马克不备,用涂了尼古丁的毒镖 扎死了他。尼古丁是神经性毒物,马克几乎可以说是立即死亡。接着她调好自动航 行装置,让船自动开出这个岛,之后便回到船舱,躺在长沙发上。那里藏有她事先 安装好的放音机。当时,与喇叭的线相连的是放音机,而不是司舵室,我们后来听 见的所有声音都是磁带里声音,当然包括音乐和马克的声音。因为是从喇叭里传出 来,自然不会有人发现异样。在我们听到惨叫声而赶往司舵室后,她迅速把线再接 回司舵室的线上,带着放音机出了船舱,在船尾抛入海中,再跑到司舵室。 “就这样,她完美地完成了她所有的犯罪计划,接下来只要等待我们发现疑似 桑尔的人影,再在跑上崖时按下切断细线的遥控器就可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修的最后一句是对麦琳说的,她还在笑着。 “你是想说,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只有我,有机会制做这样一盒录音带?” “没错。” “那么,照你的说法,录音带现在已经成了海底尘埃的。或许,那截电线早在 几年前就断了的——因为别的原因被剪断。没有人知道,不是吗?” “没错。” 修不甘地承认自己的确是输了。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相不相信由你们自己决定。” 麦琳睁大了那双一直半眯着的眼,这一次,她不再掩示眼里的晶亮。 “我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凶手的?” 又一句爆弹一般的话。 这无疑是承认了修的推理! 修眯起了眼,开始暗暗地握拳。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不是已经赢了吗?为什么要承认!) “当我察觉到你的杯子花招之后,联系马克一案的若干疑点,一切就水落石出 了。” “那些疑点?” “为了判断录音带的时间,你须要音乐的辅助——若是靠手表的时间,还是会 有偏差,哪怕一点点的偏差都会导致失败;而司舵室里的装置为你提供了方便。但 是,马克准备船时相当地匆忙,连司舵室里的仪器都没有擦拭干净;而从司舵室放 出的音乐却是如此清晰,显然CD机是经过认真地清洗。试问一个连仪器都没擦干净 的人,会认真地做这种清洗吗?因此,这应该是‘凶手的工作’,其目的是为了掩 盖某样东西或某件事。其实,我要说你很幸运,毕竟这艘船有一年多没开了,CD机 放不出来也并不是不可能。 “还有,你当时用电话与马克通话时,说的是‘你能来一下吗?’,而不是我 们之前的意见——‘能开回去吗?’。你不那样说,是因为你担心自动装置的航向 定在离岛这一事实会与马克的回答会有细微的逻辑冲突;而你之所以知道航向,是 因为那是出自你的手。 “另外,我还要感谢莎莉娜。” “咦?我?我做了什么?” 莎莉娜吃惊地瞪起眼。 “在最后的马克一案中没有出现杀人素描,虽说杀人素描在那时已经没有太多 作用了,但为了强调谋杀的前后统一性,还是放上一张更为合适。不过,麦琳不可 能准备这么一张素描。当时莎莉娜说‘因为这次没有时间布置现场,毕竟不可能连 尸体倒下后呈现什么样子都能预测到’,但麦琳无法知道的东西正好相反——她无 法知道的是现场的模样,或许她之前听马克描述过这艘船才想到了这个计划,但没 有告诉过马克自己晕船的她,当然也从来没有上过马克的游艇。” 接着修又转向了麦琳。 “我相信你晕船是事实,蒂也是医科出身,若是拿这种事作假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这也是你实施这次计划最大的障碍,为了隐瞒晕船,你才特意地找到蒂,让她用 直升机送你的吧。你的计划的确很精妙,若不是你最后杀了马克,我几乎就肯定他 是凶手了。” 这一回,是麦琳轻轻地叹了气。 “可惜我不可能不杀他,他必须死。说实在的,其实桑尔我也想亲手杀掉,但 要布置他那个跳海圈套,对我一个女人来说太勉强了一些,才假借马克的手。” 听得一直以来都温婉宁静的麦琳这么说,众人都不禁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变成了恶魔?! “修,和你打交道实在太危险了,只是一点点小小的细节,你就可以顺藤摸瓜。” 但麦琳的表情却和她说的话并不相符,虽然只有一瞬,但修的确看到——她笑 得双眼更亮了。片刻后,麦琳环视所有人一遍,才以一种谈论往事的口气再次开口 : “西尔维娅是我的姐姐。其实,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该说的一切,都已经写在 ‘凶手的遗书’里了。 “洛、莎莉娜,你们可以想像吗?五年前,那四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为了 实验他们提纯出来的新毒品的药性,而逼着姐姐吸毒,那个时候她的事业正在迎来 转机,结果最后却在绝望中自杀,甚至死不瞑目——那里面有一个她最爱的人啊! 所以我杀了他们,他们不配活在世上。而且我不让他们死得那么简单,我要让起越 残忍的人越感受到这种恐惧的滋味,来祭奠西尔维娅在天之灵。 “她和我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们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她被一家人领养, 我们才分开。但她并没有忘记我,一直偷偷地跑来看我,带东西和钱给我。为此, 她没少挨养父母的责备。后来她又想方设法地供我上正规学府,受正式教育。即使 我离开了孤儿院,她还一直接济我。 “六年前,她的养父母过世,我们正商量着住在一起。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却 断了音讯。过了将近一年,我才听到她自杀的消息。我不敢相信她会自杀,你们也 知道她是多么积极向上的人,以前经历那么多困难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放弃过。于 是我来这个城市,多方打听才得到一点消息。后来,为了知道更确切的事实,我又 进了马克的诊所当护士。没想到,短短一年间,竟给我挖到了如此惊人的内幕。” 麦琳停了一下,闭着眼静默了几秒。 仿佛几年的几秒。 仿佛要将姐妹之间二十几年的情谊浓缩在这几秒里。 再睁开眼后,麦琳转向了修。 “关于你的推理,我要补充两点。 “其实,迪卡斯的神经衰弱原来并没有这么严重的。但在我了解真相之后,我 就不断地给他打骚挠电话,在马克给他的镇定剂中掺上一点点迷幻药,让他不停地 做恶梦。另一方面,他又被马克他们恐吓着,所以三年下来,精神状态就近乎崩溃 了。 “另外,你的推理当中有一点是错误的。并不是我利用了马克的计划,而是马 克完全在我的计划中。 “你是个厉害的侦探,她要是认识你一定会很开心,不过最终,你还是没能拿 到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你们只能算是打个平手。” 不待修发问,麦琳又转向蒂,脸上的笑有着些许忧愁,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她每次看向蒂时,都是这样的眼神,只是蒂一直到现在才留意到。 “蒂,真是抱歉,利用了你。同时,我也很感激你,你在西尔维娅死后给了我 很大的安慰。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吧?” 蒂开了进屋之后的第一次口: “现在我也当你是好朋友。” 麦琳笑着靠到了椅背上。 “那么,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我会尽力。” “请将我和西尔维娅合葬。” 话音落下的时同,麦琳的眼也无力地闭上,嘴角流出一股黑红的鲜血。 “麦琳!”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修在她自白时就在防着她自尽,但没料到竟是这种方式。 蒂试图抢救,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竟然在嘴里藏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