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石击起千层浪 1. 珀阑直到第三天才恢复神志,明白自己被关在一个破牢里是没有出路了。他 跟宾希相处也有好几个月了,对她杀人不眨眼的行径非常清楚,从前那些被她豢 养的人,到最后气息奄奄了,都被她当狗一样毫不留情地扔掉。 他思来想去,只有设法逃生,才有一线希望。说来也怪,原本他对宾希十分 迷恋,直到看见黛丝特的绝代容光,忽然对宾希生出了厌恶恐惧的心理,从前心 甘情愿在缠绵时为她奉上鲜血,还觉得欲仙欲死,现在却一心只想着逃出去。 他想起以前被她处理过的那些人,想出了一个法子。每天使女给他送饭来, 他都假装昏迷不醒。趁没人的时候,才在每道菜里吃最少的量,使表面上看起来, 饭菜都没有人动过。他知道宾希对一个快要死的人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看守也在讨论:“嗳,你说珀阑是不是不成了?” “本来处理了也就罢了。但他毕竟曾是夫人的红人宠臣,必要的时候还是禀 告一声,免得将来吃罪。” 宾希似乎忘记了珀阑被关押的事,到了第七日,使女前来回报,“启禀夫人, 珀阑在牢中昏死过去了。”“哦?”宾希毫不在意,继续在镜中仔细涂抹睫毛, 等干了又刷上一层。良久才问,“他怎样了?”“他一直痴痴呆呆的,昏迷的时 候居多。食物一点儿也没有碰过。今日奴婢见他呼吸微弱了,这才禀告夫人。” “照从前的规矩,扔了便是了。”宾希若无其事地一弹手指,好像在驱赶一 只令人生厌的苍蝇。“这也值得巴巴儿地跑来禀告?” 珀阑的“尸体”被扔在北山林子后的一片空地上,那是西司廷临时堆放垃圾 的所在,他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一堆臭秽的垃圾里,其中当然不乏真正腐烂 了的尸体。 每天都有一个老头来收垃圾,秘密地把它们运走。他慢慢悠悠,一车一车的 把垃圾从这里运送到指定的地方,自然有人接手处理,有些则直接送去焚化。珀 阑知道这里范围极大,乱走容易误事,所以一直闭着眼睛装死。老人把他装上了 车,又添上了些别的垃圾,零散的杂物没头没脑地倾倒下来,珀阑一动不动地忍 受着,只悄悄地把口鼻放到了外面。想到马上可以得见天日,一颗心激动得怦怦 乱跳。车轮滚滚,待马车驶出了西司廷的范围,珀阑轻手轻脚地跳了下来,老人 年迈衰朽,根本没有察觉。 2. 一石击起千层浪,西司廷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近日外面谣言四起,说是一个人自吸血鬼城堡逃生出来,还到处宣扬一个女 吸血鬼的事,越说越神乎其神。众百姓本来就喜欢奇谈怪论、妖精鬼魅的传闻, 听说了这么奇特的事,更加滋味浓厚。一时间沸沸扬扬。无论政府、警局、机关 都极力封锁消息,但街谈巷议一时间都是吸血鬼的话题。 还有一些科研、医学机构,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立刻进行周密部署,虽还 不知道城堡的确切所在,却把整个区都层层包围了,用他们的话说,“连个苍蝇 都飞不出去了。” 法老紧急发出了召集令。 大厅上几十人众森然环立,人人一脸肃穆。 黛丝特好奇地四处打量,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她从来没有见过。想来都是收 到法老的召唤,赶回老巢的。 所有的人,都是一身黑衣。要么笔直地站着,要么贴附在墙上。 黛丝特注意到这是宾希唯一一次没有盛装出席。她六神无主地倚在一根柱子 上,仿佛在瑟瑟发抖。 只是法老依然没有现身。 好一会儿,一个不甚响亮、但无比清晰的声音响起: “你们中最年轻的,也都超过一百五十岁了吧?” 这个声音黛丝特当然绝不陌生,是法老库伊无疑。她想起那双无边的黑眼睛, 一时不禁有些走神。 “既然都不是第一天当吸血鬼,那么没有忘记我们的第一戒律是什么吧?” 众人都恭肃地受教,大厅中一片寂静。 “与人类为敌的唯一结果是什么?血腥争斗,双方死伤。再然后呢?我们终 将无法存活。你们不要自以为身强力壮,杀个把人不在话下。种族和种族之间的 斗争决不是看个体强弱的。就群体而言,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数量级。和他们作 对,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 法老停了半晌又说:“我们的祖先就是深明这个道理,这么多年来一直采取 隐居避世的态度生活,还把不露行藏作为第一戒律训导我们,约束我们。我们的 规矩大家也都知道,凡触犯该律的,每多一次,罪罚就加重一次,这是为了避免 因个人的关系使我们的种族遭受灭顶之灾。任何个体的生命都可以说是无足轻重 的,但种族的存在就不应该受到威胁。既然有人明知故犯,惹出祸事,我却也饶 不了她了。其他人也留神看着,这次是什么样的处分,下次还有没有敢再犯的。” 空中突然飘下一根白玉节杖,顶端镶着一块闪着七彩光芒的硕大宝石。这是 法老执法专用的。宾希见之色如败灰。“交给你了,西维诺。散会!” 西维诺跃到空中把节杖接到手中,清脆地鼓掌两下。声音甫落,裘迪卡和塔 文森就身形飘起,把宾希捉住。原来这两个都是族中执法的四位执事之一,太平 已久,许久没有捉拿过犯人了。 塔文森虽然对宾希未曾属意,毕竟知道她多年来的心意,所以一等众人散去, 他便对古茨坦夫耳语了几句,把宾希交到了他的手里。古茨坦夫可与宾希没什么 交情,平日里见她眼高于顶就好生不快,又恨她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因此一双铁 掌凶霸霸地把她牢牢钳住,半点动弹不得。宾希本来一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此 时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痛哭声,夹杂着神经质的尖叫。 宾希被关押在为犯了事的吸血鬼特意打造的监狱里。除了外面三层硕大的铁 锁外,监狱内里是一个一个巨大的石棺,都用千年的花岗岩石厚厚砌成,造成棺 材的模样,再合上厚重石板,两头用铆钉牢牢锁上,除了石棺顶部的通风口,可 说是合了个严丝合缝,法力高强的吸血鬼也决计脱身不得。宾希一路厉声尖叫着 被拖了进来,一边茫然、徒劳地挣扎着、踢打着,衣服、头发、首饰零落得不成 样子,脸上涕泪纵横。古茨坦夫和裘迪卡只顾在前拖动。 “臭婆娘,再乱叫我堵上你的嘴。谁叫你淫荡无耻,竟敢养这么多男宠,还 叫人溜了,暴露我们的形藏?要不是法老吩咐,我今天就叫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老 鬼去晒上一晒,你就知道痛快了。”古茨坦夫回身对准宾希就是一个耳刮子,他 的年岁、法力比之颇有不足,但此刻执法,又有裘迪卡守在一边,自然没什么好 客气的。 3. 法老库伊当夜悄悄潜出了西司廷。浓浓夜色是他的最好掩护。报纸虽然声称 要捉拿吸血鬼,却也粗心大意地暴露了那个叛徒的所在以及每天的动向。他先是 在黎德加外科医院治疗,然后又外出开了两个记者招待会,现在则转到了圣蒂埃 尔医学院五楼的研究院,当晚法老毫不费力就摸了进来。他在五楼的过道里顺着 窗子一个一个搜寻珀阑的踪迹。 他的身体轻柔得像一阵微风,飘飘忽忽地进来,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连地上 的积尘竟然也没有印下一个脚印。以他吸血鬼的目力,方圆五百里内,没有一丝 光亮的地方,在他眼中也是洞若观火。 在一个房间里库伊看到了珀阑,他正在一张挂满了仪器的大床上睡觉。身边 还有两个值班的,一个男实习生背对着窗外,正靠在桌上打盹;一个女生物学家, 却在记录白天的实验结果。库伊不愿多杀生,当下手指发力,遥遥一指,屋里的 油灯忽然灭了。 “里昂,里昂!” 女生物学家急忙推醒那实习生。“油灯灭了,你去换一盏吧。” “这么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啊?还是明天吧……”那个实习生还 没睡醒,嘴里嘟嘟囔囔的。 有这几秒钟就足够了,库伊悄没声息地从窗外一跃而入,敏捷得超过捕食中 的花豹。右手两指微微闭住珀阑的声带,左手在他心窝处一戳,用力恰到好处, 把他心脏的血脉闭死了,但是连皮肤都没有青紫一块。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杀死 了珀阑。库伊原本就知道这个任务并不困难,但想到他们就此什么确切的人证都 没有了,心头还是一阵轻松。回头看那男女还在就油灯的事争论不休,不由抿嘴 一笑。 珀阑一死,外界又是轩然大波。本来科学院正在对他的体质、他的血液进行 种种分析,还要探听吸血鬼城堡的确切所在,正盼望他身体恢复后提供更加详细 的说明和线索,不想他竟然离奇地死了。 从此吸血鬼之事没了证据,若要传说,那也是捕风捉影。但此事总透着蹊跷, 更加难堵悠悠之口,人们更加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