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对不起,我笑了。在这种状况下,是很不谨慎的。不过,老师真是不可思 议的人。我正伤神该用什么态度谈家里的丑事,可是不知不觉地,紧张的感觉消 失了。」 说完,她虽仍有些伤感,但是嘴角再度现出欣喜模样。即使这个时候,在短 时间里,我一面感到轻微的耳鸣,仍必须等那烦人的羞耻心消失才行。 她所说的概要正如我所知道的。但是,重新得悉了藤牧夫妇当时的关系并不 好,以及失踪当晚曾发生相当激烈的争吵。 我因为对藤牧氏有不像是会夫妻吵架的印象,所以有些意外。不过,我随即 又想,我和他交情并不深,而且第三者并不了解夫妻的生活,没有必要抱着这种 怀疑态度。 首先,我没想她告知我与她失踪的妹婿是旧识。由于一开始就面临这种再如 何地偶然,但即使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局面,而且一直找不到说明的机会。 「有让夫妻感情不好的原因吗?」 「那是……传言,是牧朗先生胡乱猜疑?」 「猜疑?」 「我妹妹梗子和别的男性……」 「外遇吗?」 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话的寅吉,做出一副正如我料的表情,从旁插嘴。 「这是事实吗?」 我制止似地问道。为了避免话题落入俗套,而且我担心好不容易开始多话起 来的她,那颗心可能又会关闭起来的危机感。 「没有……至少我妹妹说没那回事。」 口齿不清晰的回答方式。 「那么,是牧朗氏毫无根据地怀疑令妹吗?」 「提到根据嘛,倒是有类似的事实关系。」 久远寺凉子的目光在空中稍微飘移了之后,不知如何是好似地继续说道: 「在我家吃住有个名叫内藤的见习医生,是一个在年轻时就受我家照顾的人。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这个内藤会做女婿、继承久远寺的家业……」 「哈哈,后来牧朗先生出现,内藤先生遭到意外损失,这下子吃醋了。」 我踩了寅吉一脚,阻止他多嘴。 「养子女婿牧朗氏怀疑那个内藤医生和令妹的关系?」 「是的。事实上,内藤也稍微地透露了不痛快的情绪,尽管如此,但是与其 考虑和妹妹私通的自己的立场,不如说应该担心万一被发现了就无法待在这个家 吧,所以……」 「根本没那回事!」 「我这么认为。」 「也只有头脑好、认真的人才会嫉妒得很深呢。对被怀疑的令妹来说也真是 灾难。」 寅吉又说出搅和的话,我用斜眼瞪他想加以牵制。 「接下来,牧朗氏失踪当天是什么情况,请说得详细点好吗?」 「我那一天不在家,并不是直接地了解,听说好像半夜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然后快天亮的时候,牧朗先生好像就关在房里上了锁。」 「每个房间都有锁吗?」 寅吉逐渐不客气地问道。久远寺凉子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后来,天亮了也不出来。妹妹也开始担心,好像去跟父亲商量了,父亲还 说很快会出来的,不管他。可是中午过了、下午过了,妹妹渐渐地不安,似乎曾 很费劲地敲门喊他……」 「没有窗户吗?可以从外面观望的……」 「没有。那个房间原本是治疗室,也就是作为医院设施用的房间。因为遭到 空袭,房子烧掉一大半,战后就用来替代书房使用。有两个进出口,每一个都是 从里面上锁。」 「后来令妹怎么了?」 「在里面……说不定在里面上吊了……好像有人这么说。我妹妹再也受不了, 要佣人和内藤两人把门上的合叶弄坏,才终于打开了门。」 「人不在了吗?」 「不在。」 「不能潜逃吗?那个,当你们家人在睡觉的时候……」 「弄坏的那扇门可以通我妹妹的寝室。妹妹因为太激动了,好像一夜都没睡, 所以无法从那里出去。另一扇门在别的房间--这是一个非常狭窄、连窗户都没 有像暗室的房间--只能通过这里了。但是,第一点,钥匙从里面上锁。如果想 逃出来的话,是如何上锁的?不,即使办得到,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久远寺凉子皱起眉头,很痛苦似地望着我。老实说,我除了说不知原委以外, 啥都不知道,实在穷于回答。 「总而言之,妹婿牧朗从那以后就毫无消息。妹妹因丈夫失踪的冲击病倒以 后,就如你所知,经过一年半至今仍然无法离开床,就那样躺着。恶劣的谣言一 天天地散布开来,别说患者了,连护士都有很多人辞职了。」 「真悲惨。」 非常愚蠢的应对。 「不过,总有办法挽回。我来向你们求助的真正理由是,我预感到久远寺家, 不,我的家庭会毁掉。」 她表现出依赖的表情,可是,她并没有哭。我感到她一迳地忍着痛苦。 「谣传只是一阵风。我认为不管世间人怎么说,只要家人彼此间的信任够坚 实,一定能够克服困难。不过,如果家人之间,互相不信任的话,那就完了。」 「怎么说?」 「我父亲怀疑妹妹和内藤。怀疑他们共谋犯下罪行,也就是说谋杀了牧朗先 生。母亲认为牧朗先生活着,不知在哪里正诅咒着妹妹呢。妹妹面对这样的父母, 很激烈地反抗,也不肯好好地接受治疗,所以愈来愈衰弱……」 「啊,明白了。再问更多,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以后再请教你的家人吧。」 我真的很不忍心看她那痛苦的表情。榎木津还没有现身的迹象,再这样继续 下去会陷入我像在拷问她的错觉。总之,姑且在此打住,然后,再和榎木津商讨 对策,才是开拓解说这个怪诞艰难事件的真相之道。 「明天,我陪同侦探去打搅府上,好吗?」 我决定不事先向该侦探报备就中止与当事人的谈话。我不知道不做调查推理 的榎木津侦探会作何反应,再怎么说,不对的是当事人在前、却不从房间出来的 榎木津。 「那么,真的愿意接受委托吗?」 「追查牧朗先生的行踪,是吧?」 「不。到底或者还是死了?如果活着,为什么会失踪?只要知道这些就行了。 在哪里,做什么事,都无所谓。为了填补家庭的鸿沟,我必须清楚地知道那 个人究竟怎么了。」 「即使这么做会断然使你的家庭鸿沟更加扩大,你无论如何都还是要这个证 据吗?」 脑后突然传来声音,我缩起脖子。 榎木津站在屏风后面。 榎木津以极难得的认真表情,凝视着嘴巴瘪成一字形的久远寺凉子。 他简直就像一尊希腊雕像。 久远寺凉子对于突然出现的侦探一点儿也不吃惊,毅然地用能剧面具上那种 捕捉不到的眼神看着榎木津。 夹在中间的我,有种像身在蜡像馆似的奇妙感觉。 「怎么解读你话里的意思好呢?」 「不折不扣地就是这意思。」 人偶们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交谈着。 「我信赖家人。」 「牧朗君不是家人吗?」 久远寺凉子不知为什么瞬间止住了惯常困惑的表情,微微地笑了: 「至少现在不算是。」 人偶们再度恢复无机物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榎先生,你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 榎木津不回答我的问题,照样凝望着久远寺凉子那里,不,应该说她头上约 二、三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