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脸 我和甄姐的杯子依然如故,檀紫色的椅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绣花鞋,就 是表姐穿过的那双,一切都和刚才一样,我的头发快要竖起来,恐惧让我语无伦 次。 “经理,这……是什么,你告诉我!” 我的手感觉粘忽忽的,当我终于壮着胆子将手扬起来,在灯光下看时,我看 到了鲜血正从那枚破碎的小镜子汩汩流出。 “客官,您怎么了?” 我猛然抬头,熟悉的大堂经理走过来,一脸微笑,可他是几乎横飘过来的, 走路时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下意识地注意到他脚下,竟也穿着那种绣花的鞋子, 厚厚的白鞋底,直刺人的眼睛! “没,没什么!” 我吓疯,紧张地转身想离去,可他迅速递给我一张结算单。 “先生,请您付帐。” “我,我还没吃啊!” “您已经用过了,您看桌子上的菜。” 他说话时,脸色开始发青,阴暗的脸让我不敢看,只好偷偷斜视一眼餐桌面。 哪里有什么四道名菜,映入我眼帘的竟是四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像熟睡了一般, 整齐地躺在餐桌的盘子里!下面竟是滚烫冒泡的火锅!旁边还摆了几幅刀叉筷子, 他们的脐部都印刻着一枚方形图章,血从那枚印章轮廓里滴滴流出…… 我记不得是怎样付了帐,怎样忍住呕吐跑出了大堂,我把所有的钱都仍给了 他,然后凄惶不堪冲出了阿房酒店。当我终于步上有行人的街道,再次回首酒店 的招牌时,才惊醒:原来广告牌上那刺眼的清明上河图并不存在,俨然的城郭, 画面上繁忙的市井和汴河大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酒店的大金字背景,原来是一 个半裸美女躺在辣椒堆里。 表姐失踪了,只留下那面裂痕累累的镜子,我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没有在最 慌张的时候仍掉,潜意识中,我也许在某一天能从镜子里看到她,而不是可怕的 古画。午夜时我报了警,并结结巴巴讲述了离奇的故事,警察很好奇,可没有人 相信美女失踪的杜撰。镜子自然成了物证,可奇怪的血迹和没有旁证(阿房酒店 依然如故,而且根本没有我说的那个大堂经理,甚至所谓的电脑下菜单),还是 让我成了第一个嫌疑犯。好在警察留有情面,没有立即拘留我。第二天对镜面上 可能留下的指纹进行验证,结果出人意料,根本没有庞甄姐和我的指纹,而上面 留下的,竟是一枚只有半块手指的指纹,也就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拿过,而拿 镜子的人会有半块手指,警察查遍全国指纹档案,也没有吻合的人。 我成了自欺欺人的说谎者,至于庞甄姐的失踪,警方完全不相信我说的鬼话, 阿房酒店的小坐,等她的上司情人,还有手机上的留言,经过调查,都被证明是 虚无的故事,电信局根本没有短信记录,酒店也没人见过阿甄姐,至于阿甄姐的 情人,那个幽灵经理更是子虚乌有,她唯一两个上司并非男性,而是两位漂亮老 女生。 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惟有一件事是真实的,那就是她的神秘失踪。那一年 我十九岁,第二年便在警校毕业,一年的时间里,我克服了对黑暗恐惧的心理阴 影,努力训练,成了一名出色的毕业生,即将被派往北京最严密的保安部门实习 锻炼。 那段日子,我经常拿出甄姐的神秘镜子,放在阳光下看,捧在月色里瞧,揣 在汗渍的衣袋里,甚至把它放进七夕的古北河中,凡是被人们称为有灵性的地方, 我都试过了,希望能再见到那晚见到的一切,找到甄姐失踪之谜。可我的幻想是 徒劳的,那面破碎的镜子再没有出现奇迹。 渐渐地我忘记了那幅恐怖的古画,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感觉袭上心头,那种感 情真是无法启齿,我恋上了镜子里偶尔闪现的记忆:美丽的体形,魔红的裙子, 风花如絮的秀发,还有那哀婉的微笑,那是一种无法解脱的单恋症,二十岁的我 默默爱上了记忆中漂亮如嫣的表姐。 我经常和“她”说心里话,虽然明知道她可能已经死去,死在未知的力量中, 可我不相信,那朵美丽的杜鹃花就在盼望一个男人的魔鬼游戏中凋谢了。我为失 去一个疼爱我的姐姐而难过。更深切的感受经常袭扰我的梦境,那是一种意淫之 梦,我竟在一顶花轿中抱住了她,我们都累得喘不过气,尽管她凄凉的微笑是那 么勉强,可我的固执和成熟男孩的亢奋竟是如此强烈!我在日记中真情描绘爱上 了亲缘的阿甄,和死去的美人相爱,不受婚姻的制约,那种畸形的恋逐渐发展到 不可收拾,写字台抽屉里,暗藏的几乎全是甄姐失踪前十年的照片。 九月的一天,我收拾好行装,就要启程,即将告别朋友,踏上开往北京的火 车。可当日接收警校转来的一份传真,刑校长命令我火速赶往北京故宫博物院, 我的校友,上届优秀毕业生警员戚斯龙在值勤中神秘失踪,要我务必在两日内报 到,协助警校调查真相。 夜晚的火车上,我呆呆地坐在硬席的窗前,望着漆黑的外面,偶尔逝去的灯 光如孤冷的萤火,让我的思绪变得幽深而无际。我再次拿出那面陪伴了我一年的 镜子,想和她告别,也许明天我就投入到错综复杂的工作中,北京的秋天也许美 丽,我会逐渐忘却这份伤及身心的相守,将火热的心与爱投入到未来的奋斗中。 可就在我拿出镜子的瞬间,我的手似乎被软蛰了一下,平素抚摩习惯的镜子 竟然是那么软绵绵,我吓出了冷汗,车顶的灯光就在这时熄灭,夜里十点正是乘 客休息的时间,我的手僵直了,不敢再摸下去,那种感觉真是像梦境中抚摩甄姐 乳房的感觉!我的眼睛里冒起了爱的金星!胆怯而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 可怕的那一刻就那么突如其来,车窗外的黑夜幕突然出现了一个影象,越来 越清晰,竟是倒过来的女人的脸,那几乎不是影子,而是一张活生生的人的脸, 随着黑暗中的树木变幻着明暗。 “是阿甄!你怎么倒悬在车顶?” 我在心里呼喊。腿却吓得直哆嗦,为了看清她的表情,我竟也努力倒过脸来 ……她微笑着闪到旁边隔壁的窗户了,我不能舍弃,急切地下了铁床,光着脚追 到隔壁,果然,阿甄的脸颊再次露出半面,这一次她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 一点红唇!我趴在车窗上,想拥抱她,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悬在外面,我不要她掉 下去!要救她回来……… 我再次摸着镜子,希望它能像法宝一样将她照回来,可一伸手,就被狠狠地 咬了一口。这一口惊醒了我的神经,也惊逃了窗外的阿甄。一个女孩轻柔的声音 传来:“帅哥,不要嘛!” 我吓了一跳,才感觉到手指间忽然滑过一阵软绵绵的暖流,我,正抓住一位 下铺女乘客的乳房!……。 她没有报警,否则那晚我就挂了,也许是我傍晚时的绅士风度和深沉的举止, 才让她最终没有尖叫。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救一个人!” “谁要跳车?” “是一个很久前就失踪的姐姐。” “她在窗外?” “是,也可能我睡昏头了,她就悬在窗户上!” “什么?鬼啊,好可怕啊!” 女孩顺手牵羊,将我正宗的流氓胳膊拽住,使劲往下拉,扑通一声,我整个 就趴在了她身上。这一次我可真的吓晕了,无故趴在陌生女孩身上,一个警员, 这不是找死吗?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急切地问,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噢,什么也没看见,真对不起,我该回去了!” “我不让你走,你要说清楚,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还在我头上的窗户上吗?” “也许没有,我……” “没有,那为什么抓我的……?” 她恽怒,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报警,我敢断定。黑暗中,我几乎能看清她恐惧 的眼睛,可忽然火车穿过一个隧道,那猩红的铁路护顶灯光正好投射到她脸上, 我刚要离开她的鼻息,可一种异样的感觉提醒我的神经,我怀里无意抱着的,并 不是陌生女孩,而是半遮住美丽眼睛的阿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