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板受辱上吊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铁拐李在忙着晾晒衣服。毛尖尖埋怨说:“老李,你昨 天晚上半夜又起来干什么了,又去蹲马桶了?害得我后半夜几乎没有睡好觉!” 铁拐李戏笑着说:“嘿,我才不会象你那样‘懒驴上磨屎尿多’呢!我在半夜 时分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令人伤感的弹奏琵琶声,一种灵感促使我爬起来听了一会儿。” 毛尖尖既可怜同情又不满地说:“你怎么也不怕累?半夜三更一阵琵琶声也值 得爬起来听?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经过昨天的调查暗访,基本证实了虞蓉前天下半夜走出苗圃园,到遇见黑影后 返回的时间不足5 分钟。同时,也查证了虞芙与梅莎在前天的子夜时分去过自己的 小船,而且在船上没有离开过。前天夜间,虞沁园内只有尹小红出去报过案,兰氏 夫人和朱管家并没有离开过家门口。至于对小船上的检查,由铁拐李了解到只有虞 阿四丢失过撑篙。其他有关的小船上留下的可疑“坑窝”,有待于进一步分析研究。 这时候,铁拐李对乐所长说:“从以上情况来看,虞沁园内的人员在第一现场直接 参与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也不排除他(她)们有可能为犯罪分子提供条件, 支持或者是雇佣外人来实施谋杀。另外,你们原来对虞沁园内部人员的身世,以及 其亲戚朋友关系等情况,可能了解得并不够彻底。特别是朱管家那块未烧尽的废纸 片,我反复观察琢磨过,这里面好象有点奥妙。咱们要再从侧面对他们询问一下为 好。” 上午9 时许,太阳的圆脸还在云彩中时隐时现;路边的冬青树丛中,几只小飞 蛾在偷偷地飞来窜去;虞沁园后门外边池塘内的水还显得那么混浊,浮萍中又响起 了一阵阵鼓噪的蛙声。毛尖尖一边走,一边烦恼地说:“你们这些癞青蛙也跟着乱 凑热闹干啥?‘咯咯咯’地瞎吵个屁!” 此时,庭园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女人的声嘶力竭叫骂声,只见苏老板从虞沁园的 后门内急步退了出来。一瞬间,虞蓉又激怒地追上来,挥手“啪啪”两击耳光打在 苏老板的脸上,并且大声叫骂着:“臭流氓,老色鬼!你不要脸!二姨太被害死了, 你心里还有‘鬼’?你有什么资格来悼念送花圈?……你是淫心不死、假装慈悲, 快滚出去!” 苏老板连忙躲在门框外边,伤心地哀叫着:“我……我并非心怀歹意啊,二姨 太生前对我的一片好心好意,我完全领了!对于她的死,我……真是悲伤啊!” 正说着,尹小红又拿起一个小花圈,使劲地摔向了苏老板的面孔。同时又将一 叠纸币抛撒在地上,大声地说:“赶快拿回去,我们不缺你这点小恩小惠,快滚吧!” 说完,遂即操起一根拖把棍,又向苏老板身上使劲打过来。铁拐李一马当先冲过去 拦住她,严肃地说:“不能打!有本事朝着我来!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如 今你们当着我的面竟敢对苏老板大动干戈,是不是存心做给我看的?大胆放肆!我 对你们都说过多少遍了,到现在,怎么连起码的一点法律常识也不懂?” 苏老板惊慌之中回头一看,激动万分地并起双膝,跪趴在地上哭泣着说:“老 李,二姨太被害死,我……真是悲痛伤心!今天送此花圈略表心意,以示哀悼。这 ……这两百多元钱,是蕙莲生前私下资助我的,我也一直珍藏在身边没舍得用。现 在想来如数还给她,没想到——她们虞家人竟然对我如此无礼,横加侮辱……” 乐所长赶紧将他扶起来,并且安慰说:“悲伤是人之常情,你的心意到家也就 是了。别计较她们这种无礼的行为,问题由我们来处理。老苏,赶快回去吧!” 苏老板用手捂着红肿的面孔,象个囚犯一样慢慢地挪着步走出了后门。他的两 眼含着泪水,凝视着归去的幽巷小路,嘴里忧郁地轻轻吟咏着:人世间,太无情。 想当初,未期望,须折红莲出水中。 嚣尘寰,堪冷漠。到如今,苦伶仃,虞塘残荷秋雨声。…… 虞蓉毫不理睬地把嘴巴一撅,迅速转身跑回楼上去了。朱管家听到外面的说话 声音,急忙走出来微笑着说:“欢迎各位光临,请到屋里坐!哎哟哟——虞蓉这姑 娘的火爆脾气,了不得,也真该改一改了!——小红,赶快沏茶去!” 铁拐李把手一摆,示意他不必客气,接着拉起朱管家的手走进了帐房。他环视 了一下四周关紧的门窗,然后非常严肃地说:“朱管家,关于涉及前天二姨太被谋 害的有些细节,我们还要再向你问一下。这次,可不准你再胡编乱诌撒谎了!” “是,是,好的,请尽管问。你是不是说二姨太的死,也与我有关?……” “朱管家,前几天你曾当着我的面矢口否认烧毁旧书信,后来又说是烧毁了假 帐本。可是我反复思考、琢磨过,认为你还是不够坦诚老实的,甚至有可能掩盖了 某些秘密情况。我看你的应变能力不低,‘变脸’技巧不差,‘生姜还是老的辣’ 呀!”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真是……不太明白……”朱管家惊慌起来。 铁拐李泰然地说:“哦,说明白一点,你当年在旧私塾里念书,至今仍习惯用 毛笔,沿着帐本上竖印着的红杠写字。可是我反复仔细看过,这张未烧尽的残纸片 上的红杠,怎么会是横印着的呢?至于纸片上剩下的那两个字么——我暂时先不说。” “啊哟,老李,这……这……我不该胡编乱诌……那确实是些旧书信……” “你看看,这不是又反过来‘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再请问,既然你是孤身 一人,那么后来有没有找过什么情人?家乡和外地也没有亲朋好友了吗?” “是的,没有,绝对没有了!40多年前我妻子怀着身孕,在苏州地区被地痞流 氓抢走了。后来我寻找了多年也没有下落,至今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既然是绝对没有什么情人和亲朋好友了,那么请问,这些旧书信又是谁寄来 的?” “这……这是……”朱管家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了。 “嗬,你好象不敢说了吧?我再问你,这块残纸片上——‘弟才’两个字指的 是谁?既然你没有亲人了,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弟’?‘弟才’他是不是还活着? ……”铁拐李把脖子往前一伸,锐利的目光象两把闪光的利剑,威力无比地逼近了 朱管家的双眼。 只见朱管家面色苍白,神情恐慌万分。他惊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水 烟袋也“咚”地一声失落在茶盘上。然后怀着惊惧的心理,浑身哆嗦着说:“老李 ……您真的都知道了?我……我原来确实是不敢明说,他……他就是虞俊才,他… …他并没有死。——事情是这样的:去年8 月底,我意外地收到香港寄来一封莫名 其妙的信。打开一看,原来是虞俊才写的亲笔信。当时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了,他怎么会忽然起死回生呢?后来,他又秘密寄回来两封信,说是抽空要偷偷回 来看看家乡。并且再三交代要绝对保密,既不准向家里或者其他任何人透露,也不 准我给他回信。而且威胁我说‘不然,你可要当心,出了事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这些事,你敢保证没有向其他人透露?你有没有察觉到虞俊才会预先派什么 人回来暗访,或是‘打前站’?另外,他是否暗示过,家里要出什么大事?” “没有,没有,我敢拿自己的脑袋来担保……” “他说回家来看看——怎么会如此神秘?你猜测一下,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我可说不准,——是不是担心政府会制裁他,还是为了拿他的什么 ‘珠宝’财产?可是他在来信中并没有明说。无论怎样,现在我也怕死,请求你们 为我保密吧!不然,我这条老命,恐怕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什么人手下了……” 铁拐李与乐所长低声商量了一番,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交代他暂时留在了帐房。 此时,阁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愤郁的琵琶乐声。弦音既不似高山潺潺流水, 起伏跌宕盘旋而下;也不象征战胄甲勇士,策马长啸挥戈沙场。恰如一阵阵萧瑟秋 风,掠过芦荡荻滩,惊起孤雁沙鸥拍翅哀鸣。接着,又传来了尹小红忧郁的一阵清 唱声:薄妆小靥闲情素,抱着琵琶凝伫。 慢拈复轻拢,切切如私语。 转拨割朱弦,一段惊沙去。 万里嫁、乌孙公主。 对易水、明妃不渡。 粉泪行行,红颜片片,指下花落狂风雨。 借问本师谁?敛拨当胸住。…… 铁拐李侧耳聆听片刻,似乎激起了某种警悟。他们三人立即走了上来,只见尹 小红怀里操着一把棕褐色的古琵琶,正在轻轻地拨动着琵琶弦。当他们走到门口时, 尹小红立即停止了弹奏,并慢慢地低下了头。铁拐李轻轻地走过来问:“小红,你 的功夫不浅,弹奏清唱得不错!请问,这是什么名人的词牌曲子?” “……是宋代四大名家之一,黄庭坚的《忆帝京》词句……” “喔,曲调婉转,挺令人伤感的。另外,我们还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 “没什么可说的了,一个小丫头儿能知道些什么?”小红紧咬着嘴唇说。 “请问,你的老家详细地址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或亲戚?” “在江苏苏州,父母亲早年都病死了,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亲戚了……” “那么,这把古琵琶是谁传给你的?弹奏、清唱的技艺又是跟谁学的呢?” “琵琶是我母亲遗留给我的,技艺也是母亲生前教给我的。当年我曾带着它在 上海的徐家汇、曹家渡、苏州河、十六铺等地卖唱过。后来虞老板可怜我,便买回 来当了小丫头。如今每当想起死去的亲人,我都会弹弹琵琶、唱唱曲,寄托自己的 哀思……” “喔,你对你的父亲还有印象么?你母亲生前从事过什么职业?” “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已经死去,根本没印象。母亲的职业……我不知道。” “你母亲既然会弹奏琵琶,那么她是否也卖唱,或上舞台唱过评书评弹?” “……”尹小红欲言而止。 “好吧,既然不便回答,那就不多问了。请你把琵琶借给我弹两下可以嘛?” 尹小红低着头,把古琵琶递了过来。铁拐李拿起了琵琶轻轻在弦上一拨,“叮 叮”的两声不和谐的弦音发了出来。接着,他又反过琵琶来向后面一看,只见琵琶 后面油光明亮的棕褐色木板上,刚劲有力地竖刻着一副联词:指惊弦断魂依姑苏城 舒卷图穷情托易水河铁拐李凝视着这几个字,一时猜不透寓意。只好把琵琶还给了 尹小红,并称赞着说:“不错,这样一把古董琵琶,价值不低,音色非凡哪!以后, 希望你能再给我们弹奏几遍,让我们大家都开开眼界。”说完,他们便向兰氏夫人 的房间走去。 兰氏夫人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乐所长与毛尖尖赶紧把门窗都关紧。铁拐李首 先说:“不必紧张,我们反复地前来询问你们,最终也是为你女儿着想的。我们想 再问一下你们家里的主要成员情况,据说你丈夫是……” “这个事?你们……你们恐怕已经知道了吧?他叫‘兰志恭’,是关押在上海 提篮桥监狱的一名罪犯。我家里只有儿女两个,别的家庭成员没有了。” “是的,你丈夫原名没错,可是后来却又改名为‘赖自功’了。他为旧政府奔 波卖命30多年,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大城市。为此请问,你在20多年前有没有跟他去 过苏州?在那里接触交往的各种社会人物,或许不少吧?” “是的,当年我是在虎丘、阊门一带断续住过几年。可是认识的人并不多。” “那么你是否知道,那时当地有一座著名的‘紫荆楼’?据说里面有不少烟花 名妓,当时名声在外,而且还挺‘吃香’的哩!你是否还能想起她们的名字来?” “哎哟哟,这可不行!我是个女人,可沾不上男人们那个‘风流艳福’啊!不 过——我只知道里面有:冷冰冰、萧仙仙、朱兰兰、舒娟娟等名妓,只是没见过她 们的面呢!” “哦,据你丈夫说,虞俊才在20多年前曾经与‘紫荆楼’里一个名妓厮混过两 年多,而且私生过一个孩子。后来却不知什么原因,他竟把那个名妓给抛弃了?” “当年,我确实是听说虞俊才与舒娟娟混的最熟,至于私生孩子的事倒也说不 清楚。后来,舒娟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死缠住他不放,非要他明媒正娶不可。 而虞俊才却说会败坏家庭门风,始终没有答应。据外边的人传说,虞俊才并不是把 她抛弃的,而是在某个阴雾弥漫夜晚,将她带到枫桥边的画舫上,将她推到河里去 了……” “啊,淹死了?虞俊才真有这么狠心,他能轻易跑得掉?当地的民众有没有见 证人?还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此事,你能不能再提供一些详细情况?” “哎哟,我也说不准。也许——当年那些老烟花妓女能说得详细一点。至今已 经时过20多年了,要弄清这些事儿并不容易啊!——请你们不要在外边提及此事吧!” 这时,民警小张突然跑了进来。接着他低声说:“老李,有紧急情况,苏老板 刚才在茶馆外的柳树上上吊了……”铁拐李一愣,马上与乐所长、毛尖尖急忙走了 出去。 “春绿轩”茶馆门外栽着几棵柳树,柳树下边有几个石礅,不少人正在旁边围 观着。铁拐李四人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们看到苏老板静静卷曲着身躯,紧闭着双眼 侧身卧在地上。虞铁牛与几个过路人已经把苏老板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了,并且正在 紧张忙碌着为他掐人中、搓手脚。不一会,虞铁牛站起来拍着手说:“老李,所长, 苏大哥刚吊上去两分钟就被我们过路人救下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看,他的 呼吸和脉搏还正常哩!另外,这里还有他的一张遗书,请二位过目。” 铁拐李深深地长吁一声,急忙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吾与蕙莲情同兄 妹,绝无淫乱歹意。今日蒙受蜚语杖笞之辱,羞颜致极。 众口难辩,无人怜悯。鄙人自愿罢却尘世,相伴蕙莲共赴九泉! ——苏宝根。 铁拐李看完了纸条,将它交给了乐所长。然后他便蹲下去,捡起了苏老板掉在 地上的两只布鞋。再仔细地看着他穿着白色丝袜的双脚,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了。 随后,铁拐李又轻轻地扶起苏老板的头部。看到他双目紧闭,嘴里轻轻地呻吟,便 用手慢慢地理了一下他的分头长发。再从侧面看着他耳边绳子勒得伤痕部位时,铁 拐李突然惊奇地叫着:“啊!苏老板,你怎么会有——哦!你怎么会有这种轻生的 念头呢?你受到了委屈,不是可以向我们来鸣冤诉屈吗?” 苏老板马上把头一扭,“哇”地一声哭喊起来:“屈辱存世,生不如死!……” 铁拐李站起来,向毛尖尖交代:赶快由虞铁牛帮忙,先把苏老板护送到卫生所 里去。一方面为他体检治疗一下,另一方面帮助他调整好心理,稳定一下情绪。同 时也要维护他的人身安全,等待伤情和心理恢复正常以后再让他回去。说完,便转 身走进茶馆仔细观察着,乐所长与毛尖尖也立即忙碌起来。不一会,铁拐李紧皱着 眉头踌躇未决地走了出来。他躬腰拿起了苏老板上吊用过的那根绳子,默默地与乐 所长一起向莲溪岸边上走去。 河岸边上千万条垂柳青枝飘荡拂面,乳白色的残柳败絮沾满了衣襟袖。——这 情景,是一种深情的安抚,还是一种责怪的讥讽或嘲笑呢?望远处,贵渡桥高大的 身影依然孤独地矗立在水中,它仿佛也在不停地追问:你们何时才能拂去我面容上 的尘埃呢?…… 铁拐李与乐所长停住脚步。他凝视着手中的绳子,脑海里浮想联翩,不禁喃喃 自语:“朱管家今天透露出来的底细,一是不能排除因为虞俊才要偷偷回来获取 ‘珠宝’,或者是不慎泄漏了秘密,才导致了两位姨太的被杀?二是朱管家的妻子 和孩子如果还活着,或许会与此案有些关联?尹小红父母的死活和身世也是个问号, 而且她那把古琵琶上刻的那副联词寓意极深,似乎不象是赞誉琵琶艺术的文学用词。 苏州‘紫荆楼’里的名妓舒娟娟与她私生孩子是否真的淹死了,还是传闻?这一点 更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探究。另外,就因为苏老板登门送花圈这么点小事,他(她) 们怎么会陡然作出这些激烈、敏感的反映?是否显得有点古怪离奇?无情的谩骂、 打击或上吊自杀,到底又值不值得呢?——这出‘悲剧’一幕未落,又增添了神秘 的一幕。这里面的‘文章奥妙’确实是不少呵!看来,我们只有先领会‘山重水复 疑无路’上联的意境,才能鉴赏下联‘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趣了……” -------- 小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