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玲子的腰身在窗前摇摆着,就像一块红布般抖动,乌黑的长发飘啊飘的, 就是看不清楚她的脸。不过她的手却很轻软,招手的姿势很有诱惑力,于是我就 情不自禁地向大楼的门里走去。 大玲子模样俊俏,体态妖娆动人,是我们报社的第一美女。她刚进报社那时, 曾经引起不小的轰动。各部室的男人们夹道欢迎,目光呆滞,口水四溅,我就是 其中之一。开始她就像个骄傲的公主,对我们这些家伙目不斜视。后来很多人谣 传她和老魏有一腿的时候,我们就都不再拿她当回事了。动不动还会占她点便宜 什么的,其实就是性骚扰。有时候有些家伙会很过分,我就看到过大玲子躲在角 落里哭泣…… 我开了电梯的门,走了进去。还没等按13楼的指示钮,电梯就开始飞快地上 升,我的身体没有站稳当,一下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后背很痛的感觉。同 时听到“咣当”一声,好像有东西被我撞到了地上。我回头一看,才发现电梯里 突然多了好些人,被我撞到的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足足比我高出半头的样子。 我低头一看,我的脚下躺着一只手臂,吓得我“嗷”的一声蹦了起来。那大块头 轻声说:“小子,你给我安上,你把我的手给我安上。”我的头皮发麻,浑身发 冷。 “你倒是给我安上啊小子!”大块头突然怒吼起来,嘴巴裂开老大,就如要 活吞了我一般。电梯里的其他人也都开始“哈哈”狂笑起来。 我拼命转身,一头撞向电梯的门,我想最好让自己的脑袋撞出个大包才好呢, 这样才可以使我从恶梦中惊醒啊! 可这门怎么他妈的软绵绵的啊,我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并且很实惠地冲到了 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穿的是件红色的衣服,一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边摸 边说:“乖了,别怕啊。记住,你要听话啊。”这声音对于我来说真是太熟悉不 过了。 我拼尽全力才挣脱出来,说老魏你干什么啊? 老魏的脸色白白的,像涂了很厚的一层粉底。 我说你怎么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啊? 嘿嘿,老魏傻笑着说你不也是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差点哭了,我的衣服比他的衣服还红呢。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站在老魏的办公室里。大玲子正坐在电脑 前“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她用的正是我那台手提笔记本电脑啊!我仍看不到她 的脸,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和头上那黑黑的长发。 “小子,你怎么才来?你知道你耽误了多少时间吗?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早 就走了。”大玲子说,声音怪怪的。 “你……你们要去哪里?”我问。 大玲子没有回答我的问话,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窗口,说:“他应该到了 呀。” 我说谁要到了? 大玲子说周正啊,他不死我们谁都不想离开。我心里一沉,想自己怎么招惹 他们了?怎么都这样恨我啊? 我溜过去,顺着大玲子的目光向下看,我看到大马路上,“周正”真的在摇 摇晃晃地向大楼走来。 突然,我感觉大玲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转头向我看来,我终于看到了她的 脸…… 我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红色的眼睛。可那还叫眼睛吗?那是一对流淌着 鲜血的眼球!她脸的其他部分都被乌黑的头发盖着。我的头“嗡”的一下,下意 识地挣脱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手吗?那是个只剩下骨节的爪子!我拼命扑向我 的电脑,到了近前,拎起来就想朝门口跑。但是门前突然聚集了好多的人,就是 我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帮子怪物,为首的大块头用剩下的那只手拿着他被我撞 掉的那只手臂微笑着说:“朋友,你就给我安上吧,算我求你还不行吗?我连医 药费都不用你出还不行吗?” 我说您还是去医院吧,我付您医药费。连打“的”的钱我都替您出。 然后我掉头就跑,大玲子在我前面伸开双手做了一个很潇洒的拦截动作。我 边冲过去边喊大玲子你个骚货快闪开,大玲子发出一声怪叫竟真的闪开了。我兴 高采烈地就从窗子蹦了出去,心里还美呢,想你不让我走门我就跳窗户。向下落 的时候我才记起来这他妈的是13楼啊。我听到老魏在我身后喊:“看,多么蓝的 天啊,你将会融化到那蓝天里……” 我回答说滚你爹的腿儿去吧! 我坠落着…… 突然之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我都这样了,我就唱了起来:“我飘啊飘 ……我飘啊飘……” “啪嚓”一下,我就感觉自己扑到了地面上。看看手中的电脑,居然没有丝 毫损坏。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拍落的竟是些黑色的灰烬。回头再看大厦, 13楼的窗子里伸出许多手来,都竖着大拇指,意思说我很勇敢什么的。 这时有人在我的身后轻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不回头也能猜到是谁。我说求你 放过我吧老大,你都快要把我给逼疯了。 程菲说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 我说明白个鸟儿啊我明白?然后我撒腿就跑,边跑边说你再跟着我我找人拿 竹竿抽你。 这时一辆出租车飞驰过来停在我的身边,司机竟还是拉我来的那个家伙。司 机说我就知道你会逃命的,我二话不说就上了他的车,并迅速地关了车门。司机 一加油门,车就飞奔起来。 我惊魂未定就开始问他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司机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老婆也是开出租车的。上个月出车祸死了,我想她 就这样永远地离开我了?表面上我很悲伤,可我心里说中年死老婆是“四大”喜 事之一啊。哪知道这娘们儿竟老在半夜里回家看我,还说不能和我上床,那样会 伤我身体的。我这才明白,女人是很重感情的,她死都没有忘记我,让我感动让 我惭愧。人生啊,有个好老婆就应该知足了,你说是不? 我说是啊是啊,对了,你老婆叫什么? 他说她叫梅子。 和我想的一样。 与鬼接触过的人,相互间都能觉察出来,我早看出来你也一定被鬼魂拜访过 了。他接着说。 我说我都快成半人半鬼的怪物了。 怪物?他转头静静地凝视了我一小会儿,说你一定是做了亏心的事情了,要 不鬼魂不会回来折磨你的。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坏事的!为什么人和 鬼都不相信我呢? 他说算了,你不说算了,告诉我你去哪儿? 我说去市修配厂家属楼,还有你最好别总看着我好不?你是驾驶员,你的目 光应该注视前方! 他说没关系,我撞不到人的,对了,你的手为什么总那么一个姿势? 我说你看不到我拿着的手提笔记本电脑吗? 他说你还是把它扔了吧,在我眼里,你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说我也猜到你会这样说的。于是我把笔记本电脑又往怀里抱了抱,透过车 窗看了看外面的那些一晃而逝的匆匆忙忙的行人,我继续说:敢和我打个赌吗? 假如你现在停了车子,我把电脑放到马路上,一定会有很多人过来捡的。 司机笑了,说我今天终于明白了那个成语的含义了。 我说你别和我整文字游戏,谁不知道你要说的是“鬼迷心窍”啊? 他说你到底是谁?说话的声音居然很惊恐了。 我说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呢?司机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告诉我先。 他说你叫我阿良就可以了,但是你真的不是程菲科长吗? 我说这回你猜对了,我是周正,宛城报社的记者。 我话音刚落,就见阿良突地急转方向盘,将车子快速拐进了一个阴暗的胡同 里,车的前保险杠险些撞到灰暗的大墙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坐在副驾驶的 位置上,转头向胡同里看去,我皱了皱眉头,看这胡同咋这样眼熟呢?就如自己 曾经来过一般。难道是在梦里吗?一种焦躁的情感直逼我的内心深处,让我痛苦 万分。 “时间刚刚好啊……刚刚好……”阿良自语着。 你为什么要把车整到这里来?你什么意思你?我不敢再向胡同里面看了,回 头来质问阿良。可是我看到阿良眼含热泪,正深情地凝视着我,他的手在颤抖, 他的嘴唇在哆嗦。我说你……你……你激动什么?有事情您说话。阿良竟扑到了 我的怀里“哇哇”大哭,边哭边说终于等到你出现了英雄!英雄……你救我啊英 雄! 我说您肯定是弄错了,我从小就没有想当英雄的理想,迄今为止还没有做过 英雄。 阿良终于从我怀里抽回了身子,又从自己怀里拿出块红色的破布擦了擦脸上 的泪水和鼻涕,就递向了我。我没有接,我说我又没有哭我不擦。阿良说不是给 你擦脸用的,你看看布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这才很不情愿地接了过来,展开了,见上面真的有用毛笔写的几行字,当 我读完这几行字的时候,我的手竟比阿良的手哆嗦得还厉害……我说我的手为什 么哆嗦啊?这几行字也没有什么呀。 那几行字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了?你真的忘记了吗?其实你应该想 起来的,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吃饭了?肚子里没有食物你不饿啊?回家吃饭吧。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的手哆嗦一定是饿的。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饿了呢?再说我饿了关你屁事?你还要写到红布上用这 么正规的形式让我看,难道还用我批阅不成吗? 阿良说差点忘了,多亏你提醒我,说完就开始翻他车里的抽屉。我想他一定 在找油笔、铅笔之类写字的东东,哪知道他竟摸出一把刀尖上生了红锈的小破刀 出来,正在我奇怪之时,这浑蛋竟一把死死抓过我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在我 大拇指肚上凶狠地划了一下,黑紫色的血液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立即用红布擦了 起来……速度快得就像非人类一般。因为在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才痛苦地把 要喊的“啊”声给“啊”出来。 阿良目光骇然地注释我良久,冷酷的嘴角方挂上了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笑意。 他说,像你这种人真的是天上难寻地下难找啊。你会有无比的威力和强大的法力,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现在放你点血液,这是表叔让做的,表叔说假如你的手指里 放不出血来,就用这红布把你给收了。 我想什么狗屁威力和强大的法力,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在这糊弄小孩子呢? 你咋不说我是“哈里·波特”呢?但他提到“表叔”这两个字,让我马上想起了 什么,就问道:你表叔又是哪个? 阿良说:就不说。 我说好啊,算你狠!但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很生气,虽然你早晚会说。 阿良说我表叔就叫“就不说”,您就别为难我了行不?你还是再看看破布上 面的字吧。 我拿了布过来一看,见那几行字都消失了。朦胧中,那上面现出了一个大大 的“符”字出来。 我说这“红布符”管用吗? 阿良说这“红布符”厉害着呢。假如你现在用它擦把脸,你会立即恢复本来 面貌的。 我想都没有想就拿“红布符”向自己的脸上擦去,但立即被阿良给抢了回去。 阿良说你先别用,表叔说你还要用这张脸去程菲家找小雪要一样东西呢。 “那件东西很重要吗?”我突然之间想起了独眼人。那独眼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会在修配厂家属楼那边等我吗?他的表叔是不是那个独眼人呢?这一切都让我 感到恍然如梦。 我说我现在就像在做梦一般,请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这是怎么了? 如果你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现在就下车,我一头就撞到墙上去我。对了,你忍 心看到我那样吗? 阿良说我忍心是忍心,但是我怕他们不忍心呢。说完这小子抬手向胡同外一 指,沉沉的夜色中,我看到大块头领着大玲子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大块头 的肩膀上搭着那条断臂,另一只衣袖在夜风中飘荡着,大玲子紧紧搂着大块头的 腰,很亲密的样子,就如一对情侣。我说快倒车啊你个笨蛋。阿良说其实你不用 怕他们的,还不到时候,然后就调转车头,向大马路冲去。我回头再看,那对鬼 男女竟疯了一样追了过来……好在越拉距离越远。 前方的夜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我们的车子正快速奔驰在宽阔的大马 路上,路两侧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灯光很灿烂地闪烁着,宽大的广告牌子上的 美女模特袒胸露背很迷人地笑着……不时有各种车辆在我们的车边飞驰而过。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我们俩人都松了一口气。我说我真的好想 吸支香烟呢,阿良说我早不抽那东西了。 我说我们是不是早该到修配厂家属楼了?你怎么开了这么久呢?正在这时一 只毛茸茸的大手伸到我面前,两个指头夹着支香烟。同时传来一个声音: “他不抽我们抽,谁说不是呢?我们是早该到了。”这声音从车后座上传了 过来,让我和阿良同时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