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孤独地站在路边,挥手示意,想让眼前过去的车停下来一辆,哪怕是一辆 拉沙土的大卡车也好啊。可是没有一个司机理会我的无奈,就如我是空气,根本 看不到我一般,一打方向盘便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才发现浑身的泥土,不照镜子 我也知道自己一定像个土匪,怪不得车子不肯停下来拉我呢。 我忙将头上的杂草扒拉下来,拍打去了全身上下的尘土,整理好衣装后,果 然有一辆大卡车被我拦截了下来,我上了车说可谢谢你了司机师傅。司机师傅是 个精瘦的小个子,眨巴着小眼睛说你去哪里? 我说您是不是去宛城方向? 他说是,但我不能白拉你,你得多少给点脚钱。 我说好好,您说个数。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感觉钱包还在,就很放心地坐 在了他的旁边,同时也轻舒了一口气。 那你就给50吧,看你穿的都是名牌,也不差这俩儿小钱是吧? 我想这小子还真会趁火打劫,但还是微笑着说好啊好啊。 大卡车开始狂奔起来,我回头看去,身后掀起一片黄色的尘浪。朦胧中,我 看到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在尘浪间翻动着……就忙转回了头,不敢再看下去了。 我说你知道白杨树林那边的白楼是什么地方吗? 司机说:“靠,看你就是外地人,那里不是大鸭子山精神病医院吗?” 我不自觉地“哦”了一声,说:“我问了你一句废话,我知道是精神病医院 呢。”然后我就开始使劲搓自己的手心,原因是手心真的好痒痒。磋了一会就好 多了。 司机开始沉默了,但我发现他总用眼睛斜视我,让我感觉怪怪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车子终于驶出了黄土大道,上了柏油马路,速度比 先前快了许多。看着路上过往的人流和车辆,我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让自己 清醒一些。 自己怎么会住进精神病医院的呢?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怎样想都理不清一 个头绪出来。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阿良的出租车上的情景,那应该是自己最后在 城市里的时间记忆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去报警?把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讲给警察同志听?人家 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该不会把我送回到精神病医院吧? 也是,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破东东啊?! 可这些真的存在吗?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低声问自己。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相信有,主要是我没有看到过。”司机接过话茬说, 瞬间又斜视了我一下。他的耳朵还真灵。 临近中午时分,车子终于驶进了市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大 小车辆,我的泪水险些落下来,那种感觉就如刚从一个恶梦中惊醒过来看到了自 己的亲人一样。 “你想在哪里下车?”司机把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旁,“前面不允许走大 车的。” 我知道自己该下车了,就忙拿出钱包,边掏钱边问他:“今天是几月几号?” “9 月14日,怎么了?对了,你给我钱呀!”这小子向我伸出了惨白的小手。 我从钱包里不假思索地捏出一张纸币,看看面值,居然是5000万!我的手一 抖,冥币就掉到了车座旁了。 “你……你真的是从大鸭子山跑出来的病人啊!算我倒霉!你快给我下车… …下车!”司机虚张声势地对我大喊着,看他的样子很害怕我会随时扑向他。 我忙打开车门跳下了车,那给死人烧的冥币被司机从车窗给扔了出来,慢悠 悠地飘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的钱包里竟塞得满满的都是冥币! 9 月14日?阿良告诉我千万记住9 月15日这个日子。明天不就是9 月15日了 吗?还有,那个被小娜称为我老婆的大玲子为什么要告诉我今天是10月14日?两 个时间整整相差了一个月呀! 程菲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和小雪来精神病医院看我?! 我的头脑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给程菲送葬的那天是几月几 日了。 精神病医院的那帮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阿良那两颗闪着白光的尖牙齿又是怎么回事情?我怎样才会救了他? 独眼人告诉我还有六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几天了,可独眼人又在哪儿呢? 我盲目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霍地,我停在了一座大厦前,四个鲜红色的大字映入我的眼帘:《宛城晨报 》。正是中午时分,报社的门前很清静,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我该进去吗?那里还会隐藏着鬼怪吗?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刻,我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气之声… … 我第二次听到这样哀怨悲凉的叹气的声音。第一次是在竟圆咖啡厅的洗手间 里,当时给我的印象是那样的深刻,那样的恐惧,同时也在感染着我的心绪。我 轻轻回身看去,中午的阳光下,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手拿竹棍儿身着蓝色 布衣戴着墨镜的老人。我不知道他站在我的身后有多久了,我看着他,说:“您 还认得我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先生,您挡了我的路。” 我低头看脚下的路,发现自己的确是站在了盲人专用道上。 我说您要去哪里? 他说天下之大,总有我要去的地方。继而,转身就顺着盲人道向回走去。 我跟着他,很近地贴着他走。 这分明是那个给我算卦救我冲出地府的独眼人吗?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呢?难道是让我跟着他走吗?是在暗示我什么吗?看着身边匆匆经过的行人、车 辆、高楼大厦,我突然感到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我的神志是 清醒的,我不是精神病人!那些可怖的经历依稀在自己的脑海里呈现着、翻滚着。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幻觉不成?我坚信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一阵剧烈的疼痛,迫使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独眼人突然停了步子,转身向我看来。我急收了脚 步,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我说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您走吗。 他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我是个盲人,一个算卦的盲人,身 上没有几个钱的,假如你想抢劫的话,不应该选择我这样的人来抢。 我说您错了,您见过我这样文明的抢劫犯吗?告诉您,我和您一样,也是个 算卦的。并且我知道,您并不是真正的盲者,您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到光明。 独眼人沉默了。 我继续说,我真的想和您好好谈谈。 独眼人摘了墨镜,用独眼看了我一下,又戴在鼻梁上,转身向拐角的胡同里 走去。我跟着他的步伐,继续跟在他身后走。 我们停在胡同内一面僻静的大墙根儿下。独眼人从口袋里取出几张褶皱的报 纸,抚平了褶子,平放在地上,屁股就要坐上去。 我大喊一声“别坐!”吓得独眼人身子一歪,靠在了墙壁上。 那是一张《宛城晨报》,一版的显要位置赫然印着: 记者周正打“的”采访车祸反遇车祸 女“的姐”梅子当场身亡 本报讯:9 月4 日上午,本报记者周正在打“的”去采访西城高速公路发生 的一起离奇车祸的途中,因车速太快,出租车刹车失灵,撞进了路边的白杨树林 里,撞折了三棵碗口粗的白杨树……被宛城人称为美女“的姐”的梅子当场死亡 ……记者周正昏迷不醒,立即送往医院抢救……成植物人…… 我的手开始哆嗦了,继续颤抖地翻阅下面的报纸: 记者周正打“的”采访车祸反遇车祸 女“的姐”梅子当场身亡(续一) 本报讯:记者周正在昏迷的第三天深夜突然神秘失踪,据值班护士讲,在周 正失踪的那天午夜,查房时,在走廊里看到一着青色西装的人影从周正的病房里 走出,一闪后消失不见。随后突然全院停电,后查明停电原因是保险烧丝断。五 分钟后,全院恢复供电时才发现,昏迷不醒的周正已不在病床上…… 记者周正打“的”采访车祸反遇车祸 女“的姐”梅子当场身亡(续二) 本报讯:9 月8 日午夜,一个奇怪的匿名电话突然打进《宛城晨报》热线, 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名年轻女子说,她看到失踪的周正大记者正酣睡在大 鸭子山竟圆公墓旁的草丛里。当报社负责人说假如消息属实,报社会立即付给信 息费时,举报人说不用了,你们快来吧,随即电话便被挂断。当报社采访车和医 院救护车在深夜赶到竟圆公墓旁的时候,果然发现了正在草丛里打呼噜的周正, 看起来他非常疲惫。大家当即把周正唤醒。哪知周正竟疯了一般跳起来,把去接 他的七个人全都打倒在地,并抢了救护车司机的口罩,撒腿往小树林里跑去。黎 明时分,大家才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找到了继续睡觉的周正,把他绑到了担架 上……周正醒来后,开始胡言乱语,说他是已经死去了的程菲(市修配厂技术科 科长程菲离奇自杀后,遗体至今没有找到,本报关注中)。此事惊动了正在全力 侦破程菲尸体失踪案的公安机关。据查,周正确是程菲的初中同学,警方怀疑周 正与程菲遗体的失踪案有密切关联,怀疑周正受到了极大刺激,才会造成此种精 神错乱……目前周正已被送大鸭子山精神病医院,做进一步的观察和治疗……案 情扑朔迷离…… 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报纸撒落到了地上。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是个精神病人?还是我中邪了?我经历的那些可 怕的景象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着、跳跃着…… 我的头好疼,痛得我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头顶。 您说话呀!您为什么要我看这些?我真的是在现实中吗? 我放下双手,抬头看去,我的面前,只是一面黑色的大墙。天空不知道什么 时候,已经暗淡下来了。独眼人呢?我转回身去找他,幽深的胡同里,只有我孤 独的站在这里。看不到独眼人的影子,一阵寒冷的风在胡同里撩过,打了个小旋 风,把我脚下的报纸吹了起来,翻着跟头跑远了。 独眼人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呢?今天到底是几月几号? 我向胡同口走去。 在走进报社大门的时候,我向门卫室里看了一眼。我看到熟悉的老王头正伏 在桌子上迷糊。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进入。我就径直走向了电梯。 13楼? 我边按着电梯的指示按钮,边不时地向自己身后观察。电梯里空荡荡的,我 真的怕突然出现一帮子人来,还有那个大块头很容易掉下来的胳膊…… 好在,电梯里没有一点反常的现象发生,很顺利地把我送到了13楼。 各个采编室的屋门都紧闭着,楼道里很清净,没有一点的声响。人呢?我记 得这帮家伙中午都喜欢在办公室里甩扑克,挂纸条啊…… 推开魏总办公室的门,发现魏总正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冲我傻笑呢…… 我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老魏,我想从他的傻笑中找到一些我所需要的答 案。 紫色的厚厚的窗帘半遮蔽着窗子,加上外面的阴郁的天空,使房间里更加暗 淡了。老魏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笑容僵持着,给我的感觉越来越恐怖,我 真的想立即撤出他的办公室。这时,老魏的身子前倾了一下,嘴巴终于动了起来 :“快进来呀,我的大功臣!为了你,我有意把全报社的人都放了半天的假呢。” 老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我向房间里推了推,然后就把门给关死了。 我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仍在仔细观察着老魏的一举一动,我想知道这 老家伙在搞什么鬼?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中午的时候人少啊……你小子装得可真像啊!” 老魏给我倒了杯水,送到了我很肮脏的手里。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注视着他。 “你让咱晨报的发行量翻了十番!我会给你发奖金的!你的红包我早就准备 好了!快,告诉我,那些鬼怪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又是怎样从三楼上跳 下来而没有受伤的?” 我无言以对,心里突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没有必要对我保持沉默的。现在警 察都在找你,我们应该研究一下你下步该怎样做,是投案自首还是……”老魏收 敛了一直挂在腮帮子上的笑容。 我说您先别说那些没用的,能先介绍一下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老魏说有什么好介绍的,想起你说的那些话我现在都还感觉脖子后面发凉呢。 对了,你把程菲的尸体给藏哪儿了?快交出来吧,免得吃官司。 我说你真的以为是我把程菲的尸体给盗窃了吗? 老魏说我不这样以为,可是,外面都这么说呢。 我说我那两个同学真的也死了吗? 老魏愣了一下,用很怪的眼光看了我一小会,说你应该知道的呀,一个死于 突发心脏病,却躺到了太平间里程菲遗体的位置上……另一个死于车祸。死于车 祸的那伙计的胳膊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的报纸正在追踪报道呢…… 看来,这两件事情是的确发生过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你就住院了,对了,你是不是和美女“的姐”梅子有一腿呀?你总喜欢 打她的车去采访,这全报社的人都知道,都看到过你和这俏娘们儿黏糊……人家 在医院开救护车的老公还要去找你算账呢…… 梅子的老公是不是叫阿良? 是啊!看来阿良定是找过你了,你是不知道啊,这浑球还要点火烧了咱报社 呢。全报社的人都在骂你,说你惹的祸却危害到了大家的人身安全……不过还好, 现在这“乌龟”也进了大鸭子山精神病医院了…… 是这样啊,看来全报社的人真的都很恨我呢。我点了点头说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就玩失踪和编造遇鬼的故事,说自己是死去的程菲……你住进精神 病院的时候,我让大玲子假扮你老婆去看你…… 老魏刚说到这儿,突然停了话语,转头向门口看去。 是的,我也听到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从走廊深处向门口的方向走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这脚步声真的是那样让我不安。 脚步声停在了门前,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老魏示意我躲到文件柜的侧面去。我身子紧贴着墙,伸出脑袋向门口看去, 门开了,我看到了大块头出现在门前,他的一个衣袖是空的,正随着他身体的摇 晃不停地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