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周正站在第三医院的太平间的门前发呆,他的身边来来回回很多人在经过。 小雪身着白色的衣裤,背靠在太平间小门的西侧,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周 正的背影,面色苍白而冰冷。突然,她的身子一动,后背离开了冷冰块般的墙壁, 直直地走向了周正。 “周大哥,出殡的日子定下来了,是程菲他们厂的领导帮着定的时间……人 家说该找人算算的……我也不知道哪个日子好……” 周正看着小雪还挂着泪痕的面颊,心下一沉。小雪温柔的声音与那身白色的 装束让他心里有些不太适应,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死者的遗孀穿成这样子呢。“我 对这些……也不太明白……告诉我,是哪天出殡?我来送送程菲……毕竟……” 周正对程菲的自杀原因有很多的猜测,但猜测终究是猜测……警方证实,程菲确 实是自杀。 小雪说能送我回家吗? 周正轻轻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了帮忙的修配厂的白色的半截子车,扶小雪上 了车…… 我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了,手中信纸上的字体也跟着模糊了。我感觉自己很累, 就想一屁股坐到床上去,当我坐下去的时候,就立即蹦了起来。这床是那样冰冷! 冰冷得让我的臀部无法忍受。 这又是我的错觉吗? 我弯下腰,伸出双手去摸那床,手在接近床的瞬间,就立即感受了一股阴寒 的气息直逼自己的手心。床?这是什么床啊? 我蹲下身子,掀开了床罩,我看到一扇新换上去的木板门。为什么说是新换 上的呢?因为这扇门还残留着木头原有的气味,颜色白白的,并没有粉刷过油漆。 这门的颜色与床的其他组合木板有着明显的差别,关得紧紧的,封闭很好。我用 手指头敲了敲,发出“砰砰砰”很闷的声响。难道这床里有什么秘密吗? 我再次返回厨房,在厨房里寻找我所需要的工具。很多的锅碗瓢盆,还有抽 油烟机和炉具,就是看不到我想要的钳子、锤子类的工具,哪怕有把大菜刀也好 啊。 在我到处乱翻了一通后,就开始站在厨房正中间的位置发呆,真的是无从下 手。忽然,我感觉有东西在动。我的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挂在墙壁上的那 件淡红色的睡衣正在轻轻抖动。厨房里没有一丝的风,你个破睡衣没事儿你抖什 么呀你?在那里乖乖挂着不好吗?我气急败坏地走了过去,其实我的心里恐惧得 要命。 我抬起手拎起睡衣,“啊!天哪!”我看到了一颗披头散发的女人头挂在那 里,嘴里吐着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惨白的脸上那黑色的滴血的眼球直直地瞪着 我看……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是幻觉是幻觉是 幻觉,那一定不是小雪,那一定不是小雪! 我定了定心神,向墙壁上看去,女人头消失了,却赫然悬挂着一把沾着鲜血 的大菜刀! 我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取下大菜刀,疾步走出厨房,直奔卧 室而去。 我双手高高举起大菜刀,对着那床就要劈下去……可是,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小雪出现了,静静地坐在床的正中央,穿着那件淡红色的睡衣,甜蜜而微笑地看 着我:“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然后她就开始慢慢地脱身上的睡衣。“来,放下你的刀,你知道爱的滋味是什么 吗?你知道永远永远在一起相依相偎的感觉是什么吗?你知道什么是爱的诺言是 什么吗?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面对……来,过来,过来告诉我……” 我痛苦地摇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后退着,后退着…… 我背靠在了衣柜上,我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是谁,你真的是小雪 吗? “你敢说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拉我的 手为什么要那么用力……” 我说你也在用力握我的手啊,你……你……还在我面前脱…… “啊哈哈啊哈哈……”床上发出一声声凄惨的怪叫,程菲竟从床里冒了出来, 伸出两只尖尖的大爪子扑向小雪…… 小雪没有躲闪,微笑着注视着程菲。 “程菲!住手!你……你个死鬼……你要做什么……”我怒吼着,菜刀向程 菲劈去……我的身子向前一扑,扑倒在床上,我立即下意识地坐了起来,感觉自 己的头好晕好困,眼皮在急剧地上下打架,真的想倒下去睡上一大觉。这时我闻 到很呛人的烟雾的味道,还听到了有人酣睡的呼吸声和很响的打呼噜声。这些声 音来自我的周围。我向四处看了看,在烟雾缭绕的空间里,发觉自己正坐在一条 长凳上,我的左右,各坐着两个人,都把后脑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昏睡着。我打量 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长条形状的房间。很昏暗的40瓦的灯泡的照射下,我的对 面停放着一张大铁床。套着一双白底黑布鞋的大脚正冲着我的面部。床上直挺挺 地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上盖着一条黄色的绣着图案的布单子。 床下,放着一个紫色的香炉,香炉上插着三根就要燃尽了的黄色的粗香。香 炉旁,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泥瓦盆,盆里满是黑色的灰烬,这灰烬还在向外飘着一 丝丝一缕缕的轻烟。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正坐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和那四个酣睡的人在给一个 死去的人守灵,这也就意味着,明天一早,或者说是今天一早,这个亡者就要被 送往火葬厂火化了。我转头向门口看去。也许是为了要把太平间内烧纸的烟气放 出去的缘故吧,打开的铁门并没有关上,外面黑漆漆一片,不时有阵阵冷风吹进 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身边的这几个人咋睡得这么的熟呢?虽然我可以闻到他 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儿。 我感觉自己的手里拿了件东西,举起来一看,发现是个还残留着一半水的矿 泉水瓶子。我又左右看了看其他四个人的手里,竟都在怀里抱着个矿泉水瓶子。 看来,喝完酒的人都口渴啊。难道是矿泉水在作怪? 我又把目光转向床上的那位亡者,努力回忆着这个亡者究竟是谁。 “嚓嚓……嚓嚓……”门口处传来了脚步的声音。虽然是“嚓嚓”的脚步声, 但我听出声音是那样沉重,就如同双脚与地面很缓慢地摩擦时产生的效果。我转 头看去,门前出现了两个黑色的影子。 我要站起来,想去迎接他们。可是我的双腿酸酸的,就如没有了知觉,很难 将我的身体支撑起来。我只好就那样地坐着,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我的身边。 我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是小雪和独眼人,他们正艰难地抬着一个黑色的大布 袋子走进来。 小雪身上穿的已不再是白色的衣裤,而是换上了她那件黑色紧身风衣。她的 脸色惨白如纸,脸颊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她放下了手里的布袋子,长舒了一口气。 独眼人的衣着还是他那身灰色的陈旧的衣裤,胳膊肘夹着竹棍儿,双手紧紧掐着 大黑布袋子一角,面无表情地在那站着。 小雪走到铁床的床头处,用手掀开了黄色的布单子。静静地端详了一会亡者, 说:“菲,该起来了,躺在这里的,不应该是你,应该是他!”她指了指地上的 布袋子。“我们该回家了,我和表叔来接你了……”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和无 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