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暮春的天气,上午九点还是阴沉沉的,帕丽酒店内的灯光绝对比外面的天光要 光亮得多。 我与苏眉穿一身中性的小燕尾服配大颗的钻石纽扣,一副实干的样子在会场里 转来转去。 时间离会议开始的10点钟越来越近,我们也越来越紧张。 苏眉不断在检查盛红酒的玻璃杯是否擦得没有半个指纹,白色桌布是否没有一 丝皱褶,还有丝绒椅子上面是否一尘不染。 而我则不住的在大堂里踱来踱去,眼睛则紧盯大堂入口。 当然,有一个人比我们更紧张。那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周福平。他一直不停 的擦汗,令我怀疑那块普通手帕何以能负荷那么多超量的汗水,他实在比热锅上的 蚂蚁更要忙乱,要形容的话,只能算是沸水中的虾了,不断快速游来游去,还不时 突然弹跳起来凑到我耳边:“顾小姐,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是说,真的不会出事吗?” 虽然我真的不想得罪我的米饭班主,但在距离会议开始前二十七分钟,我终于 忍受不住,喝:“周先生,请你站到一边去,我的工作是负责现场秩序和保安,不 包括跟雇主聊天兼心理辅导。” 我话音刚落,三条人影闪进会堂。前面两个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大堂一侧的 七号桌子,完全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看样子,似乎像保镖或助手。 后面一人中等身材,神色阴郁,好像被人欠了很多钱又要不回来,憋了一肚子 气的样子。他身上的衣饰十分低调,却悦目而协调,似乎是名家特制。我打量他, 只觉得眼熟。 苏眉手执餐牌,向我使个眼色,待中年人落座,就走上前去,微微欠身,幽雅 的举止,十分像一位受过特殊训练的餐馆从业人员。 苏眉与中年人说了几句,走向后面酒台,我暗暗跟过去。 苏眉走到酒台,向酒保说:“威士忌加冰,七号桌的韩新泰先生。” 酒保康柏抬头应是。 我在一旁暗暗吃惊:是新近崛起的商业投资杀手,传闻其眼光奇准,手段狠辣, 喜欢大手笔一击即中,是自诩凯撒大帝“我看到了,我来到了”的过江龙。但是过 哪条江,就大多数人都不大清楚,因其身份十分神秘。 我正在吃惊的时候,耳环上的钻石开始闪光,同时酒保康柏的衣领扣子和苏眉 耳际发夹上的珍珠都闪了一下,是在幕后的康文在给我们每一个人提示:“韩新泰, 三十五岁,来自新加坡,有说法其靠不正当的手法起家,但有另一小道消息说其是 一富翁的私生子,通过非常手段独得其遗产,大多数人以为第二种说法比较准确。 如果说第一位来宾的身份已经叫我们吃惊的话,那么下面几位来宾的身份就更 叫人打吃一惊了。他们包括:“马王”林国耀、亿万富翁骆一京、国际知名华籍功 夫巨星华如钰、中华银行的副总裁张之桐……在最后几分钟,一位戴着头巾的阿拉 伯人匆匆走入,坐到第三号桌。康文告诉我们:“他是阿拉伯油王。” 其中,坐第十一号桌的人尤其神秘,他一身稀皱的薄麻西装,腮上的胡髭新长 出来,说不出的懒散英俊,但一双眼睛却如猎食的兀鹰一般锐利。 康文把他脸部轮廓扫描进电脑查他的身份所用的时间最多,也最不确定:“有 三个可能:一、纽约唐人街的大少爷,掌管整条唐人街的帮会秩序;二、一位潜逃 在外的电脑犯罪高手;三、传奇人物西域。” 说出第三种可能的时候,我们在大堂的三人几乎都跳了起来,假如是这个人的 话,我们今天的活动很可能会受到最大程度的妨碍。虽然传闻中的这个人亦正亦邪, 只凭个人喜好办事,但天知道,他到场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只有作好最坏打 算。 康柏忍不住喃喃道:“老天,怎么都是些三山五岳的家伙。” 苏眉经过酒台,瞪他一眼,似乎说:“都是你这家伙惹出来的好事。” 康柏回以无辜的一眼:“我也不知道啊。” 我苦笑,已经骑到虎背上了,只有硬着头皮上。 正心情忐忑,那怀疑是西域的人忽而目光如电,向我射来。我收敛心神,镇定 回望。 那人朝我凝视三秒钟,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似有似无的朝我点一点头, 随即转回头去。 我有点失神:这人倒不似怀有敌意而来。 刚转头,周福平又弹跳过来,因距离极近,我很吓了一跳,狠狠瞪他一眼。 周福平又在抹汗:“顾,顾小姐,时间,时间到了。” 原来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周福平口中的委托者似乎还没有出现。 我点点头,朝苏眉打个手势。 苏眉走进后堂。 几分钟后,一阵鼓声响起,随即一静,DJ的声音响起:“欢迎大家来参加这次 的拍卖会,现在让我们欢迎本次大会的主持——本城的金牌司仪张东明先生。”配 音掌声“哗哗”响起,金牌司仪张东明满脸笑容,动作夸张地挥舞双手走上台来, 在光柱笼罩下星味十足,本来出场气氛制造得十分热烈,但台下的观众都冷冷的, 没有人有反应,一时气氛怪到极点。 张东明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金牌司仪,虽然情况有点突然,他还是保持着笑容 和镇定:“看来大家都是贵宾,因为贵宾自远方来,只有自远方来的贵宾才这样的 ‘酷’,这样的见怪不怪,我也只好其怪自败了,哈哈。” 在他大打哈哈的时候,苏眉悄悄来到我身边,细声到:“来的人都很怪,他们 表情好像都非常迷惑,既然来了,应该是对瓶子有兴趣,他们偏偏都一副将信将疑, 没点肯定的样子。” 我也有同感。 台上张东明打完哈哈,开始言归正传:“我虽然不怪,但诸位应该都清楚,今 天的拍卖会纯粹是为了一个瓶子举办的,而大家为它而来,也不能不说这有点奇怪 ……” 这家伙因为刚才受到冷落,所以言语之间也不禁有点放肆起来。来宾中有人已 经不耐烦,冷“哼”了一声。我遁声望去,看见的正是香江马王林国耀。这个人的 经历也极为传奇,他曾是一位练马师,因涉嫌受贿假赛而入狱五年并吊销牌照,之 后销声匿迹三年,短短三年之后,他再度出现赛马场,居然已经成为最大赛马场五 大庄主之一,有人猜测他的巨额资金是过去比赛中造马得来的贿金,更多的人在看 到三年之后的他凶狠的神情,更宁愿相信其在过去三年之中打劫银行、贩毒等无恶 不作。 而我在听到他哼了一下之后,看见的正是他那令人心寒的恶狠狠的神情,真的 令人心悸,我不禁有点替台上的司仪担心。 幸好,张东明还是有水准的,他在有人表示不耐烦之后,很快转换态度,开始 介绍拍卖品起来。 不过,他可以介绍的资料真的少的可怜,令人同情,因为“拍卖品的名称不详、 年代不详、作者不详……” 然后到了最令我们紧张的一刻,张东明出示瓶子,当然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玻璃 盒子里的不过是我们连夜催人赶造的仿制品,因为没有时间烧成瓷,我们的仿制品 简陋到甚而只是一个涂了亮光漆和颜料的陶胚,如果打开玻璃盒子拿出来单独观看 的话,无论是色彩还是质量都不对,幸好,来宾现在只能远观,而台上我们花了大 心思调弄的朦胧灯光也起到一定的掩饰的作用,暂时还没有人发现破绽,但,来宾 中已经有人开始使用高倍望远镜,请主保佑我们! “砰”本来关上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行人鱼贯走了进来,冷冷的脸容,一色的 黑色西装。我的心跳得快起来,黑衣人出现了。 他们的时间拿握得恰到好处,脸容肃穆,静静坐在大厅最后一排,仿佛监视住 整个会场。 黑衣人的出现仿佛控制住场面,他们吸引住了来宾们的主要注意力,台上的张 东明得以转入下一环节:“下面开始竞拍,虽然大家都以参加过拍卖会,但我还是 要重新阐述一下拍卖规则……每举一下牌是十万美金,现在开始竞投,底价是一百 五十万美金。” 第一举手的人是马王林国耀,然后……十一号桌的神秘人物突然转过头来,朝 我们做了个很奇怪的表情,然后举牌:“三百万。” 康柏忍不住,低低吹了声口哨。 突然我们同时听到康文的声音:“目标转移,方向是东胜大街以南,正迅速往 你们这方向而来,如果是冲拍卖会而来,你们必须截住它。” 我看看苏眉与康柏,朝他们打个眼色,就匆匆离场。 无论怎样,那瓶子才是主角,我们不能失去它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