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怎么了 她叫池惠美。职务是一名女生宿舍楼的管理员,很少人知道或者在意她真实的 名字。在那些女生眼里,她是一个胖胖的女人,表情永远是冷淡的,不苟言笑,除 了打扫走廊和检查卫生,唯一的乐趣就是呆在屋里织毛衣。 晚上十点整,她准时在走廊上巡视了一遍,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小屋。 屋里冷冷清清的,光线忽明忽暗。窗外袭来一阵阵冷风,她轻轻地将窗户关好, 习惯性地拿起床边未织好的毛衣。就在她的手接触到毛衣的瞬间,她意识到有什么 不对劲。 突然,她碰触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一个小孩的脑袋……这,这是…… 她触电般地扔掉了毛衣,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 随后,从毛衣里滚出来一个小布偶来,那个鬼娃娃仰着脸望着她,勾勒出的眼 睛里闪着邪恶的光芒。 " 不……" 池惠美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的心口疼得厉害,仿 佛有什么东西正狂暴地撕咬着她的心脏,那种剧烈的痛苦让她感觉又回到了从前的 日子。 许多年前,她是个美丽漂亮的女孩子。 她生活在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里,有一个做船员的父亲和一个勤劳的母亲,还 有两个哥哥。后来,哥哥们也跟着父亲当了船员。由于受亲人们的影响,她对大海 充满了向往,梦想有一天能变成一只飞鸟去自由自在地飞翔。到了二十岁生日的那 天,她终于有机会跟父亲一起坐船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候的父亲已经买下 了一艘小轮船。 他们的船是一辆小运输船,经常去日本跑生意,虽然比较辛苦,但全家人生活 的很平静。在一次旅途中,她认识了一位日本的男孩,并迅速爱上了他。之后,她 不顾父母跟两位哥哥的坚决反对,义无返顾地跟男孩私奔到了日本。男孩的家住在 北海道一个名叫Okushiri的小镇上。那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男孩是镇上的一个小 渔民,长相英俊,心灵手巧。每当阴雨天的时候,男孩子都会做一个又一个的晴天 娃娃挂在屋檐上。当地人认为,晴天娃娃可以代替人承受灾难和疾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生活的很幸福很美满,他俩的女儿也渐渐长大了。 一九九三年的一天,她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开着自己的船来北海道找她。他们终 于原谅了她,亲人毕竟是亲人,血浓于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全家人喜气洋洋地 坐在一起,第一次拍了一张全家福。她记得那天她笑得特别甜蜜。 但是,池惠美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使她刻骨铭心,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 那天,北海道发生了7.8 级地震,Okushiri的小镇居民对即将到来的海啸一无 所知,结果地震发生后三分钟海啸袭击该镇,一百九十人因此死亡。其中,包括池 惠美的父母,两个哥哥和丈夫。当她从医院里醒来时,才发现,亲人们早已去了另 外一个世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警察们陆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女儿小泽爱失踪了,就连尸体还没有找到。有人猜测是飘 到了大海里,或者是被鲨鱼吞进了肚子里。可是,池惠美始终坚信她的女儿还活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那种伤心,昭然若揭,挥之不去。一旦想起,痛彻 心扉。 从那以后,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女儿,那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动力。 十年过去了,她找遍了日本和韩国沿岸的许多城市和小镇,还是一无所获。岁 月的更替,已经令她彻底失去昔日的年轻和美丽,她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 期间,由于巨大的悲伤和长期以来的压力,她的精神出现了巨大的问题,有两 次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那时候她逢人就讲她的故事,希望好心人可以帮她找到女儿。 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直到遇见一个女孩。 女孩的心灵和她的外表一样美丽。 她至今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孩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孤儿,以后我就是你 的女儿。" 池惠美心里明白,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心里却宽慰了不少。两人很快就建立 了深厚的感情,俨然成为了" 母女" ,也许正是彼此坎坷的经历才使她们走在一起。 那个" 女儿" 叫申美萱,是HY大学的学生。 每到周末,申美萱都会去找池惠美,陪她聊天和吃饭。池惠美的病情慢慢好转, 心情也开朗了不少,还教申美萱做白色的晴天娃娃。有时候,申美萱也会带男朋友 金玄仁一起去玩。三个人做出很多神态各异的晴天娃娃挂,挂在屋檐上,然后唱那 首日本歌谣:"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是这样,就给你 个金铃铛……" 随着生活渐渐安定下来,金玄仁帮池惠美在HY大学里找了个女生宿舍管理员的 工作。恰恰申美萱也住那栋楼上。 池惠美在女生宿舍楼工作很顺利,各方面照顾的有条有理,很快赢得了女生的 好评。闲暇的时候,她还会到申美萱的单身宿舍里,帮她打扫卫生,清理床铺。她 潜意识里把当申美萱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平静如水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突然 找到了她。 年轻人拿出一串银白色的铃铛,交给她。她当场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那是女儿失踪前手腕子上戴的唯一饰物,也是她父亲送给外孙女的礼物。十多 年了,她无数在梦中看见这串铃铛,听见" 叮铃铃" 悦耳的声响。这个铃铛是唯一 可以确认女儿的信物,永远在她的心底生根了。 她紧紧地抓住铃铛,盯着年轻人的眼睛,激动地问:"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还活着吗?" " 你的女儿现在活得很好。" " 她在哪里?在哪里……" 她喜极而泣。 " 我可以带她来见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很简单的要求,否则……" 年轻人 露出狡黠的笑容。 为了尽快见到女儿,她顾不得多想,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年轻人的要求。她已经 失去女儿十多年了,不想再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哪怕前面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 无所谓。 年轻人凑在她耳边,秘密地交代了一切事宜。她听后心里十分疑惑,但还是很 庆幸,因为这个要求并不算什么,不杀人不放火,也不会伤害到什么人。 接下来的某天,她按照年轻人的话照办了。 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母女相见,本是互诉愁肠,亲情绵绵的时刻, 但浑身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女儿却表现得异常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流露。她的 女儿象征性地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找个借口离开了。那个时候,她心里骤然冰冷。 她有些感慨岁月的蹉跎,人世的冷漠。十年的煎熬和等待,成了空悲切,也许这就 是命吧!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中时,申美萱出事儿了。 她顿时想起了那个年轻人的要求,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把杀人刀,犯下 了不可弥补的错误。 她从来没有去看过申美萱,那对她简直是噩梦,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懊悔…… 她没料到找到了那个女儿,却永远失去了这个女儿。 申美萱死后,一切都风平浪尽。池惠美孤孤单单地守候在女生宿舍楼上,她一 看见那些活泼可爱的女生就会想起申美萱,她常常在房间里为她织毛衣。其实,这 两年以来她一直都在忏悔,她后悔答应了那个年轻人的要求。为了纪念她,她偷偷 在申美萱的房间里搭了一个灵堂,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去为她烧几炷香, 陪" 女儿" 说一些悄悄话。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在世上挣扎。 她把这个秘密永远地保留在了心底。 她怕死。 此时此刻,池惠美又看见了这个晴天娃娃,它像幽灵一般出现了,它圆圆的脑 袋里装满了恶毒的诅咒。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觉得申美萱的怨气已经积攒了巨 大的能量,如今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了。 死去的人会变成鬼魂吗? 池惠美颤抖着摇了摇头,打开墙上的壁橱,拿出一些锡箔和冥银,放在一个小 篮子里。每个月的这个时间,她都会去为申美萱烧些东西,祈祷她在下面能过的好 一点。 午夜的风,彻骨冰凉。她提着篮子,忐忑不安地走进一个小街道里。不知道为 什么,她心里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就如同自 己的影子一样。她不敢回头看,她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当她路过贤山路733 号时,她遇见一大群人正围着一个棺材在哭。死者黑白色 的照片醒目的立在灵堂中间,像一个鲜活的头颅,正在向他诉说着什么。她的眼前 瞬间浮现出一片浩瀚的海面,海面上漂泊着一艘小货船。她的父母、哥哥和丈夫正 趴在船头的甲板上,伸着被海水泡肿的手,向她召唤…… " 下来吧,下来吧……" 那声音仿佛从地下传来,从死去了十多年的丈夫的口 中吐出,直灌入到她的耳朵里,再顺着神经细胞渗入她全身的每一根血管。 " 不!" 池惠美忍不住叫出了声,踉跄着离开了733 号门前。那个死者的亲人 们都用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她,那种目光太古怪了,就像是在……送葬…… 路上,她遇见了一个清秀的男孩。那个男孩要去733 号,她向后指了指位置, 就匆匆走了。不知不觉,她开始羡慕棺材里的那个人,她想那个人死后能有那么多 的人去看他,去为他伤心哭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那里, 会是什么样子呢?会有人去为我哭泣吗?她不停地问自己,又抬头仰望着黑暗的天 空,没有人给她答案。 过了一会儿,池惠美呆在一个逆风的路口,烧完了所有的锡箔和冥银。 那时,时间已不早了,她想起该回去锁宿舍楼的大门了,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皮鞋后跟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 叮叮叮……" 单调的声音,愈发衬得四周的 静寂。 转过一个街道口,忽然,有个影子从她视野的右侧一闪而过。太快了,她实在 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她的心头一颤,借着路边一些微弱的灯光,努力向周围环顾而去…… 片刻之间,她的瞳孔里闪烁出一个人的轮廓。在惨白色的路灯下,那人的脸色 显得像死人一样刷白。 " 是你!" 也就是那个短暂的瞬间,她忽然感到喉咙口有些凉,一股冷风钻进了自己的脖 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