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987年10月17日星期六 凌晨 1点35分 沙传泰在黑暗中摸到桌上的手表,凑到眼前看了一眼,看到蓝莹莹的时针和分 针上下排成一条线时,便明白他又要失眠了。每次都是这样,那个狗杂种一打来电 话,他就会失眠。 此时,他躺在床上,感觉到心里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情感在翻滚着,使他的全身 都在黑暗中颤抖。在这种情感中,有难以忍耐的愤怒,有对生活和生命的恐惧,有 力不从心的羞愧和耻辱,更有一种歇斯底里却又无处发泄的疯狂。他明白,他再也 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每到这时,往事就会象狂潮一样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仿佛被挤压在一个狭小的 空间里,浑身的骨节都在咔咔作响。 沙传泰曾经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虽然并不富裕,却很温暖也很和睦。 那时,父亲和母亲都是工厂里的老工人,一辈子都勤勤恳恳地工作和操劳着, 慈祥和蔼地待人待事。他们对自己俭朴而温饱的生活和两个懂事听话的孩子非常满 意。在他们有限的需求里,觉得日子不可能更幸福了。他们看着儿子和女儿一天天 地长大,又健康又活泼地学习、玩耍、嘻笑、争执,就有说不尽的欢乐。他们已经 憧憬着在不久的将来抱孙子和外孙子的事了。对他们来说,幸福就是今日的永恒。 但就在沙传泰上高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天,好日子就如刹车似的嘎然而止。 父亲和母亲要去看望他们远在乡下的一个亲戚。那是一个隔得很远的亲戚,不 看也罢。但母亲说,他年纪大了,又生着病,眼前连个人也没有,咱也就这么一个 亲戚。于是他们就去了。去的时候一切都好,但在回来的时候,长途公共汽车冲下 了陡峭的山坡。车上共有四十八名乘客,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在那十一人中, 就有他们的父母。 这个幸福的家庭,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两个孤儿。 父母去世后,工厂里给了一笔抚恤金,很小的一笔。此外,就是按月给兄妹俩 发一点生活费,也很少。沙传泰知道他必须尽快工作,作为兄长他必须承担起这个 家庭的担子了。他报考了警察学校。警察学校里发制服和衬衣,吃饭有食堂。这样 他自己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学校里同时还发津贴和助学金,这些钱再加上妹妹的生 活费,也勉强解决了妹妹的生活问题。 沙传泰是个懂事的肯向上的人。在他的知识面上,生活是第一位的。但他懂得 无论干什么都必须脚踏实地去干好。所以在三年的警校学习里,无论是文化学习、 刑侦斟查,还是擒拿格斗、执勤巡逻,他始终在前三名之内。他受到了赏识。脾气 暴戾的校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市公安局刑警队,开始 了他真正的警察生活。 但不管怎么说,他并不是一个从小就立志当警察的人。他选择了警察,是为了 承担家庭的重担,是为了照顾妹妹的生活。充其量,他也不过象许许多多别的孩子 一样对警察抱着幼稚和单纯的敬仰。他真正了解警察,了解监狱,并进而由此了解 社会,则是在他毕业之前去北郊监狱实习的那一段时间。 他刚去时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监狱里的黑暗和腐败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进了监狱的犯人在看守的眼里已不再是人,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作人。他 们互相欺诈、抢夺、殴斗,一个超过一个地互相告密直至陷害。沙传泰仔细地看了 不足半平方的小号子,看了苏制狼牙铐,看了那些有味的食物之后,他明白了一个 道理:监狱永远黑暗;建造监狱仅仅是为了惩罚,严厉的惩罚。他得出的另一个结 论是: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他宁可死,也决不进监狱。 这几个月的实习,是沙传泰人生观念的一次不易察觉的转变,使他的目光变得 有些阴沉了。但几乎所有的警察都有这种目光,这反而使他更象一个警察了。 沙传泰终于进了刑警队,这使他多少松了一口气。每天繁重的执勤、审讯、调 查和大量的文字工作,使监狱留给他的印象渐渐淡漠。他努力干着每一件工作。他 的聪明和才智逐渐发挥了作用,他的话开始受到重视。每次破案成功,他都会受到 表扬。他在同事中树立了威信。不久,他入了党,并担任了行动小组的组长。这在 他的同事中是绝无仅有的。 与此同时,他的妹妹也在快乐地成长着。他刚进警校时,她还是一个瘦瘦的长 了一脑袋黄头发的小姑娘,只有一双大眼睛闪着晶莹的目光。但每一次回家,他都 发现她比以前长高了,长漂亮了,女性的标志在她的身上越发明显,并且如逐渐开 放的花朵一样日臻完美。到他毕业时,她差不多完全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特别有趣 的是,他在刑警队的同事们常常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到他家里来,说是来谈公事。 他确实为他的妹妹而骄傲,他把他所有的钱都花在妹妹的身上,他希望她幸福快乐。 几年的艰苦终于过去,他和他妹妹的幸福是一点一点来临的。但灾难的降临却 是那么迅速,再一次叫他们瘁不及防。 沙传泰担任行动组长后不久,局里到了几辆崭新的蓝白色相间的警车。这种警 车漂亮、威武、马力大、速度快。车内的设备齐全,座位舒适,车顶上长长的频闪 灯看着就叫人喜爱。出乎预料的是,其中一辆车竟分给他使用,这叫他高兴万分。 大约在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他开车上街巡逻。那时妹妹传静正在上大学二年级, 傍晚从学校里回家,恰巧在路上遇见他。他把车停在她的身旁时,她高兴得拍手大 叫。她立刻钻进警车,坐在哥哥的身旁。他们在城里兜圈子。最后,他们在解放广 场上转了一圈后,决定回家去。 那时,天已经快黑了,路灯正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绚丽的橱窗前匆匆来往的行 人正构出静谧的都市夜景。他们拐上一条小街,并准备从那里抄近路回家。 就在这时,从他们前面的路口里冲出来一辆摩托车。那是一辆马力很大的雅玛 哈。它冲出来之后正要向这边拐,突然看到迎面而来的警车,立即减速,象鱼一样 掉头向另一侧飞驰而去。沙传泰这才看清那摩托车上坐的是三个人。前面和后面是 两个穿着皮夹克戴着头盔的年轻人,中间却夹着一个姑娘。他一看到那姑娘挥舞着 的手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沙传泰低声咒骂了一句,伸手打开警报器,加大油门追上去。路上的车辆都减 了速,并让到路边。但那辆摩托车却仍象发疯似的向前猛冲,在车辆和行人中间横 冲直撞。 摩托车和警车呼啸着冲过大街。从货栈街向西冲入码头区,又顺着沿海公路一 直飞驰到郊区。摩托车的速度再快,毕竟坐了三个人。而在空旷无人的郊区公路上, 沙传泰却能把汽车开得象飞一样快。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他追上了摩托车。他让警 车稍稍超前一点,接着他猛地刹住车,没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直扑出去,把摩托 车连人带车都扑倒在地上。他首先抓住后面的人,向他左下腹神经丛最集中的地方 迸力一击,使他失去知觉。转身又扑向另一个人。那家伙爬起来正要跑,沙传泰纵 身跃起一脚蹬在他的后背上。那人就象个炮弹一样飞出去,一头扎在地上。当沙传 泰解下手铐正要把两个家伙铐在一起时,他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尖叫。 后来知道,他的车那时正停在一段下坡的路上,他冲出车外时没有来得及拉起 手闸。当他听到妹妹的尖叫声再回头时,警车正在向坡下滑去,并且很快滑出了路 边。他吼叫着冲上公路,但已经晚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摇晃着向他尖声喊叫, 随着汽车一起翻下公路。又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翻滚的汽车象个小包袱似的甩出来, 重重地摔在一堆乱石上。汽车没有全毁,大修以后至今还在使用。但他的妹妹却再 也没有站起来,医生的结论是:腰以下截瘫,永远。 在妹妹住院的日子里,沙传泰悔恨得两眼发红,脸色也如水泥浇出来的一样青 灰而坚硬。他恨自己竟没有拉下手闸,恨自己给妹妹带来这么大的灾难。但是,这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痛苦就象桥桩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妹妹出院以后,他把她接回家里。她将在床上度过此生的结局,这时就象秋雨 拂面一般苍凉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即使昨日似鲜花碧叶一样的绚丽生机,此时 也黯然失色,使他不敢正视。 传静非常理解哥哥的心情,即使她自己的哀伤也难以抑止,但面对哥哥的时候, 却总是装出一付无忧的笑脸,仿佛期盼了许久似的说,总算不用再上课了。可泪, 却在两个人的心里一块流,他们对视的时候彼此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许久之后,兄妹俩的感情才逐步恢复正常。在这之后,他们开始了一种相依为 命的生活。 最初的两个月,沙传泰曾经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妹妹的生活。但他的收入实 在太低了,保姆的工资占去了一半,很快他们就拮据得难以生活了。善良的保姆看 出了他们的窘境,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没有要,便悄悄地离开了。 沙传泰落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给传静做饭穿衣,倒大小便,这些都好办。难 的是给她洗澡。他第一次把妹妹抱到厨房里,让她坐在澡盆边的凳子上,问她行不 行。她说行。他便离开了厨房。但几分钟后,他听到妹妹的一声尖叫和摔倒的声音。 他急忙跑进厨房,只见妹妹倒在地上,凳子歪在一边,澡盆里的水洒了一地。她连 自己的衣服都没能脱下来。 从那以后,他开始给传静洗澡。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女性的身体。他相信,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身体。 她的皮肤细嫩光滑,香皂和水更给它浸润出玉一般的光泽。宽大的毛巾揩过,白洁 的皮肤底下便显出青春的红润来。她的乳房恰似未绽的花苞一般挺立在胸前,起伏 出处女的精巧曲线,一直延伸到下面柔软平坦的腹部。她的两腿仍象致残以前那样 修长浑圆。医生说,只要经常帮她活动,她的腿就不会萎缩的。它甚至还有感觉, 但是再也不能奔跑跳跃了。这个有了残疾的艺术品,使沙传泰更加怜爱和珍惜。妹 妹成了他全部生活的中心。 但无论是世界还是人,总是在一种变异的过程中求得平衡。那个暗中平衡的另 一端,则常常有难以想象的一面。走出家门的沙传泰,走出了温馨与爱的沙传泰, 则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严厉、凶狠、对任何犯人都毫不手软的警察。他把他的仇 恨迁怒到所有那些倒霉的犯人头上。所有的案子,不论是否由他经管,只要一上案 情介绍会,一发内部通报,他都把案卷带回家研究到深夜。他那一双阴森冷峻的眼 睛每时每刻都如雷达电波一样,把城市里所有黑暗的角落仔细扫描。一旦行动起来, 就如饿虎扑食一般,撞入那些杀机四伏的门洞或夹道,用他狠辣的拳脚,把手持凶 器的犯人打倒在地,戴上手铐。差不多每天他都要把一个或几个罪犯送进监狱。一 年后,他被任命为市刑警队的副队长。这一年,他二十七岁。 如果说妹妹致残使他发生的变化是公开的、明显的话,那么后来由一封信引起 的变化则是隐蔽的、黑暗的,它们同样的令人叹息,也是同样的悲剧。 那封信上没有地址,也没有署名。内容是要求他释放一个正在受审的刑事犯, 如果做不到的话则请他设法处理得轻一点。公安局有权判三年以下的劳教而不须经 过法院。信里说,最好不超过一年。 信写得文雅而温和,从始至终用的都是商量的口气,即使在信尾也只是稍稍地 威胁了一下,说:请为你的妹妹多考虑一下。 他没有理会这个威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审那个犯人,严厉审问谁是他的 后台。但那个犯人自己也不知道谁是他的后台。他仔细调查了这个犯人的社会关系 和周围环境,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几天后,他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里的声音在以后的几年里成了他恶梦里的 魔鬼,使他夜不能寐。那人在电话里说:你查得挺紧嘛。告诉你,这一点我早就想 到了。你找不到我,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妹妹吧!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 沙传泰仍未理会,而是继续加紧调查。 就在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沙传泰刚刚从梦中醒来, 就听见妹妹大声喊叫。 一阵恐惧感使他全身一悸,连鞋也没顾上穿就冲进妹妹的房间。只见妹妹正把脸埋 在一束盛开的白色的丁香花中,兴奋地闻着。 沙传泰立刻看出,这束花是插在床头柜上的一个花瓶里的。而这个花瓶直到昨 晚之前一直放在客厅里的柜顶上。至于这束花,他更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妹妹的房 间里的。 这时,妹妹兴奋地扬起脸问:“哥,这么好看的花,是你送的吗?”她张开双 臂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我好喜欢这些花,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谢谢你。” 控制表情是沙传泰学过的课程之一。几年的警察生涯早使他养成了不动声色的 习惯。他克制着心里的恐惧,竭力让自己露出笑容。他哑着嗓子问:“喜欢吗,这 些花?”但他的双手却颤栗不已。这天早上他趁妹妹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时,仔 细检查了门锁和窗户,但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第三天早上,他在厨房里的餐桌上发现一张卡片,上面写的是:祝你妹妹愉快。 他沉思了片刻,慢慢撕掉了卡片。随后把厨房里所有的食物都扔进了垃圾箱。 他再次检查了房门和每一扇窗户,也包括阳台上的门窗。上班后又专门抽出时间调 查了左右和楼上楼下的邻居,但同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明白他碰上了对手。 随后的几天,他没有在床上睡觉,他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的走廊里,整夜坐 守着。大约在第五天夜里,他正在极度的疲倦中朦胧打盹时,猛地惊醒过来。他在 寂静中听到一丝极轻微的沙沙声发自脚下。他低下头,看见一个白色的信封正从门 底下塞进来。他摸摸腋下的手枪,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大手电,猛地拉开门冲出去。 耀眼的手电光扫过上下楼梯,既没有人也没有动静。他象条猎犬一样冲下楼梯,一 直冲到外面。 外面夜色如洗,明亮的路灯照耀着远近的草地和树丛。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突然感到一阵更可怕的恐惧扑遍他的全身,急忙转身冲进楼门,狂奔上楼梯,冲 进家里。他首先走进妹妹的房间。她仍然在平静地睡着,胸脯轻轻地起伏着,完全 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松了一口气,又仔细地搜查了每一个房间,包括床底下 和桌子后面。当他认为一切都安全后,又回到门口时,就象受到电击一样陡然定住。 那封被塞进来的信,此时正静静地放在他曾坐过的椅子上。他捡起那封信,沉重地 坐下来。这时,他才开始仔细地考虑这件事。 他在明处,而对手在暗处,这一点很明显。他在短时间内还找不到他的对手, 而他的对手却能在任何时候伤害他的妹妹,这一点同样很明显。 这件事在刚发生时,他曾想过向上级汇报这件事,但后来放弃了。因为从一开 始他就没把对手的威胁放在眼里,他觉得他能轻易地对付任何威胁,只是没想到对 手是有备而来,他竟然始终没有找到对手的踪迹。从他的自尊来说,最初没有汇报 这件事,此时就更不可能汇报了。特别是,对一个警察来说,偶而地受到一次两次 威胁,实在也是提不起来的事。这件事的最后一点是,他是全省最优秀的几个刑警 之一,如果连他都无能为力的话,别人就更不行了。市局里的大多数警察除了对老 百姓瞪眼外,根本就一事无成。最后,他也曾想过调离这个城市,但这是不可能的, 仅仅为了妹妹能过得舒适一些,他也不能离开这个城市。而要求调离的理由更会让 人笑话。 他明白,对他此时的处境,至少在目前,是束手无策的。 大约在半个月之后,那个犯人的案卷转到他的手上。他要在案卷的最后写上处 理意见。他在办公室里整整坐了两个小时,最后他终于在意见栏里写上:建议劳教 一年。 曾经有人问他,是不是轻了。他冷冷地说,要么就转到法院去处理。没人愿意 找这个麻烦。以前曾有过这样的例子,犯人被判了劳教,但精明的家属却设法把案 子捅到法院去,结果不是减刑就是释放。 他的建议通过后,反映几乎立刻就传来了。两天后,又一个信封塞进他家的门 下。里面是五百元钱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多谢”两个字。 他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并对将来的发展和结局有冷静而悲怆的预感。每 当夜澜人静,面对灯海渐稀的朦胧都市时,此生何时结束的念头便浮上心头。他只 能对自己解释说,他别无选择,他有一个放不下的妹妹。 他用那些断续塞进来的钱,给妹妹买了电动轮椅,买了彩电,买了收录机和许 许多多的书,和许许多多的漂亮衣服。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在自己身上花这些 钱。 他明白,恶运迟早会降临,他决心在那一天降临之前,让妹妹享受到最大的幸 福和快乐。能如此,他想,就能稍稍弥补他心里的憾事了。 使他最为恼火的是,那个他始终不知道姓名的家伙,每次打来电话提出新的要 求时,都要威胁他的妹妹。每一次都使他恨得咬牙切齿。他逐渐意识到,那个精明 的对手如果也会犯错误的话,那就是这个了。这使沙传泰永远保持仇恨,使他明白 危险的存在,更使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寻找踪迹,寻找报复的机会。 但是,那个家伙在最后的这一次电话里,要他寻找一个叫于小蕙的女人时,却 偏偏没有对他的妹妹提出威胁。这恰恰使他感到了真正的威胁。 沙传泰在黑暗中躺着,头脑清醒而纷繁。遥远的市声裹着凉阴阴的夜飘进窗口, 然后沿着他的身体的两侧飘然落地,这使他有身在灵堂的感觉,苍桑而悲凉。他想, 他非得干点什么了。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危险正逼近他的妹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