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上午 10 点50分 “海爷,讲讲我爹吧,讲讲那个白金戒指的事。” 这个时候,她仍然俯卧在宽大的毛巾被上,脸侧放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温 暖的阳光热情洋溢地照耀着她光洁的身体,并镀上一层柔和的粉红色。她感觉到海 浪在船底的涌动,海风穿过船舷的嘶声也隐约可闻。她感觉到内心的宽松与辽阔。 海爷背靠着船舷坐在她的身旁。他手里端着酒杯,眯着一双老眼望着远处暗绿 色的海面上时隐时现的白色浪花,黑红苍老的脸犹如铜铸一般凝然不动。 “过去的事呀,嗨,真不想再去提了。”他扭回头向舱里喊:“明维,你去看 看机器。” 曹明维给希姑做完了按摩,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回到舱里,真想躺下来休息 一下。 玉珠跟着走进来,目光灼灼地站在他的面前,“嗨,好人儿,你什么时候给我 也按摩一下,就象给她那样。” 曹明维笑着摇摇头。除了希姑以外,他讨厌别的女人。 玉珠虎起眼睛说:“你还是我孙子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叫起来,看老爷子 不捶扁了你!” 曹明维越发觉得她可笑了,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火辣的女人。他伸出手轻轻地 卡住她的细腰,这使玉珠兴奋得睁大了眼睛。他的手向上滑到她的腋窝底下,似乎 要把她托起来。这时他的食指和中指却突然一用力,扣住她肩后的经外穴。她全身 向前一挺,便软软地瘫了下去。明维顺势把她放在床上,转身拿了毛巾和脸盆,到 后甲板去看机器了。 几分钟后,玉珠象猫一样溜到他的身旁,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狗蛋!我 还以为你要干我呢。你是不敢还是你的鸡巴没吊用!” 曹明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回到前甲板时,海爷正如喝醉了一样,喃喃地叙述着几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玉珠悄悄地给海爷斟上酒,又拿了几瓶饮料上来,也坐在舱口听着。 …… 林希湘的父亲叫林秋野,他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刚刚二十岁出头。他是中途退学 回来的。他父亲死了,他是独子,必须回来继承产业。林家的众多亲戚们对这份巨 大的产业既眼红又忧虑,不知这位辍学而归的摩登少爷能否把这份产业维持下去。 但这位风流倜傥的摩登少爷却出人意外地精明干练。他在英国留学期间时常浏 览《金融时报》和《企业家杂志》,而他的许多同学都出身于商贾之家,经营之道 是他们经常议论的话题之一。当他高兴的时候,在股票或期货市场上做一点小小的 投机买卖,则更是轻松自如,手到擒来。 林秋野回国之后,很快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是以房产做抵押,从银行 里贷了一大笔款,把商业大道上的几间商场翻盖成全市最大的百货公司;二是委托 上海大中会计师事务所全面清理和整饬资产和产业,大批裁减冗员,开源节流。几 年后,林秋野成了全市巨富之一。到解放前夕,全市最大的企业有半数是林秋野的, 他拥有的房产占全市的三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他出事是出在赌博上,时间是一九四六年。那一年,林秋野刚刚年过三十。 林秋野好赌,几千几万的输赢不过是平常的消遣,随手开一张支票就行了。赢 来的钱也常常是存在赌场里,并不取回,留着下回作赌资。 那时,城里最大的赌场设在秀岚大酒店里。能进去的人多为商贾巨富,政要高 官。赌场里的花样很多,而林秋野最喜欢的却是牌九。他觉得这种赌法简洁明了, 快而优雅,很合他的脾气。他隔上三五天就要去赌上一回。 有一天,秀岚大酒店里来了一个上海佬,带着几名随从和两个女眷,据说是他 的两个小妾。他在秀岚大酒店里包了一层楼,又在警察局里请了八个警察做保镖。 他的随从们放出风声说,要把这个赌场里的赌客斩尽杀绝。 开始是几个一般的赌客和他小赌,不久,几个大老板也先后下场和他较量,结 果却令人瞠目,所有的人均大败而归。有个小厂的老板,几天之内输光了全部家产, 终于上吊自杀了。林秋野也先后去赌了几回,全输了。他倒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 输赢乃是赌场上的常事,不足挂齿。及至后来听说这个上海佬曾夸口要在这里斩尽 杀绝,心里便有了一些不服气。不料连下两场又输了,前后共输了数十万银元,这 才使他发起狠来。但是,在接下来连续三天的豪赌中,他不仅输掉了银行里的全部 存款,输掉了他引为自豪的七家大公司,还输掉了全部房产。在最后一天的赌博中, 他把他最心爱的,也是最赚钱的大百货公司也输掉了。到这时为止,他差不多可以 说已经输掉了他的全部家产。 林秋野回到家里时,已是面色青白,两眼充血,如同牢里放出来的一样眼凹腮 陷,处于半疯之中了。在客厅里,跟了他父亲一辈子的老管家,为了劝他收收手已 经跪了两天两夜。 此时他抱住正在喝酒的林秋野说:“少爷,你别再喝了,你就不去看夫人一眼 吗?夫人昨天夜里昏过去了。” 林秋野哑着嗓子说:“我看她还有什么用,全输了,输得光光的,让我还有什 么脸去看她!” 老管家说:“少爷,你好糊涂呀。先看看人,再想法子呀。少爷,你是输在诡 计上你知道吗,你是上了那个人的当你知道吗?你该请个人才行,请个高手才行。 可是现在全都晚了,你还能拿什么去翻本呀!”老管家的眼睛也红了,泪水顺着他 多皱的脸流下来。 林秋野目光阴沉地盯着老管家,“你说请谁?” 老管家想了想说:“听说在这一行中,有个姓曹的人是把好手,别人都叫他海 爷。” 海爷姓曹,但叫什么却无人知道了。他被人称作海爷,是因为他的酒量、力气 和丰富的航海经验。他是那一带有名的船老大。海爷神通广大,并且胆大包天。他 和海上的黑风帮以及城里的青红帮都有密切的联系。他最常干的买卖就是走私,从 鸦片到军火,没有他不敢干的。曾经有一次,他把琼崖纵队的四名高级干部送到上 海去开会。当然,琼崖纵队也为此付了一大笔钱。 海爷好女人,也好赌博。所不同的是,女人须臾不离左右,赌博却是偶尔为之。 因为人们都知道他深谙此道,不敢和他赌罢了。所以,当林秋野由老管家陪着,来 到他的船上请他代赌一回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只见他黑红的脸上露出粗野的 笑容,说:“不过我得先去看看。” 那天的下午阴暗而潮湿,丝一样的小雨从天上飘落下来,湿润了街道上的麻石, 使碧绿的树叶清晰而明亮。林秋野奋力挺直腰背,以抵御心中的寒冷。他和老管家 默默无声地站在岸上,看着脚下乌黑的海水翻腾起伏。 海爷从他的船舱里钻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的中式对襟褂,翻出雪 白的袖口。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个到城里走亲戚的乡下人。他坐 进林秋野的汽车里,直奔秀岚大酒店。 赌场设在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由于赌额巨大,其它的赌博都撤了,只留下上 海佬的那桌牌九。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围在桌旁观看。那个上海佬是个瘦瘦 的年青人,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模样清秀而文雅。他叼着一支大雪茄, 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十指灵活地在桌上洗牌码牌。两个挂着盒子枪的警察 站在他的身后。 海爷站在人圈外面看了一个小时,随后无声地离开了赌场。他在坐车回去的路 上说:“林老板,你输了多少我不管,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很狂,下的是五比一的 注。我只为你赌一把,所以,该下多大的注你应该知道,请你在明天上午准备好赌 本。咱们明天上午见。”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我在这里下。” 林秋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象是抓着他的财富。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紧张 得说不出话来。 海爷拨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林老板,明天上午,请筹好款子,我包你 赢。”他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下长长的石阶,回到他的渔船上 去了。 其实他一进赌场就看出来了,上海佬的招数并不多,却玩得极精。手底下作弊, 一是洗牌码牌,一是掷骰子。洗牌码牌作弊,一般人不敢。让对方或让旁人看出来, 那是肯定要倒血霉的。象他这么大的注,有十条命也得死。他却码得叫人一丝也看 不出来。掷骰子海爷估计他是十掷九准。海爷自己只有五六成的把握。凭这两招, 上海佬每副牌里不是天牌就是地牌,赢牌是稳的。海爷只能在这上面动点子。 海爷回到船上后,连夜做了一张假牌。凭记忆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假牌,是他的 绝招之一。 这天夜里,林秋野通宵未眠。他在银行里抵押他所剩下的全部家产,拿出了所 有的珠宝古玩,连太太的陪嫁也全部押了出去。但这些仍然相距甚远。他又奔波了 一夜,四处借款,仅从商会会长那里,就借了九十根金条。事后,商会会长吓了一 跳,说如果知道他是用来做赌资,就连一根金条也不会借给他, 第二天上午,林秋野和海爷在酒店门口碰了面。由于赌资的数额太大,由酒店 老板写了一张收据作筹码。 海爷晃晃悠悠地走到牌桌旁,站在几个人的身后观望,看上去就象一个走错了 门的乡下人傻乎乎地看耍把戏。有人输光了钱,脸色惨白地从桌旁站起来。海爷便 连声叫着“我来,我来,”推开前面的人走上去,一屁股在牌桌旁坐了下来。 上海佬抬起眼睛打量这个新来的对手。隔着薄薄的镜片,那目光冷森森地由浅 入深,想从这个粗黑的汉子身上剖解出路数和底蕴来。他淡淡地笑着说:“侬想必 是带了些钞票来吧?” 海爷从口袋里掏出收据,双手捧了过去,“你瞅瞅这个,跟乡亲们凑了一点, 来这里跟你先生玩一玩。” 上海佬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了一些变化。站在他身旁的人则瞪大了眼睛。 赌场里的气氛有了一些改变,在平静之中生出隐约的火辣。 上海佬双手抱了抱拳,说:“失敬了,不知老弟是怎么个玩法?” “随你先生了,也不想多耽搁你先生的工夫,不管赢不赢,只玩一把,如何?” “好,这样很痛快。输赢在天,死活也在天。输赢死活都要一个痛快。” 这时,海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秋野站在远处的窗户旁边,脸色青白,全身 挺得笔直,便知道他此时心重似铁。心里倒很钦佩他这时候还能挺得住这股劲。 当下定了上海佬做庄,然后洗牌码牌。掷骰子的时候,上海佬轻蔑地看了海爷 一眼,三个手指捏着骰子用力一拧,瞬间抛出。那骰子便在桌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 转眼停下,竟是两个六点。于是搬牌。上海佬拿了牌,不摸也不看,只是随意地往 桌上一扣。海爷却不同,一手抓了牌,便在掌心里细细地摸索,随即哈哈地一笑, 将其中的一张牌啪地一声扣在上海佬的面前。 上海佬便有点变脸,牌桌上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他问:“你这是……” 海爷露出了一脸的蠢相来,傻笑着说:“你先生摸摸看,没关系的,你先生摸 摸看好了。” 上海佬虽有些狐疑,到底捡起那张牌来摸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模样。这竟然 是一张天牌。他知道自己已到手了一张天牌,这张牌必是假牌无疑。但这话他却说 不出来。周围的人很清楚地看见对方是直接把这张牌扣在自己面前的,并没有偷换 的机会。而且──他向桌上扫了一眼──桌面上一张牌不多,也一张牌不少。若是 把牌翻过来,旁人定会说是他作的鬼。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他就是有十条命也是必 死无疑的了。他明白他是遇到对手了。他抬头看看对方,这才真真切切地看出来, 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今天不吐血是不行的了。 上海佬把那张牌轻轻地放在桌上,极快地换上一张笑脸,连声说:“是张好牌, 是张好牌。”随后站起来,向海爷抱拳拱手,“是您赢了,小弟服输。没说的,没 说的,账全付,绝不少您一分钱。” 这时候,海爷已不动声色地变成了另一个人,手中的一张牌被他的两个手指玩 得飞转,目光里则藏着逼人的凶气。上海佬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再次抱起双拳, 他转向众人说:“小弟实在是有眼无珠了,不知天高地厚。贵地真是高手如林,藏 龙卧虎,这些日子实在有些不恭了,还要请各位见谅。小弟愿意办几桌酒向各位致 歉,另外,各位的钱也全部奉还。” 赌场里顿时大哗。 林秋野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家产。 这件事哄动了全城。海爷的名声更大了。 事后,林秋野设家宴款待海爷时,要送他一份重礼作为报酬。在传说中,这份 重礼仅金条就有一百根,总数约为林家的半壁家产。但海爷拒绝了,他说:“我要 钱没用,我手里也存不住钱。不是赌掉就是贴给女人。你林老板是咱这地界的大人 物,能看得起我这个渔花子,我就满意了。” 林秋野想了一下,也觉得送礼不够义气,不够豪爽,也难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便起身从保险箱里拿出一枚戒指,他小心地把它放在海爷的手心里,认真地说: “这是一枚龙形白金戒指,算不上值多少钱,却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还是明朝的 东西。这不是报酬,而是一句诺言。”林秋野合起海爷的手,让他握紧这个戒指, 目光里含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个戒指,将来无论是你,还是 你的后人或亲友,一旦需要帮助──任何帮助,我林家的任何人,只要见着这个戒 指,一定会全力相助的。我林秋野这句话,永远有效!” 海爷说:“好,我收下。” …… 海爷低头看了看俯卧在身旁的希姑,阵阵海风吹拂着他苍白的头发。他抚摸着 她光滑的脊背,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就是那枚戒指的来历。” “你找我父亲帮过什么忙吗?” “没有。那几年我也没遇到什么了不起的事。没几年就解放了,解放以后我就 再也没有见过你父亲。我听说他在省里挂了一个什么闲职,工厂和公司都被合营了。 我想这就更没有什么好求他的了。他还不如我自由呢。不过我一直保存着那枚戒指。 说到底我这辈子做过几件比较得意的事,这就算是一件吧。哈,”他笑了一声, “我还真有些得意呢。” “海爷,后来呢?” “后来我把这个戒指给了人,那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算起来,也正是你父亲死 的那一年。我要是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说什么我也不会把它给人了。 “那年头,可比现在糟糕。我还是干老行当,在海上运点私货。我也有一家子 人要养活。只是后来这行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那年,北京来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说 咱们这里比台湾还坏,是他妈的资本主义。到处抓人,你就是卖几个鸡蛋也要把你 关起来。对我就更别说了,到处抓我。我开始在海上躲来躲去的,可没过多久,我 的船被炮艇打坏了,只好躲进山里。但是藏了几个月,到底还是被他们抓住了。十 几个警察和民兵押着我往回走。半路上在一个小村子里过夜,他们把我关在里屋, 身上用绳子捆得跟粽子一样。他们都在外屋划拳喝酒,闹得天翻地复。 “我知道,他们想杀几个人吓吓老百姓。我要是被带回去,非给他们毙了不可。 我不想死。那时候明维还小,我舍不得这个孙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 “警察在外屋喝酒的时候,那家的主人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便躲到里屋来了。 他问我犯了什么事,我就跟他说了几句。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也是咱们这里的人, 后来才回的乡。他问我知不知道有个大老板叫林秋野,是个有名的大资本家,还提 到当年赌博的那件事,说林老板送给我一个祖传的戒指。他说那个戒指还是乾隆爷 赏给林家祖上的,十分值钱。 “老天,我这才想起那枚戒指来。当时我把戒指套在脚趾头上,上面裹了一层 破布,弄得脏稀稀的,那些警察哪会注意我的脚趾头。我说我就是那个海爷。他不 信。我说林老板送我的戒指就套在我的脚趾头上。我说你要是能救我一命,我就把 这个戒指送给你。我说凭着这个戒指,林家的任何人都会报答你的,你提任何要求 都行。那人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他脱下我的鞋,取下那个戒指,这才动了心。他 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个戒指肯定是真的,看上去能值不少钱。那天夜里,他 在村里放了一把火,趁乱的时候,解开了我的绳子。就这样,我才算逃出了一条活 命。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又去找过那个人,但一直没有 找到,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我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个戒指了, 没想到它现在又冒了出来。” 希姑静静地听着,思绪也如船底的涌浪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起伏。父亲和家, 在她的记忆里都已是生了锈的形象,就象出土多年的文物一样残缺不全,并落满了 灰尘。或者就象一幅经过了雨淋日晒,走了形退了色的旧画,模糊而晦暗。到了这 个时候,她才深切地感觉到,家──其实早已成为她深藏在心底的结,既依恋又不 敢触摸,她多想有个家呀!而父亲,在她的脑海里也渐渐清晰了许多,但是仙凡路 隔,她就是再缩小自己,也不可能缩避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从朦胧悲哀的记忆中摆脱出来。她慢慢地坐 起来,遥望着远处的海面。她说:“海爷,那真是我父亲留下的戒指吗?” “是的,它真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海爷说。 “我必须遵守父亲的诺言吗?” 海爷停了一下,慢慢地说:“天下没有非遵守不可的诺言。时间久了,就是金 口玉言,也总会变的。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就没有什么遵守不遵守的事, 别人也不会责怪你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一定非遵守不可。但是,你现在已经 知道了这个诺言,所以,我是希望你遵守的。因为我还活着,当年救我的那个人可 能也活着。我当时对他说过,我说这个诺言绝对可靠。另外,所有接触过这个戒指 的人可能都活着呢,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这么说吧,我可不希望我讲过的 话是一句空话。” “海爷,您说的对。” 她在心里想,不知赵建是否拿到那个戒指了。这个小伙子办事一向可靠,或许 已经拿到了。 “海爷,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戒指。如果有人真的拿出这个戒指来 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助他,您看这样行吗?” 海爷笑了,“好孩子,你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希姑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离开铺在甲板上的毛巾被,跪坐在海爷的身旁, 就象她小时候那样靠在他的身上。“好了,咱们不再说这个了,还是钓鱼吧。”她 伸手去拉船舷上的鱼线。 海爷摸了摸她光滑的后背,眼睛里充满了慈爱,说:“孩子,我真想亲亲你的 肩膀。” 希姑笑着抬起肩膀,海爷这句话里有一种别样的爱意,就象父爱一样抚慰着她 的情感。 海爷俯下身子,在她的肩上吻了一下,说:“好女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 个合适的人呀。”他看见希姑牵着鱼线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拍拍她的肩膀说: “算了算了,就算我没说,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看着鱼,我要到舱里休息一 会儿了。玉珠你来,给我捶捶背。”他起身回到舱里。 甲板上只剩下希姑和曹明维。他走过来,捡起毛巾被披在她的身上,“你不能 老晒太阳,晒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帮她在鱼钩上挂鱼饵。 被人爱真的是一种非常好的感觉。 海爷的爱是一种,那是父爱。郑光楠的爱又是一种,那是情人的爱。将来会怎 么样她不敢深想,这也是她不敢回答海爷的原因。至于曹明维的这一种,她就说不 清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也是一种深沉的,可信赖可依靠的爱。 她看着他那张年青的脸,看着他笨拙地往钩上挂鱼饵的样子,忍不住伸出胳膊 搂住他的脖子,想在他的脸上亲一下。 曹明维顿时涨红了脸,用力挣脱出来。 希姑大笑起来。“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好,我不喜欢。”曹明维把眼睛转向别处,脸上仍是一片通红。他真的不 喜欢被她这样搂着。 希姑仍然笑着,“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好看吗?还是因为我比你 大?” 曹明维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她时,仿佛已经成了她的长辈,“希姑,听我 一句劝,赶快结婚吧。” 希姑顿时愣住了,疑惑地问:“为什么?” “你应该结婚了,真的,你应该结婚了。结婚对你有好处。” 希姑抬头看看天,说:“可是,你让我和谁去结婚呢。谁能象你一样对我一片 真心?” 曹明维摇摇头,“你不能骗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一个人的,你是喜欢这个 人的,非常的喜欢。我猜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你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好希 姑,听我一句劝吧,你要是认为合适,也真的喜欢他,就和他结婚。” 希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一个家,一个 心爱的人,她可能有吗? 她在明维的身边躺下,头枕在他的腿上,注视着他的目光里藏着的许多忧虑, “有你,有海爷喜欢我,这不就行了吗?” 明维抚摸她的脸,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地说:“那是不一样的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