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那是一辆黑色的桑塔那,车顶上的出租车标志十分显眼。它平稳地滑行到饭店 的前面,停在一条距台阶还有五公尺的白线后面。司机从里面打开车门。这一点和 美国的习惯很不一样,在美国,司机们总是下车打开车门的。 安东尼这样想着,走下台阶,并向出租车走过去。他很想看看司机的相貌,但 看不清。他不敢断定这就是安排好的那个司机。 此时,走在他身边的康拉德正向周围打量着。而走在他左边的冯振德则和他保 持着两公尺的距离,他的目的很明显,是准备绕到出租车的另一面去上车。他感觉 到冯振德突然放慢了脚步,随后他发现冯振德正紧张地注视着一个从侧面走过来的 人。那人也正用一种异常严厉的目光盯视着冯振德。 冯振德立刻就认出走过来的人是沙传泰,他从沙传泰的目光里看出来,他是冲 着自己来的。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的是,沙传泰已经杀了他 的妻子和她的小情人,也不知道他已经袭击了他的运输公司。他只知道对方是来者 不善,他有些恐惧地停下脚步。 沙传泰冷酷的眼睛里闪着寒光。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整整折磨了他两年多,他此 时只想用一颗子弹了结这一切。他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他不慌不忙地 从腋下抽出手枪,并向冯振德瞄准。 这举动是如此公开,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他。他第一枪就射中 了冯振德的胸口。冯振德刚刚张大了嘴发出了一声喊叫立刻嘎然而止,他的头低下 去,双手捂住胸口,整个人向后退去。第二枪射中了他的头顶。血喷溅出来,就象 在空中撒开一张红色的血雾。他仰头向后裁倒下去。 安东尼愣住了,他完全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这个杀手的下一 个目标是谁。会是我吗?为什么?他勉强站立在原地,怒视着这个人。康拉德则受 到了很大的惊吓,他弯下腰,做出随时准备躲避的姿态。 但沙传泰并没有向这两个人多看一眼。相反,倒是并不在他的视野之内的克里 斯蒂安却意外地送了命。他和康拉德一样都弯下了腰,随时准备躲避,所不同的是 他不必要地喊叫了一声,这不过是出于一种想吓阻敌人的动物本能,但他的这种姿 势再加上这一声几近疯狂的喊叫,使沙传泰误以为他要扑过来,掉转枪口向他射了 一枪。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钟之内。但从他一举枪开始,他就仿佛听到一阵尖锐剌耳 的喊叫声。这喊叫声是那么严厉的一种警告,警告在他的周围有某种危险,他出于 本能地低下头。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脑后传来一声吓人的枪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 头皮飞了过去。 他扭回头,他所看见的事情就象慢镜头一样印在他的脑海里。一个身材粗壮、 满脸胡子的外国人,手里握着一支左轮手枪,向下移动着枪口向他瞄准。而江莲莲 的尼桑车就象一台推土机一样无声无息地碾过来,撞在他的身上。那个外国人向前 摔出去的时候,他手中的枪口冒出一团火光,子弹在沙传泰的脚下炸出一个很深的 坑。枪飞了出去,车轮蹦跳着碾过他的身体。 沙传泰完全出于本能,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汽车滑行到他的身边,车里的江莲莲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尖叫着,如同疯了一般。 沙传泰拉开车门,猛地把她推到里面去,自己坐到方向盘后面。他用力把油门踩到 底,使劲向一侧打着方向盘。尼桑车喷着青烟,吼叫着急转弯,向大街上冲去。 王庭臣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这个他相处多年的同事,竟会连杀几人之后, 驾车逃跑。他怎么会作出这种事来呢!他把他的整个计划完全破坏了!王庭臣愤怒 得无以复加,一拳砸在桌子上。 地下指挥中心的人都回头看着他。他向他们喊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看 着我干什么!赶快通知各组,原计划取消!”他想,这是童处长一年的心血呀,全 被这个沙传泰给破坏了。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他接着喊道 :“命令三组赶快去追沙传泰,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抓回来!命令一组和二组包围现 场,把现场所有的人都控制起来,是所有的人!”他想了一下又说:“对外国人要 客气一点。赶快,叫他们赶快行动,一秒钟都不要耽搁!” 刑警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把他的命令传达出去。 王庭臣重新在显示器前坐下来。在这段时间里,许多守候在附近的刑警跑到饭 店门前。又有三四辆警车冲上小广场,警察们很快控制了小广场上所有的人。另有 两辆警车沿着大街向东追去。他想了一下,又说:“通知各个路口注意一辆棕色的 尼桑车,一发现立即报告。启动各路口的监视器,注意观察。通知交警大队,请他 们和我们配合。通知医院尽快派救护车来。”他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继续说: “通知局长,今天的行动没有成功,请尽快到指挥中心来。通知省厅和市局外事办 尽快派人来,负责处理那几个外国人。”他全身难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他猛地站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回头对一个中年人说:“老刘,这里你 负责一下。”说完就冲出了指挥中心。 在公安局门外,停着一辆待命的警车。王庭臣跑出大门,跳上汽车说:“走, 去白云饭店!” 警车发动起来,冲上大街。 飞机场里总是那么骚动不安,即使在陈处长的办公室里也是如此。门外总有一 阵阵噪杂的声音传进来。 童振远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暴躁和不安。他知道他不能把这一点流露出来,他已 经看出佩云脸上的歉意。她只是因为自尊才没有说出来。 他已经对着电话喊了好一会儿了,但那边一直没人接电话。他不知道那边发生 了什么事,他从话筒里听见那边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他 再次后悔自己今天到机场来送行。可是,他不来送行又怎么能行呢?嗨,说到底, 他真是昏了头,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老婆,用什么窃听器! 他用另一部电话往市局打,但都占着线,显然那边正是最忙的时候。 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是指挥中心的老刘。老刘简要地汇报了那边的情况。 童振远感到心里的火再次涌到头上,他万分恼火地一捶桌子。 宁佩云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童振远再次克制住自己,他拍拍妻子的手, 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他对着电话说:“老刘,你一定要安排一个人守着电话, 不要离开,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老刘答应了。不一会儿,一个年青人的声音传过来。 街上的交通被沙传泰冲得大乱。 他冷冰冰地盯着前面,把油门踩到底,汽车象飞似的从来来往往的车辆中间冲 过去。 一辆卡车为了避让,撞在路边的树上。许多骑自行车的人纷纷跳下车逃到路边 上。尼桑车的轮胎在柏油路上猛烈地磨擦着,发出嘶嘶的尖叫声。 沙传泰知道,大多数路口都有摄象机监视着。只要尼桑车一出现,警车就会从 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让尼桑车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钻来钻去。 从他一开始打定主意,破釜沉舟杀掉冯振德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选择的是 一条死路。他也只打算求死了,所以他大开杀戒。但从他打定主意到现在,始终有 一个问题在困扰着他,那就是他打算到什么时候止。 任何事情都有截止的时候,他迟早也要被截止。 他曾想在白云饭店门前截止,他可以扔掉枪,站在那里不动,因为他的目的已 经达到了。但江莲莲的尖叫声以及那个在他背后开枪的人,使他不由自主地走了下 一步。他开车逃跑完全出于本能,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截 止。 他扭头看看江莲莲,她刚从惊恐中恢复过来,脸色白得象一张纸,双手握在一 起拚命地绞着,眼泪则象雨水一样挂在脸上。 这是他的另一个包袱。他截止的时候,也就是她的截止。她干嘛要掺到这件事 里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变得恼怒起来。 他说:“你哭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叫你不要掺到这件事里来,你就是不听。 你吓坏了是不是?害怕了?你后悔了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他妈的已经成了我 的包袱!我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下你清楚了吧,你偏不离开。这下好了,你现在 就象个臭狗屎一样粘在我的身上!” 江莲莲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沙传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几分钟之后,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汽车 停下来。他回头说:“好了,你听我说,咱们的事结束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 很感谢你。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你再跟着我就要倒霉了,那是死路。所以,咱们就 在这里分手吧,你躲起来,或者回乡下去,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去吧,下车走吧。” 江莲莲似乎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摇摇头说:“不,我不走。” 沙传泰提高了嗓门:“你和我在一起只会倒霉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江莲莲吓得缩成一团,“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怎么不明白呢,咱们到此结束了,你他妈的想死呀!” 江莲莲慢慢地坐起来,她看上去好象清醒了一些,“你别傻了,我一下车就得 进监狱。我不想进监狱,你也不要进监狱。人只要活着就不要进监狱,你明白吗? 就是死也不能死在监狱里。” 她的话对沙传泰来说就象是当头一棒,许多有关监狱的记忆瞬间都在他的脑海 里浮现。 她尖声喊道:“开车呀!快开车呀!逃呀,咱们逃得远远的,到哪儿都行,说 不定咱们会逃出一条命来!”她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着,“走呀!快开车呀!” 沙传泰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但他确实不想进监狱,他对那里实在太了解了。此 时,他也别无选择了,远处传来警笛隐约的呼啸声。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了,他松开 离合器,一踩油门,尼桑车猛地向前冲去。 他一出小巷,就看见一辆警车迎面驶来。他把油门踩到底,奋力把方向盘打到 底,汽车在路中间急拐,车轮一碰上路边的台阶便腾空而起,车尾被甩到前面去。 尼桑车掉转了车头,剧烈地扭动了几下,喷着浓烟向另外一个方向冲去。 尼桑车的棕色车身立刻出现在地下指挥中心的监视屏幕上。指令迅速传递到遍 布全市的警车里,所有的警车都掉转方向,向西驶去。 沙传泰发现自己已近市郊,并且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由南溪街继续向西,上 西郊高速公路,从那里经飞机场向北,直奔山区。他别无选择,开车冲向南溪街。 几分钟后,西郊高速公路的高架车道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陈处长走进来的时候,童振远急忙站起来迎上去,“怎么样,班机还能按时起 飞吗?” 他摇摇头,“恐怕还不行,我听说是机械出了问题,正在抢修呢。调度室正在 安排新的飞行计划。” 童振远点点头,心里非常犹豫。 宁佩云走过来,“振远,听我说,咱们退票吧。再等下去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呢。”她小声说,“我不该提出今天走。” 童振远急忙握住她的手,“别这么说,是我做的不对。我一直想请你原谅我,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那我们就回去吧。”宁佩云点点头。童振远高声对陈处长说: “老陈,我们回去了,请把机票给我们改到明天吧,今天实在是太不巧了。” 陈处长笑着说:“我也是这么想。机票的事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这时,放在桌上的电话筒里又传出来声音,“童处长,童处长。”童振远拿起 电话问:“有什么情况?” 电话里说:“我们刚刚发现,沙传泰开车上了西郊高速公路,正在往机场去, 是往机场方向。他的速度很快,我们的人在后面追他,正在追他呢。” “好了,我知道了。”他又把电话放在桌上,心里对这个情况仔细地琢磨着。 沙传泰有可能是想进山。他一进了山,逮捕他就要困难一些。前面就是河阳县, 也许可以从那里抽出人来堵截他。他心里突然一震,觉得事情不好。他想起来,早 上来的时候,到机场的这一段高速路正在整修,所有的车辆都必须经过一条临时便 道到机场前面的广场,再从那里向北穿过高架桥,然后再从另一侧驶上高速公路。 他想到机场前的广场上人多车多,商店和货摊一个挨着一个。而便道又很狭窄,一 旦造成混乱,交通就可能堵塞。沙传泰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许他会……逃进机 场? 老天!童振远想到这里,猛地跳起来,对陈处长说:“老陈,快叫你的人守住 机场大门。那家伙弄不好会冲进机场大门的!” 陈处长绕到桌子地另一头,打开一个开关,对着一个话筒说:“小谢,赶快通 知机场警卫,到机场大门口集中,并把大门关上,任何车辆都不准放进来!” 一分钟后,机场大厅里的广播响了,女播音员嗓音柔和地说:“机场的金同志 和卫同志,听到广播后请尽快到机场大门来,有人找。金同志和卫同志,请尽快到 机场大门来,有人找。” 这是一句暗语,是让机场警卫到大门口集中。 童振远坐在桌旁默默地思考着。他感到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他估计,沙传泰是 在上了高速公路后,路口的监视器才发现他的。这情况到了指挥中心后,还会有一 个处理的过程,然后才会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他。这中间肯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他计算了一下,市区到机场只有二十多公里,在高速行驶的情况下,只要十几分钟 就能到。他估计,沙传泰现在可能已经到了机场外面了,甚至可能已经进了机场。 他站起来说:“老陈,咱们赶快到指挥塔上去,那家伙可能已经到机场了。” 他拉起妻子就往外走。 他们挤进电梯时,童振远问:“老陈,如果他进了机场会怎么样?” 陈处长摇摇头,“那可就太不好了,机场上每时每刻都有飞机在起飞,会出大 问题的。” 三个人都有些急躁地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 正如童振远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刚刚进入指挥塔,外面就传来一片警车的呼啸 声,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沙传泰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块写着禁止通行的黄色标牌,他曾想过是否冲过去。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他看出来那边确实是在修路。他飞快在扭转方向盘,拐下了一 条便道。 机场就在眼前。他不想到机场,他只想找到一条路,让他继续往前开,直到无 路可走的时候为止。 但是广场上乱成了一片。这是他的汽车开得太快了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他 的后面响起了一片震动人心的警笛声。前面的汽车放慢速度,车里的人都回头张望。 奔跑的行人向这边涌过来。还有一些避让他的行人和自行车摔倒在地上。 他在挤满车辆和行人的广场上兜了半圈,没有找到出口。这时他看见了机场的 大门。两个穿制服的警卫正努力想把大门关上,远处还有更多的警卫向这边跑过来。 沙传泰没有多想,他掉转车头向机场里冲去。 一个警卫拚命向他挥手,但他立刻就跳了开来。车身把一扇半关的门撞开,正 在关门的警卫仰面摔倒在地上。转眼之间,尼桑车便冲上了宽阔的停机坪,向机场 的深处冲去。 童振远在指挥塔上看见了那辆棕色的尼桑车。它看上去是那么小,就象一个棕 色的小甲壳虫。它在宽阔无边的机场上慢慢地蠕动着,仿佛伸手就可以捕到。 在尼桑车的后面,出现了几辆闪着蓝灯的警车。 指挥塔上的值班员喊道:“老陈,我得叫他们停下来,这样子可不行!”他打 开扩音机,大声说:“注意,所有的车辆都立刻停止!立刻停止!不要进入跑道, 危险!尼桑车,尼桑车!立刻停下来!立刻停下来!” 所有的警车都在跑道旁边停下来,只有尼桑车还在向机场的深处驶去。 一个调度员喊了起来:“快看,三号跑道上正有一架波音机在起飞!”所有的 人都向跑道的另一头看去。 尼桑车正行驶在二号跑道上,在它的前面横着的,就是三号跑道。在跑道的那 一头很远的地方,一架波音七四七正在加速起飞。它看上去那么远,似乎随时都可 以停下来。但指挥塔上的人都为此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沙传泰根本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根本不知道前面是否还有路,可以通向何方。 他只是飞快地开着车,能多快就多快。他的思维都停留在开车上。 江莲莲象只猫似的偎在他的身旁,她看上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任 凭命运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沙传泰扭回头,发现后面的警车都停了下来。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前面没 有路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周围是这么空旷,一眼都 看不到头。他隐约想起他三四岁的时候,在父母那张双人大床上翻跟头的情景。此 时回想起来,那张床似乎和这个机场一样大。那个时候,他有多快乐呀。他有父母, 有妹妹,他有那么多可以欢乐的事情。 江莲莲坐起身体,看着周围说:“看呀,这里多大呀!” 他明白了,她此时的想法也和他一样。她也曾在父母的大床翻过跟头吗?他想 起了母亲的催眠曲。母亲哄着他睡觉的时候,那么轻地哼着催眠曲。那风一样飘渺 的催眠曲此时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真的困了,他真想就在这里躺下来,好好地睡 一觉。 迷朦之中,他看见跑道的另一头有一架飞机。阳光照在水泥跑道上,波形气流 跳跃着上升,仿佛把跑道和远处的飞机都浸泡在透明的水里。这使他的视线有些模 糊,他看不出远处的飞机是停在那里,还是在缓慢地滑行。事实上,他根本没把那 架飞机放在心上。他只觉得他的汽车如同快艇一样在宽阔的海面上掠过,无声的, 微微起伏的,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这个时候,指挥塔里已经非常安静了。所有的人都如被定住了一样站立在窗前, 眼看着波音七四七和那辆尼桑车都无声地向那个交叉点靠近。一个如同巨鹰,一个 如同甲虫,都在悄然移动。 童振远再一次拿起话筒,有些绝望地喊着:“沙传泰!沙传泰!你停下来,赶 快停下来!前面的飞机正在起飞,你危险!赶快停下来!”但毫无效果。他真想大 喊一声,叫那架飞机停下来。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尽管他的飞行知识有限,他 还是能从飞机已经微微抬起的前轮看出来,在这个时候,它既不可能加速,也不可 能减速,它正鼓足了它的全部力气准备完成这最后的一跃,那是不顾一切的一跃。 童振远不知道那架飞机上的驾驶员是否也看见了这辆尼桑车。 他放下话筒,和所有的人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波音飞机的前轮继续抬起,机尾喷出强大的气流。它几乎是和那辆尼桑车同时 到达路口。指挥塔上的人在那一瞬之间,都清楚地看见飞机的前轮碰到尼桑车的一 侧。尼桑车象一辆玩具车一样盘旋着腾空而起,在空中翻着跟头。随后无声无息地 分解开来,并爆出青黑色的烟雾和火光。所有的部件,车头、车尾、轮胎、发动机、 挡泥板,都裹着烟火四处分散开来,滚落在地上,燃烧起来。 波音飞机继续向前飞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它的后轮离开了地面, 机尾喷出淡淡的青烟,向空中爬升而去。 一名空管员首先清醒过来,他打开通话器喊道:“波音2080航班,你的情况 怎么样,你的情况怎么样?请报告。” 扩音器里立刻传来驾驶员恼怒的声音:“他妈的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放进一 辆汽车来!我好象撞上它了。我感觉到了震动。这个狗杂种是从哪儿来的!” 空管员问:“飞机正常吗?” “现在看上去还可以,但我没有把握。是不是我的起落架碰上它了?” “是的,是起落架。请不要收起落架,否则它可能放不下来了。请你保持现在 的高度,不要再升了。航向保持东北,那边是平原,如果飞机有问题,你可以在平 原上迫降。如果你认为没什么问题,请绕一圈回来,在四号跑道降落。” “明白,”驾驶员回答,“我的周围怎么样?” “你的上面有一架麦道机,我会叫它保持高度的。我也会把你周围的飞机叫开, 请放心。还有问题吗?” “没了。你们他妈的真……完毕!” “谢谢,祝你好运。” 童振远默默地搀扶着宁佩云离开了指挥塔。他看出她的脸色很不好,身体也在 颤抖着。陈处长跟在他们的后面。在电梯里,佩云终于忍不住,扑在丈夫的怀里。 女人总归是女人,女人的心肠总是软的。她扑在丈夫的怀里无声地哭了,为了 尼桑车上的那两个生命。 陈处长也有些不自然地揉着下巴,眼睛看着脚下。 电梯到了底层,他们一起走出来。童振远喊住陈处长,“老陈,今天的事也给 你们带来麻烦了,真是对不起了。” “算了,别提这个了。”陈处长说。 童振远从佩云的手提包里找到她的机票,递给他说:“请帮我把这张机票退了 吧。明天走不走,再等我的电话吧。” “行,没问题。”他说。 “谢谢你,老陈。有事咱们再联系。” “不必谢。你们快回家吧。” “好的。佩云,咱们走吧。” 他们挽着胳膊,离开了飞机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