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凌晨 2点40分 南方的夜,到了这个时候,就可以称作夜色如水了。 绵延的潮气,从地下,从空中漫延出来,无声的聚集着。不仅能在植物的叶片 上,还能在石墙上、铁栅上,聚成许多晶莹的露珠。人走在这样的夜里,就真象走 在水里一样了。 杨怀轩骑着摩托车驶过大街,潮湿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凉。他抹了抹脸,让自己 更清醒一些。 他刚刚和蓝子介分手。海爷的货全部损失后,公司里的几家企业必须重新安排 生产,这耽误了他不少时间。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快一点才行。 他在一个小巷口停了车,熄了发动机,推着摩托车悄悄地走进巷口。他在一扇 门前停下来,掏出钥匙打开门,把车推进去。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房子朝南。他回身锁上院门时,屋里的灯亮了。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披衣出现在门口。她看清了杨怀轩,什么也没说, 闪身让他进屋。 他们一起走进卧室。杨怀轩回头说:“搅了你的好梦了。” 女人拢拢头发,“这算什么,早习惯了。你现在就开始吗?等着,我给你拿钥 匙去。”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串钥匙,转身走到墙边打开壁橱。她把壁橱里的衣服 推到一边,伸手在橱顶摸索了一会儿,又一推,壁橱的背板无声地向后退去,她探 身进去打开里面的电灯。她回头说:“你进去吧。” 杨怀轩点点头,抬脚跨进壁橱里。女人在他身后关上橱门,并上了锁。 里面其实是一个夹层,大约一米宽,三米长。夹层的一头是一个高达屋顶的物 品架,上面整齐地放着武器、匕首、相机和望远镜,还有一些说不同名目的工具和 器材。另一头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是一部超短波电台。杨怀轩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来,他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便略等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不太流通,他感到有点气闷,他每次来都有这样的感觉。他接通电 台的电源,机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面板上的霓虹指示灯照亮了仪表盘。他 戴上耳机,慢慢地调整着一个刻度盘,霓虹指示灯急促地闪亮着。他开始调整第二 个刻度盘,闪耀开始变慢,最后慢到隔一会儿才亮一下。于是他揿动了一个红色的 开关,机器发出嘶嘶的载波声。这时,耳机里出现一个清晰的声音,那声音木然地 念着:“八十──八十──八十──”缓慢而又持续不断。 杨怀轩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皮盒,打开皮盒,从里面取出一片指甲盖 大小的明胶片,明胶片上标有“八十”的字样。他把明胶片插入电台侧面的一个沟 槽里,揿了一下下面的按钮,示波器上出现两条正弦波。他缓缓地调整着一个旋钮, 直至两条正弦波完全吻合。 那个一直在念着八十的声音说:“很好,请打开混频器。”杨怀轩按下混频器 开关,他知道这个混频器会把他的声音打碎后再发出去。示波器上的正弦波消失了, 耳机里的人说:“好了。” 他正要开口,耳机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老杨吗?” 他说:“是我。”他听出说话的人是谭军生。谭军生是他的直接上级。杨怀轩 知道他的来头要比他的职务大得多。他们的关系很熟,十年前他们就在一起工作过。 他转业到这个城市来工作,就是谭军生一手安排的。他们在一起仔细研究了每一个 细节,使他的转业显得普通而又自然。 “我正等着你呢。”谭军生在耳机里说。 “我估计你也急于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边可是够热闹的,发生了许多想不 到的事。”随后,他详细地汇报了这一天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尽量让自己客观一 些,不加任何感情色彩。但事实上,他仍然很钦佩童振远所干的事,他只是有些替 他惋惜而已。 谭军生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顺利,”他回答说,“他们已经帮我和香港那边的一些人建立了联系。” 他说的他们,是指他所在的公司。他接着说:“我下个月去香港,然后从那里去台 湾,那边的钩也已经挂好了。走之前我还会和你联系的。” “有把握吗?”谭军生问。 “现在还不好说。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的。” 谭军生考虑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才说:“有一份材料我会尽快转给你的,是 一份老材料。我先简单说一下,你多想想。材料上说,台湾的独立运动主要分三派。 第一派是民族独立派,这一派中年以上的人较多,政治力量相当强,但有亲日倾向。 他们和日本的一些极右分子有联系,但现在其中的新成员反对亲日,而是向亚洲其 它国家求援。第二派是人民解放派,过去有些倾向于我们,但现在正向苏联靠拢。 东南亚个别国家也和这一派有联系,并且向他们提供援助。第三派是中间派,以山 区少数民族为主,力量并不大,但高山族的老年人仍有亲日倾向。这份材料不是很 准确,你要注意修正。我想,你的主要目标,第一是人民解放派,第二是民族独立 派,中间派可以不管。” “我明白。我在这边也做了一些调查。” “你工作的重点是了解他们,掌握他们。这件事我请示过上面,他们也是这个 意见。你得设法把根扎下去,扎深一点。你要记住,你没有行动的任务。” “是的,我明白。” 谭军生沉默了一会儿说:“老杨,你的工作很特殊。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万一出了事,我们可帮不上你。” “是的,我有精神准备。” “另外,你要自己想办法,让林希湘的公司生存下去。看来童振远是把好手, 是吗?我正在设法再给你帮一点忙,不知能不能起作用。总之,你要用你自己的力 量。这个公司是你的根。” 杨怀轩想起昨天上午,他骑着摩托车猛追林希湘的情景。冷静地想一想,他不 仅是想让公司生存下去,他还希望能保护林希湘这个人。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她就 是有一种好感,或者是一种敬意。他为她走上了这条路而感到惋惜。他问: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说?” “什么?你尽管说吧,和我你还客气吗?” “你说,我们能不能招募她,让她为我们工作?”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想了一下,加重语气说:“不,绝对不行。让水 自己流吧。你的工作很重要,决不能轻举妄动。我们需要你专心致意地做自己的工 作,十年后你的工作会更重要,你明白吗?” “是的,明白了。” “那么,就这样吧。你要多保重,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没有联系,但我 会时时想着你的。” “谢谢,我也会的。” “再见。” “再见。” 杨怀轩摘下耳机,关了电台。他坐在凳子上默想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去敲壁 橱门。 他出了夹层,女人手里拿着钥匙站在壁橱的旁边。他想了一下说:“下个月我 要去香港,你准备好护照和必要的器材,在后面跟着我,然后去台湾。你要做好留 在那里的准备。” 女人笑了笑,“没问题。” 杨怀轩点点头,“好,细节咱们以后再说,我走了。” 她把披着的衣服扔在床上,“你走的时候锁好门,我就不出去了。”她在床边 上坐下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