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节 唐贞观十三年,长安城的春天姗姗来迟。 料峭的寒风从城市上空掠过,街头不时腾起烟尘。行人依然着冬季服装,一个个袖 手缩脖,笨重的身子在街道上蹒跚。树木依然光秃着枝干,仿佛还未被季节惊醒。只有 那些麻雀和鸽子开始躁动不安,到处乱飞乱叫,增添了长安城的些许热闹景象。 显德殿一片冷清。殿门紧闭着,门外的行廊上只有几名年老的太监在那里懒洋洋地 来回走动,不时向殿外观望着什么。 唐太宗李世民病重,多日不能上朝亲理朝政了。 太宗李世民实属千古第一帝王。即位十多年来,创立了举世瞩目的贞观盛世,唐朝 成为国强民富的“大唐帝国”。太宗从来就是一个极勤政的皇帝,但因年轻时长期征战, 受过刀箭之伤,误服过企图谋杀他的兄弟的慢性毒酒,多次死里逃生。即位后日夜辛劳, 龙体日渐不适,终于病倒,以致不能亲朝。朝中大事,只能由宰相魏征赴寝宫上奏,然 后将旨意再传给各位大臣依诏执行。 殿外偌大的场院里,站着许多等待上朝的官员。有几位年老的大臣平日上朝是不吃 早饭的,因为唐朝早朝时,朝堂外配备有米粥可供大臣们享用。而此时,皇上依旧没来 上朝,大臣们只能饿着肚子在冷风中等候。三五成群地在窃窃私语。他们一个个脸上显 出焦虑、甚至有些惊慌的神色。 “听说皇上得的是一种怪病,夜不能入眠,饮食不安,茶饭不思呀!” “皇上日夜惊恐,不敢入睡,一入睡,便说梦见一条浑身鲜血淋漓、被砍了脑袋的 龙在窗口哭叫:‘李世民,你还我头来,还有头来!’……” “皇上每晚都梦见鬼魅进入皇宫,要索他命,看来,皇上这病难有良药医治啊!” “御医院这些医官忙得手足无措,连炼丹的国师也束手无策,我们这些做大臣的, 只能爱莫能肋。这样下去,这朝政该咋办呀!……” 侧门打开了。众大臣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望去。 丞相魏征步履沉重地走出来。 大臣们一齐围拢过去,七嘴八舌询问魏征:“丞相,皇上病情怎么样了?” “丞相,今天皇上能上朝吗?我有重要奏折上奏啊!” “丞相,得想想办法啊,御医院这些人莫非就没法医好皇上的病?还有那么多道士, 长生不老丹都能炼出来,仙丹就不能治病吗?” “……” 魏征年岁已老,须发全白,面容憔悴。他看到焦虑不安的大臣们,心中更感沉重。 他站立台阶上,向大臣们挥挥手,道:“皇上病情依旧,列位不必心焦,我正设法寻找 天下良医,一定会医好皇上的。列位久等了,先各自回衙理事吧,改日再议朝事……” 魏征说着,又从侧门走回去。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大臣们忧心忡忡地各自散去。 魏征先到御医院,院中大小御医正忙碌着,切的切药,制的制药,还有三五个年老 医官在翻阅着医书,研讨着什么。见当朝宰相魏征来到,赶紧施礼。魏征找来御医院主 管医官,私下悄悄问道;“胡医官,我且问你,你得实说。皇上到底得了何病症,病情 何如?” 胡医官见问,面色凄然,说:“在下不瞒丞相,皇上脉气极端不正,既虚且散而乱, 常梦中醒来狂言见鬼,夜不成眠,全身冷汗。本属阴虚阳衰,连千年老参都用上了,亦 未见半点儿起色呀!”胡医官说着,拿出一大叠药单请魏征查看。 魏征说:“我不是来查问是否误诊,我是想问,就凭御医院,能否有把握治愈皇上 的病?堂堂御医院,就没有一个能人,将皇上这病症扼制?” 胡医官的额上立即冒出了汗来,慌忙跪下,说:“在下真是该死,在下实在无能, 皇上龙体,施尽百药均无效不说,目前尚有加重之势!” 魏征的心不禁往下一沉,只好安抚胡医官一番,又转至御医院后院察看。 后院乃道士炼丹之所。但见十八名道士每人守着一只八卦炉,拍扇燃火炼丹。主管 后院的国师姓吴名逸,号称半仙之体。他从华山道观入宫,多年来替皇上炼长生不老仙 丹。他懂医术,能观天象,可谓无所不能,深得皇上宠幸。 吴逸国师见丞相到来,施礼道:“丞相国事繁忙,今日为何有雅兴到此?” 魏征道;“不瞒国师,实乃为皇上病情而来。您系国师,深得皇上敬重,下官胆敢 请教于国师,皇上得的到底是何病症?” 吴逸道:“贫道日日参见皇上,日日为皇上把脉,一来监督御医用药方之真伪,二 来以观皇上病情之变化,近日正忙着为皇上炼丹,诊病之事全由胡医官主管。” 魏征道;“凭国师看,皇上的病情到底何如?” 吴逸道;“臣夜观天象,紫微星昏暗无光,长安城上空黑云低垂,当今皇上病入膏 肓,纵使药王光临,神仙下凡,也难以使皇上龙体得以康复啊!” 魏征道:“您身为国师,有起死回生之神功,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使皇上病情好转? 皇上不是每天都服用仙丹呀,为何仙丹也不见功效了,下官实在不解其中之奥秘。” 国师道:“若无贫道金丹,皇上只怕早已归天,焉能健在至今呀!丞相您并不知道, 皇上通身都是病症,每一种病状都足以置人于死地啊。贫道真无回天之力了!” 魏征有些急了,平时这国师不是常常口出狂言,有起死回生之神功吗?一旦皇上得 病,倒叫起难来了。他板着脸说:“国师的金丹,据说乃长生不老仙丹,难道对治病就 无效?” 国师解释说:“贫道如今所炼金丹,暂只能强身健体,至于长生不老丹,尚正在研 制之中。” 魏征懒得和这道士磨牙,于是强忍着心中火气,和国师道了别,又向皇帝寝宫走去。 太宗李世民得怪病无药可治的消息渐渐传入街头里巷,接着传入乡间,百姓一片恐 慌。李世民的“均田令”,“与民休养生息”的诏令深受百姓拥戴。倘若皇帝出了危险, 这种不易得来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呢。朝臣们更是惊惶失措,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 臣,尤其是那些老臣,都不愿意皇帝出事。 魏征和徐茂公、程咬金等大臣商议,奏请皇上恩准后,在京城各处要道,张贴了招 募天下神医的皇榜。但一个月过去,却不见有人揭下皇榜,魏征心中甚是忧虑。难道我 中原大地,就没有一个能治好皇上病症的良医吗? 这一日,城门口来了一位白发道长。老道长站在皇榜前看过后,沉思良久,伸手去 揭下皇榜一角,却将手松开,依旧站在那里思索着什么。 守在不远处的禁卫立即走拢去,施礼说:“道长为何只揭皇榜一角,又犹豫不再揭, 莫非有所顾忌不成?” 白发老人说:“我本想揭下皇榜,但贫道尚无根治皇上病症的神药。我揭下皇榜一 角,是想向皇宫举荐一人,定能治好皇上之病……” 禁卫道:“请问道长尊姓大名,所荐何人,小将一定及时禀报!” 白发老者拈一拈胡须,含笑说:“贫道姓孙名思邈也,我所举这个人远在江南浏阳, 名叫李畋。据贫道所知,皇上这病状,当今世上唯有他,才是救治皇上之人!将军请及 时禀报,不得有误!” 那禁卫说一声:“道长放宽心,我这就去禀报魏大人知晓!”说着,施礼转身而去。 魏征闻听禁卫禀报,大吃一惊:“哎呀,孙思邈,那是天下闻名的药王,他现今在 哪里?快引我去参见他!你真是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