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丽莎的判断是正确的。 罗宾冒了一个极大的险。他的确将画留在家中,而自己去费了半天功夫将对手 引入歧途。摆脱跟踪后他立即去与事前联络的人接头,拿到了一系列的证件和文书。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个钟头以后,他和他的画中人就会在飞往希腊的航班上。而 那时他的身份将是莫奇教授,一位严肃、沉默、满头银发的考古学家,正要赶赴雅 典参加年度学会。 华灯初上,这个以中产阶级为主要居民的社区显得分外安详静谧。一款新上市 的黑色德国三厢车缓缓驶近,停在了罗宾的公寓楼下。 从车上下来的是唐纳先生本人,没有随从。 他径直走向一直站在那里的一位年轻人。这个年轻的追求者打扮得十分整齐, 捧着大束各色玫瑰花,看起来略微有些紧张。他在等着约会的一定是位漂亮姑娘。 唐纳先生和这小伙子低语了几句,也许是在鼓励他?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 表情,随即又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他点了点头,目送着这位英俊友好的绅士走进 大厅。 小伙子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也许是信心增强了?接着,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 电话。 大约十分钟后,在罗宾的公寓里。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唐纳先生,另一位绅士背对着他站在窗口,似乎在欣赏夜景。 慢慢地,他转过身来。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样子与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两个唐纳。 唯一不同的是,站着的那个面带笑容,好象十分愉快,而坐着的那位却神色镇 定面无表情。 站立着的唐纳先生开口了:“我真的非常佩服你,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有种 感觉:你什么都胜过我,从此我将活在你的阴影下。真的,你做任何事都比我做得 更好。就象现在,你假扮的我都甚至比真的我更象我自己。罗宾,我必须承认,你 是个天才!” 另一位唐纳——也就是罗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的确,连这个笑容 都象足了前者。 “你这个计划象你以往的任何计划一样,大胆、奇妙、出人意料又非常有效, 真是完美的计划。”唐纳继续称赞着他的敌人,“只差一点点,你就成功了。我的 朋友,你真不愧是第一大盗啊!”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可惜啊,我真替你可惜,亲爱的罗宾!你这次可不走运。你以为扮成我是最 万无一失的。是啊,假如不是丽莎非常了解你——她跟你那五年可没白跟啊——假 如不是她判断准确的话,我们还在一家银行一家银行地查,还跟在你那替身身后绕 圈子呢!而这时你假扮我,在我的人眼皮底下把画带走,从此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这真是绝妙的主意!充满想象力!” 他鼓起掌来。 罗宾却并不生气,也没有露出沮丧的样子,他仍然微笑着,好象自己这一次的 失算真的很好笑。 这个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罗宾的确是个令人费解的家伙。 唐纳似乎被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惹恼了,他咬了咬嘴唇。罗宾知道,这是他 表示不满的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果然,他走近罗宾,问道:“你还能笑吗?我的好搭档,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沮 丧?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你看见我们出现在你面前,从你的密室中走出来, 站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当时还是很惊讶吧?嗯,丽莎,你认为罗宾那会儿的表情怎 样?虽然他有一等一假装镇定的本事,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惊讶吧?我想,别人看 不出,你一定看得出,是吧,宝贝儿?” 他的眼光转向坐在白色单人沙发中的黑衣女郎身上。 这女郎正是丽莎。 她并没有回答他,脸上神色如常,也并没有成功后的满足或喜悦的表情。甚至, 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她的情郎对这样的反应显然不太满意,但他仍然微笑着走到她身边,说道: “幸好你及时识破,丽莎。我们赶在罗宾之前到了这里,没有中他的计。当你叫我 一起躲进密室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几分钟后,罗宾进来了,哦不,是 另一个‘我’进来了。当我从窥视屏中看见他从那个暗格里的保险柜中取出画像的 时候,我简直要崇拜你了。亲爱的,那会儿我真想吻你一下,只是来不及。现在, 我可以这么做了,我想,我们有充裕的时间。” 他在她身后弯下腰,用手臂环绕住她,然后低下头吻了她。非常温柔的长吻。 之后,他专注地打量着他的爱人。“你真美,丽莎!”他喃喃地道。这个热恋 中的男人似乎忘记了罗宾的存在。 他的意中人无疑是个真正的美人,特别是在这一吻之后,她玫瑰花瓣似的双唇 更加红润,分外娇艳。可是,她的脸色却好象苍白了。 终于,她开口了:“画已经到手了,现在,唐纳,我们怎么对待,我是说,处 置他?” 唐纳脸上恢复了那种胜利者的笑容,他望着桌上的那个卷轴:“我想,我们不 用着急,不如先来看看这位画中人。我倒想知道,能让罗宾着迷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他伸出手去。 “别动!” 罗宾和丽莎惊奇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唐纳。 唐纳还是笑着:“嗬,没想到你们还是这么有默契。好吧。”他缩回手。 “我想,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将这幅画脱手要紧,现在的价格非常好。” 丽莎对唐纳说道。她的声音冷静沉着,一如平常:“至于罗宾,将他留在这里,等 我们卖掉画以后再处置吧。上次那件埃及纸草书卷,我还想问问他存在哪里了。” “好吧。”唐纳轻轻点着头,“一切照你说的办,亲爱的,我对你言听计从。” 他低头嗅了嗅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说:“但是,现在我们起码应当庆祝一下。” 他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一边回头问道:“罗宾,你最好的酒是哪一种?” “那要看给谁喝。”罗宾答道。 三个人都笑了。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简直象是一次老朋友聚会。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唐纳的声音从储酒室那边传来,“我知道你这里的 酒任取一支都是极品,否则也不能成为你的收藏啊。” 他拿出的是一瓶村庄级的梅洛红酒。 “喝这个酒得让她先醒一下”,罗宾还是给出了建议,“我有三套葡萄酒具, 在餐室的酒柜里。” 唐纳将一套玫瑰刻花水晶玻璃酒具摆在了小圆桌上,开了酒,倒在存酒瓶中。 “你选了这套捷克的。其实没有花纹的那套最好,施华洛世奇的珍藏品,全世 界只有25套。”罗宾望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子,不紧不慢地介绍。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再看看这幅画,趁着醒酒的这会儿。”唐纳对丽莎说: “我们总得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我们要的那幅画吧。可别到最后还是给罗宾骗了。” 丽莎笑了笑:“你我都没见过这画像,唐纳。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相信罗宾。 所以我说,等卖了画再处置他。” “你总是有道理,我的美人儿。”唐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吧,让我们三个庆祝这最后一次合作成功!毕竟,盗这幅画时我们可配合 得很好啊。”唐纳说着,将酒斟入杯中,递给他的两个“合作伙伴”。他自己先喝 了一口,品了品,赞道:“果然是好酒!罗宾,恐怕以后你这些酒我要作为礼物收 下了。反正你去隐居也不能带着它们。” 罗宾笑而不答。 丽莎看了唐纳一眼,唐纳向她举杯致意。丽莎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嗬,丽莎”,唐纳笑着说道:“干嘛着急。” 丽莎也笑了,她往自己杯中又斟了一点酒,给唐纳也斟上一些。 “罗宾还没喝呢。”唐纳说。 “醒酒的时间不够,唐纳,应该再等上五分钟,饮用风味才最佳,酒香也会更 浓郁。”罗宾回答道。 “让他等吧”,丽莎说,“在三人碰杯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干一杯。”她 举杯与唐纳的酒杯相碰,笑意盈盈。也许是酒的作用,她的眼睛更亮了,脸颊泛出 淡淡的红晕。“丽莎笑起来的时候,真是非常迷人的。”罗宾望着她,这时也不禁 在心中感叹。 唐纳更被这“丽莎式的笑容”给迷住了,他举杯欲饮。 突然,酒杯落地,唐纳倒在了地上,呻吟着,他已经说不出话,脸上神色十分 怪异:震惊、恼怒、悔恨,却又有一种恶毒的笑意。 他没有挣扎多久。 血从他指缝中流出,和酒一起渗入浅米色织金花纹的波斯地毯。 丽莎走过去拔出匕首,擦干血迹,放回靴筒中。 罗宾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展甚至出乎他的意料。 “这把匕首的确是阿尔及利亚的。”丽莎转过身来,望着他说道。 她坐到他身边,看着他,然后轻声说:“你走吧,把画也带走。只是,警方和 圈内人都在找你,你要格外小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