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狐火"冒险,使命,胜利 条目:奖金是七十五美元--或许这是一次残忍的集体的打赌。没有人有足够 的敏捷、足够的强壮、足够的勇敢、足够的疯狂、足够的醉意去爬上纪念公园内 的水塔,何况不借助于附在水塔上的那根细细的、铁锈斑斑的梯子,因为在这样 的夜晚(半夜过后,而且没有月亮),那根梯子本身就很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年一度的美国联合汽车工会和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野餐 会由欢闹的高潮快要接近尾声),只有水塔的一边是铺满鹅卵石的、锯齿状的, 每隔几英尺就有横木,所以从理论上说,也许从这边爬,有人是可以爬上去的。 此刻许多人都已经回家去了,只有一些喝酒的人仍然留在这里,他们大多数是男 人,有少数年轻的妇女和姑娘们,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聚集在水塔的外围。 这些少年兴高采烈地喝着啤酒,因为他们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吧;他们情绪高昂或 许是因为他们可以混在阴影里抽烟、尖声喊叫,哈哈傻笑吧。因此,野餐会的气 氛就完全变味了,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一些事,比如过了好些天还有人在抱怨, 甚至可能还有人被捕,有些争吵可能持续一辈子等。但是现在没有人想这些事情 了:此刻不是时候。如果你能够从水塔的一边爬到塔顶上,你就可以得到一笔七 十五美元的奖金。这意味着你不可以半途掉下来,从三十英尺的地方落下,否则 你就会一命呜呼或严重受伤,即便不死,你也是终身残疾。不过很自然,还没有 人考虑这一点:此刻不是时候。有六七个自愿者往前推推攘攘,热切地渴望为那 笔奖金而挑战,或许干脆只是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来炫耀一下他们的身手。在他们 中间,土豆头海因脱掉他的衬衣,只穿着背心,露出背上和肩膀上那结实而汗津 津的肌肉,可是他喝得太多,大家不让他去爬;另一个是不法之帮子爵帮的头头, 给佩里中学制造了不少麻烦的文尼? 罗铂,他上来了,他摇摇晃晃,至少爬了几 码;还有一个是杰克? 科伦杰克的哥哥史蒂夫,他已经加入美国海军,但又退伍 了;第四个是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你会期望他有更好的感觉,可是,在午 夜这个时辰,在劳动节野餐会的啤酒篷外,你就很难为这类疯狂的行为和希望作 任何的解释。 在这些男人中,有一个女孩,而且是一个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她上来 了。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争论,争论的话题是让不让这位少女参加比赛, 结果是让她临时参加。她是一个像男孩一样顽皮的女孩,一个假小子,身穿一件 T 恤,一条牛仔裤,一双跑鞋,银亮的金发匝成一个马尾辫,一半头发披到了她 的背后。她开始爬起来,像猴子一样敏捷,毫不犹豫,好像她从前曾经爬过这座 水塔的这一边似的。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观望着,她把一个个竞争对手甩在后面。 她的对手们有的刚刚爬了几步就掉了下来,有的是爬到一半就放弃了,他们要么 没有抓牢可以抓住的地方,要么没有了胆量,只得又往回爬下去,为自己如此的 失败而感到懊恼和气愤,因为他们在公众面前被一个女孩子击败了,一个这么年 轻,这么瘦弱的女孩战胜了他们。结果,他们得知她是阿布? 萨多夫斯基的女儿, 阿布在哪儿?--他若是看见他自己的女儿为了那笔七十五美元的奖金而冒着生命 危险去出风头,他一定会感到震惊,一定会气得发疯的。可怜的老东西,这些日 子里他遇到的麻烦够多的了,女人的麻烦,工作的麻烦,喝酒的麻烦。现在是, 有人说,就在刚才,阿布还在啤酒篷里。可是此刻他一定是溜走了,回家了,或 许是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上费尔法克斯大街上的酒店喝酒去了。于是没有人 坚持要萨多夫斯基家的女儿下来,尽管人群中的少数人,主要是妇女,向上大叫 道," 小心,宝贝,嗨--小心!" 现在最后一个男人放弃了比赛,这是一个蓄着 鬓角的金发少年,一根香烟夹在耳朵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二十英尺高的地 方的一根横木是腐烂的,里面尽是白蚁,几乎就被他的手折断了。他慌了,赶忙 让自己镇定下来,急速而慌忙地侧面朝前地爬了下来,安全跳到地面上。他的那 帮伙伴们大声叫嚣嘲笑、鼓掌喝倒彩,对他表示不满。他自己一边诅咒,一边大 笑,用来掩饰这样的事实:他几乎要尿裤子了,他的胃不适想要呕吐,一晚上他 出尽了洋相。 不过,那个女孩,阿布? 萨多夫斯基的女儿,他们叫她长腿的女孩,却一直 在攀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竞争对手已经爬下去了,或许她对他们根本就没 有兴趣。她一个劲地往上爬,但现在她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好像那种最初的兴奋 的冲动开始平息下来,她的每一步登高都更敏捷更稳健。她爬得越来越高,水塔 也越来越陡峭,一直升到离地面高四五十英尺的地方。稀疏的人群中有些人,主 要是男人,一时都安静不语,十分担心;另一些人仍然欢呼,高声喊叫,齐声吹 起口哨,而长腿的那帮小姐妹则尖声高叫," 长腿!长腿加油!长腿就要到达终 点!" 她们用拳头猛捶她们的大腿,既担心害怕又满怀喜悦,她们的脸扭曲得厉 害,因为她们不愿看到她们的朋友滑下或掉下来,然后倒在她们的眼前死去。" 哦,天哪,长腿--加油!" 此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长腿已经爬到离地面六十 英尺高的地方,上面是一截人行道。不过,她这会儿开始迟疑不决,也许要开动 脑筋仔细想想,这水塔的重量仿佛沉重地压在她那窄小的肩膀上,有个神奇的声 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她吗?不是她吗?是她?是她?这种神奇一直使这个声音到 达水塔的顶端并赢得那笔七十五美元的奖金?或者掉下去摔死了?警察在哪儿? 父亲在哪儿?或许有人在叫她爬回去?然而长腿只管向上爬,没有注意到下面的 那些大多都是醉鬼的人群,也没有听见她的" 狐火" 帮姐妹们呼喊她的声音。现 在她已经设法从下面抓住那走道的边缘,她用手指牢牢抓紧那壁架,那壁架坚硬 如钢铁,她抓得牢牢的,做到万无一失;下面出现一阵恐慌,人们都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这时,难以置信的是,这女孩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将自己抛到 空中,姿势优美,动作大胆,展示了一个在人们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姿势。看起 来她就要掉下去,可她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又回到水塔的边上,安然无恙。此刻她 小心翼翼地向上拽着自己踩到走道上,就如同一个经过练习的游泳者把自己从游 泳池中拽出来一般。她很安全。 我们地面的人都抓着彼此的手,险些昏厥,神志不清,个个呻吟," 哦!哦, 哦!"-- 兰娜和戈尔迪,还有双膝发软的马迪,那晚就我们三姐妹,丽塔不得不 待在家中。我们向上盯着长腿,高高的在我们头上的长腿。我们几乎不能看见她, 除了地面有个人拿着一个手电筒照她以外,此刻她身体柔软而姿势优美地漫游在 那个壁架上,如同一只猫匐在那里,忘却了地面的欢呼声、口哨声、喊叫声、疯 狂的掌声--高高地站在那帮她从心底里蔑视的醉鬼们的头顶上。 为什么我要爬水塔?--为了" 狐火" 帮。 不,我从不害怕,哪怕只是一秒钟,我习惯攀登。 人们所拥有的这种自私的想法:想永久活在这个世上,他们的所谓" 不朽的 灵魂" ,那一类狗屁,不适合我。他们希望这个地球都是属于他们的,而不是别 人的--那不适合我。 得到的奖金我一半送给" 狐火" 帮,我们姐妹们想他妈的穿啥就穿啥,想吃 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另一半我要送给我那住在普拉茨堡的奶奶, 我对不起她,不会再像去年那样对待她了。 在走道上,长腿扭曲着她的双臂和双腿,不朝下看。你能明白,那不仅仅是 七十五美元真正的奖金,也不仅仅是在公众面前对他们那些人的公然挑战,而是 自那以后他们必须承认长腿- 萨多夫斯基,正是长腿自己与死亡抗衡,而且她战 胜了死神。 又一条目:在泰尼大街上有一家泰尼宠物及其供应品店。在一个狭窄的、灯 光昏暗的洞穴里,出售长尾小鹦鹉、金鱼和各种小狗。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香 气,可当你步入店子里时,你就闻不到新鲜空气了,到处是氨水味,消毒剂和腐 臭的食物,灰尘以及动物的内脏。戈尔迪心情非常沮丧,我们以前没见过她这样 子。她说," 这些可怜的小狗!它们的笼子这么小,它们几乎不能到处活动,它 们会变成残废的。" 她带着我们四个人来到商店的后面,那里有十几个挂在墙上 的笼子,它们被堆放成三层,只有一半的笼子里装的是看起来病泱泱的小狗,于 是你的心都快碎了,不由得心疼它们,这些可怜的东西。戈尔迪大声说道,一副 激动、正义的模样,毫不在乎,也许没有留意,那个店主正在观察着我们,看起 来很不友好。" 这是不对的!这是犯法!我以前来过这儿,我告诉过他们!一只 可怜的天真的小狗长这么大居然还没有人来买它,来关心它!" 一只齐眼高的笼 子里一只金黄毛发的西班牙长耳猎犬,四肢伸开地躺在笼子里的一团金属线上, 没精打采,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到来。有一只硬毛小猎狗躺在它的食物和水盘 里,好像在昏睡。还有一只短腿长身的德国种猎犬,尾巴短而粗硬,它试图摇摆 它的身子,可是它的眼睛暗淡。这是戈尔迪的最爱,是她想买的一只狗,如果她 能够买得起的话。一只银色毛发的浣熊皮的爱斯基摩犬,它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戈尔迪将手伸到金属线团,想与这只狗说话,但这只狗没有站起来--也许不能站, 因为它的笼子太狭小。戈尔迪说," 它看起来不像一只小狗,这种品种的狗一般 都比较大,可它是一只狗,它只有四个月大。" " 它多少钱?" 兰娜问," 宝贝,你可以买下来呀。我们可以替你买下它。 " " 这不重要," 戈尔迪几乎绝望地说," 重要的是所有的小狗都养在这样的 垃圾堆里,这样一些笼子里,需要将它们放出去。"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谈论着。很快,店老板朝我们走过来,用一种冷冰冰的单 调的口吻对我们说," 你想看还是要买?--这个商店里禁止闲荡。" 他认识戈尔 迪,他们之间有一种仇恨。于是长腿赶紧插话进去,不让戈尔迪先说," 你需要 好好照顾这些小狗,先生,"-- 他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家伙,不高,比戈尔迪还要 矮一些,有一点驼背,头发差不多掉光了,戴着一副有框的眼镜,扁平的脸上一 副死灰暗淡的模样,就如同一只老狗的口套。他酸溜溜地说," 你同情它们,那 你就买下它们吧。" 戈尔迪说," 法律规定不准虐待动物!你会遇到麻烦的,先 生!" 丽塔掂起脚尖,声音颤抖地说," 我打赌你决不敢让小狗们跑出这些笼子 的,--我打赌你不会让它们出去活动的!" 突然我们与他争论起来,他叫我们出 去。就在这个时候,商店的前门开了,一位顾客走了进来,但他听见了里面的骚 乱,又马上折了回去。于是这下真把这店老板急得尿裤子,他说道," 给我滚出 去!你们这些捣蛋鬼,滚出去!我要喊警察了--" 于是长腿向我们示意我们最好 离开,因此,我们就离开了那家商店。 那些早期的日子里,在" 狐火" 未被人知道之前,如果能够避免麻烦,我们 尽可能不去找麻烦,就像长腿说的那样,总有其他的办法让人们做你想要他们做 的事。 不过,我们没能够坚持到底。此刻,不仅是戈尔迪一想到那些可怜的小狗就 觉得恶心和难受(也许那些长尾小鹦鹉也生病了,甚至金鱼,所有我们知道的小 动物都病了),而是我们所有的人都这样。我相信我一定是梦到了那些笼子里的 小狗们,因为有一天我半夜里从梦中惊醒,吓得要死,气喘吁吁,我要窒息了, 我被紧紧地关在一个像栏杆一样的什么东西里面,或是像埃德加? 爱伦? 坡的小 说《坑和钟摆》中所描叙的那样,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没有什么地方 可以去,只有死亡。 长腿说,她也梦见了在笼子里的那些小狗,或是什么别的东西,也许是她在 笼子里。 " 我从没有过宠物,一只狗,或一只猫,任何东西," 我告诉我的朋友们, 嘴巴扭曲,讽刺的样子--猴子式的扭曲,我猜想你会给它下个定义,"-- 我妈妈 说,' 他们吃得太多了,他们拦在路中央,然后他们就死在你身上了。'" 我的朋友们都笑了。我总是有办法让她们笑起来。 长腿略有所思地说," 他不仅仅是一个只想赚钱的小资本家--他的名字叫吉 福德,顺便说一句,我发现--他还是个吝啬鬼。你不诅咒这些出售活物的家伙才 是吝啬鬼中最吝啬的。" 戈尔迪说," 他是个狗日的纳粹分子。' 狐火' 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我们开始密谋我们的策略,长腿说,我们的策略要合理。几天后,我们 又回到了泰尼宠物及其供应品店,那是阳光灿烂的九月的一个下午。那时商店里 有一个顾客,吉福德的老婆也在那里,你可以看出那像蹲着的青蛙似的、头发用 发网罩着的女人就是吉福德的老婆,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就像双胞胎,尤其 他们的嘴巴和眼睛长得最相像。吉福德太太像是躺着那里等候我们一样,因为我 们一走进去,她就立刻打断我们的话,尖锐地说," 好哇,你们想要点什么?" 而这个时候吉福德一直愤怒地盯着我们,他差点将一袋他要放到一个柜台上去的 二十磅重的狗食掉在地上。" 你们这些女孩子," 她说道,"-- 我们商店不欢迎 你们来。" 戈尔迪咬住她的下嘴唇,从唇缝里发出声音,说," 我们只是看一看, 夫人,我们看一看不会弄坏你的东西的。" 因此,戈尔迪、长腿、兰娜、丽塔和 马迪就笔直朝商店的后面走进去。那里似乎一切照旧,笼子还在那里,气味更强 烈一些,金黄毛发的西班牙长耳猎犬,硬毛小猎狗,德国种的达克斯猎狗,漂亮 的银色毛发的爱斯基摩犬都在笼子里,像以前一样待在狭小的笼子里。我们平静 地对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吉福德说,我们很同情他的这些小狗,是不是有一种更人 道的方法来喂养它们。吉福德说,好像出自《圣经》的一句话或是一句著名的引 言," 你同情它们,那就买它们。" 戈尔迪说," 这只爱斯基摩犬多少钱?" " 四十美元。" " 所有的狗多少钱?" 他的眼镜后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像云母一样闪亮,他很快地说," 我得算一下, " 然后,嘲笑地说," 你们这帮女孩子,看不出来,你们能买得起所有这些狗。 " 戈尔迪又兴奋又紧张地说," 多少?" 但长腿把她的手放在戈尔迪的手臂里, 长腿说," 你要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要买这里所有的狗,他还会进更多的狗--我 们买了,他可以进更多的狗。按敌人的要价出钱,就是与其共谋。" 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吉福德太太走过来,她和吉福德开始朝我们大声 叫嚷,叫我们离开,要不然他们喊警察了,我们入侵了他们的商店,我们打扰了 他们的宁静,我们干扰了他们做生意。有一些小狗也开始汪汪地叫起来,我们第 一次听见了它们的叫声,见识到了它们的厉害,那只小硬毛猎狗泼洒了它的水钵 子,爱斯基摩犬叫声最大。这时,马迪说,提高她的嗓门好让吉福德夫妇都能够 听见,而别无选择--恰巧这时进来了一位顾客,她也听着," 这不是这些小狗的 事,这是原则问题:如果你不尊重这些小动物,你自己就不值得活着。" 这是多 么让人震惊的话语,从马迪的嘴里蹦出来,使得冷冰冰的东西也开始跳动起来。 但是," 狐火" 有它自己的策略,只是我们计划先给吉福德夫妇再一次机会。 于是我们离开了商店,拿出我们藏在小巷外面的放哨的标志:白色的纸板上写着 整洁的红色大字:" 泰尼宠物店虐待动物!""如果你热爱动物,你就不要在这儿 购物!""可耻,可耻,可耻!" 还有两条标语" 发发慈悲" 和" 请救救我" ,标 语下方画的是关在小笼子里的小狗们,它们的鼻子和尾巴都从栏杆里伸了出来。 我们还戴上了万圣节的面罩:长腿戴的是一个工艺狐狸面具,戈尔迪戴的是用纱 线编织的狼面具,兰娜是一个傲慢自大的猫面具,丽塔是一个熊猫面具,马迪自 然是一个淘气的猴子面具。 你不会相信的,我们很快就得到结果了。 就连长腿也没有猜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吉福德夫妇感到非常害怕了,他们属于最害怕在公众面前曝光的一类人。于 是他们起先是命令我们离开他们的商店,要不然他们就叫警察了。但是,我们告 诉他们,他们无权拥有人行道。于是,他们拉下他们前门上的百叶窗,锁上门, 关闭所有的灯,躲藏在那里担心有什么事发生。可是,我们并没有放弃,我们才 刚刚开始,我们高唱道," 为动物要正义!同情动物!" 有时候,当大街上的人 们盯着我们看时,或者围在我们身边仔细看我们并发问时,我们会大胆而低声地 说,"'狐火' 复仇!" 我们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真是令人惊讶!而且多么迅速, 人们也似乎将同情倾倒在我们这一边!--街坊们告诉我们,他们早已注意到吉福 德夫妇虐待他们的宠物,可他们从没有想到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我们都是生命, 我们看见一些人(也有一些妇女)也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哈蒙德是一个团结的 城市,大多数人们都没有越过队伍应占有的地方,大家都会尊重那条警戒线,他 们也尊敬我们。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天下午晚些时候,一个来自哈蒙德市《编 年史》报的摄影记者来给我们拍照!--结果,第二天,我们的照片被登在了报纸 的第三版,那上面是戴着万圣节面具、手持警戒线标志、身份未被识破的" 狐火 " 结拜姐妹们,在我们的照片上方还加上了标题,标题写着" 年轻的动物爱好者 抗议当地宠物店' 残忍的' 情形" 。 当我看到这幅照片时,我就想,那些面具给我们的所作所为带来了怎样一种 不安的影响啊。我不记得戴面具是谁出的主意,长腿出的主意,还是我出的主意。 我们没有猜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快,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导致的结果是:到了 第二个星期二,经过了如此多的曝光之后,动物保护协会派人来调查了。吉福德 夫妇决定停止经营宠物,他们大降价处理了那些宠物。小狗托比就是这样与戈尔 迪生活在一起的,并且成为了" 狐火" 的吉祥物--" 狐火" 以二十五美元买下托 比,一只四个月大的银色毛发、浣熊皮脸的爱斯基摩犬。 地球上受压迫的人站起来了,他们制订他们自己的法律和法规。 条目:万圣节:" 狐火" 的姐妹们将自己装扮成吉普赛人,都身穿长长的黑 色裙子,戴奇异的围巾、珠宝,戴着黑色的面具,游行数英里来到哈蒙德市的上 街区,与当地住民区的富人玩" 不请吃就捣乱" 的游戏。" 狐火" 姐妹们将住户 的主人们逗乐了,因为当他们打开门,看见这些明显地长成大人样的孩子们" 不 请吃就捣乱" 时--就拿戈尔迪来说吧,她都快六英尺高了,带着她的那个狼面具, 一脸阴险,不说一句话--她们愉快地获得了一大堆丰富的礼物:糖果、水果、硬 币和纸票;但她们真正的使命,如长腿所预想的那样,是要将她们自己与这个外 来版图--这个" 有产的资产阶级" 世界打成一片。 丽塔担心地问," 你的意思是我们将来某一天又回到这里,闯进这些房子? 抢劫他们?" 长腿大声笑道," 该死!不,' 狐火' 帮不是那些偷鸡摸狗之辈, " 说着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臂一下,"-- 不过,我们应该知道谁是我们的敌人。" 马迪在想,你看到的世界越多,你发现的敌人就越多。她有点分不清方向, 有一点头晕了。在这样偏远的哈蒙德市的街区晚上玩" 不请吃就捣乱" ,那些如 同好莱坞电影里布景的富丽堂皇的室内装饰,尽管她只匆匆一瞥,却也让她眼花 缭乱,使她永久都难以忘怀。于是,马迪就用一种很奇怪的高音调笑着说," 为 什么' 不是那些偷鸡摸狗之辈' ?谁说的?" 戈尔迪、兰娜甚至丽塔都加入到马迪中来,哈哈笑了起来,长腿只好干瞪着 眼看着她们。 那天深夜,她们玩得一点也不疲劳,相反,她们过得非常愉快。她们脱掉臃 肿的吉普赛服装,但仍然戴着她们的面具,高高兴兴、不辞辛劳地向主街区的几 家经过她们挑选的商店的玻璃橱窗申请要蜡、肥皂以及漂亮的红蜡笔。兰娜大胆 地在范? 里尔珠宝店的橱窗上写上" 撒旦万岁!" 马迪在沃辛顿皮货店的橱窗上 用一英尺大的字母印上" 小心这只猫!" 长腿在帝国金融和贷款有限公司的窗户 上用三英尺大的字母胡乱地涂上" 不要逃跑不要怜悯美元是狗屁可恶的东西死亡 " 。戈尔迪显示出画卡通画的天才,她狂喜地在任何她够得到的地方画上一个巨 大而怪异的男性生殖器,竖起的阴茎配上卡通画的脸、胡须,高耸的帽子,细长 的手杖,教士服的衣领。她的卡通画令我们尖声高叫,狂笑不止。经常容易出拼 写错误的丽塔,在她够得到的任何地方用红蜡笔画了许多纳粹的十字标志-- " 天哪,红,你把它搞颠倒了," 长腿说道,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起来。姑娘们咯咯的笑声里,一点也没有挖苦她的意思,"-- 就正像红,不是吗, 总是将一件事弄颠倒。" 丽塔开心地咯咯笑了,她是多么喜爱长腿喊她" 红" 啊! 她抗议道," 唷,把事情弄颠倒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一百倍!" 这又使得她们笑个不停,这句话的确讲得有道理。甚至连在二战中死了父亲 的马迪也笑了,泪水直在她那廉价而迷人的黑色面具下的眼睛里打转。 多年以后,直到成年,我总回忆起丽塔那一番有见识的话:无论你做什么, 与谁做的,或许是你独自一人做的,在何时何地做的,如何做的,为什么要做, 有什么样的神秘的结果--当你将这一切都权衡比较之后,你发现,只要做了,就 比什么也没有做要强,比死亡要强,比健忘要强。你与遗忘抗衡过了。 长腿说,似乎她刚刚也在思考这件事," 不要把' 狐火' 的火焰随便乱放, 行吗?--它必须有尊严。不要把它与这堆万圣节的废物混在一起。" 结果她们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主意,即将文章符号、火 炬涂在固体的砖墙表面,主要是这些教堂的前面,如第一长老会教堂、圣? 约翰 罗马天主教教堂、英国圣公会教堂以及路德教会的和平王子教堂。 小心--万一被抓起来怎么办? 时候不早了,起风了,正是让人感觉眼花缭乱、心惊胆颤的时刻。" 狐火" 姐妹们正抢着涂抹,这时巡逻的警车开过去了,好危险,真的好危险,差点被其 他在万圣节里玩耍的人,一车车的喝醉了的、出来闹事的年轻人和少年看见。大 约午夜两点钟,下着冰冷的细毛毛雨,光线很好,长腿、戈尔迪、兰娜、丽塔和 马迪最终朝在费尔法克斯大街的家走去。这时,一辆大马力的汽车从她们后背开 了过来,不会有错的,那没有消音器的汽车的轰鸣声,不会有错的,那光怪陆离 的金黄色的底盘配着黑色的Z 字形的铁条,是文尼? 罗珀的老式汽车火箭98咆哮 而过。一块砖头被压得飞了起来,将安杰洛比萨饼店的前门窗户的玻璃砸得粉碎。 一块碎玻璃片打到马迪左脸的下部,她并不是很清楚她在流血,因为那时她正和 长腿、戈尔迪、丽塔一直朝街下面跑,跑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人人都咯咯傻笑,又觉得很恐怖。直到过了好长时间,她们才在一个街灯下注意 到马迪脸上的血,她发现血在她手指上闪光,于是她戳了戳自己的脸,摸索着那 个碎片,设法将那块碎玻璃片从她的肉里弄出来。那时我就有一种发疯的念头: 我受伤了,我要死了,这没有什么。 结果,令她的" 狐火" 姐妹们惊讶和惊慌的是:马迪- 猴子居然笑了,她的 嘴因笑而张开,像一个南瓜灯笼。长腿对她大惊小怪,用她的衬衣袖子极其温柔 地将马迪的血擦去,一半责骂地说," 天哪,马迪!你本可以告诉我们你受伤了。 " 马迪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天很晚了,她觉得很冷,很疲惫,眼泪差不多要掉了 下来,她听见她的声音很奇特地响起:" 哦,我不在乎,也许证明就像你的一样, " 她用手指摸了摸长腿下巴上的那块疤,"-- 为什么我要在乎呢?" 条目:长腿阴沉地,几乎是眼睛下垂地说," 人类生活的根本就是乐善好施。 意思是你要将你的爱给那些你并不怎么认识的人," 这也许是长腿从那个消瘦的 小老头塞里奥特神父那里学来的观点之一,但她把这句话当真,因此她对一切事 情都很认真对待。于是长腿有了变化,她称这是" 宽松的变化" (事实上,长腿 经常有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钱,而且都是一些五元、十元,甚至二十元的纸钞)。 她还要求" 狐火" 的姐妹们给她这笔钱增添数目,任何一笔,无论多少她都不放 过,即使是一元,甚至是五十美分,五十美分也行。她把这笔钱叫做" 狐火" 慈 善基金,有时候就用那条识别她们秘密身份的橘红色丝巾将这笔钱包好。到现在 为止,有关秘密的少女帮" 狐火" 的谣言和私语包围着她们,她们要做点" 值得 " 的事情给街坊邻居们瞧瞧:比如帮助七十岁的帕克斯顿夫人,因为她被她那半 疯的女儿毒打了,她女儿还偷走了她的社会保险支票……还有帮助十六岁的威尔 马? 伦德特,她被佩里中学开除了,因为她怀孕了且独自一人住在外面……还有 资助一个名叫芬斯特德的残废美国退伍大兵,兰娜曾从她父亲那里听说这个大兵 的悲惨景况……她们还帮助一位三十多岁的名叫凯瑟琳或凯瑟林的女人,她曾是 阿布? 萨多夫斯基的一个女友(此刻长腿对她是恨之入骨),目前刚从北方的米 勒纳州精神病医院释放出来,她在那里戒酒,但情况并不太稳定。还有,不是正 式的,帮助一位年老的前牧师,长腿不是给他现金,你不会给这样的人现金,因 为那样他会不习惯的,他只肯接受这样的施舍,如给他一些食物和暖和的衣服。 可是长腿并不谈论这件事,甚至不与她最要好的朋友马迪? 沃茨谈论这件事。 长腿眼里闪着光芒,说," 你们知道吗?将来某一天,没有人再依靠他人给 他们施舍东西了。' 慈善' 这个字眼将销声匿迹。" 长腿身穿磨破了袖边的海军式夹克衫、牛仔裤、磨损的靴子,头发贴在她的 脸上,鼻孔因患重感冒而变得通红,瘦长的下巴蜡白。 戈尔迪若有所思地说," 这是一件最棒的事,我的意思是--不可思议。任何 人都告诉我一年前我就把钱捐给别人,连一角的硬币也给出去了,尽管被他人嘲 笑,不过你知道,一旦你习惯做了,尤其是你自己不能够真正地支付得起那么多 的时候,那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小,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似的,不知如何表述她想要说的话。这时戈尔迪和马迪正在西费里德的厨房里, 与小狗托比在一起。那只银灰色的浣熊皮脸的爱斯基摩犬在那铺着油布的地板上 腾跃。这是一个有着白茫茫的暴风雪的一月的上午,戈尔迪和马迪碰巧单独待在 一块,因为马迪暂时来西费里德家住,她与母亲闹了矛盾,她宁愿与她的姐妹们 说话,也不愿与自己的母亲谈话。这会儿马迪冷得打哆嗦,她的感情很脆弱,仿 佛她皮肤的最外面一层已经被剥掉了一样,于是她只是回答," 是的" 。她的声 音很小很弱,戈尔迪根本就听不见她所说的,因为小狗那开心的叫嚷声淹没了马 迪的声音。 条目:你拥有的是什么?是一个秘密吗?我怎样才能够加入?我可以做点什 么,才被容许加入?我愿做任何事…… 瓦奥莱特? 卡恩、托尼? 勒费贝尔、玛莎? 劳芬贝格……一个接一个来接近 " 狐火" 的姐妹们,她们眼里充满希望,带着许多她们渴望知道的问题。哦,求 求你们了,告诉我做什么,不要拒绝我,哦,求求你们了。接下来,她们第一次 感到一种强烈而突然的满足感,你要知道别人在羡慕你,你就有了一种既像怜悯 又像慷慨的感觉。到了" 狐火" 帮成立一年后的1954年的元旦节,此刻的问题是, " 狐火" 帮要扩大吗?要招募新成员吗?如何让她们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呢? " 狐火" 已经成为一个公认的事实。 " 狐火" 正在声名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