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苏锦帆疯了似的跑向电梯。萧邦就在电梯口站着。 “看见了什么?”萧邦问。 “萧邦,你这个混蛋!”苏锦帆向他吼道,“你怎么骗我?让我走错了房间!” 萧邦没有惊诧。他正要对苏锦帆说什么,突然,电梯打开,几个穿制服的保 安围了过来。 “是谁砸了1507房间的门?”一个高个保安恶狠狠地问。 “是我。”萧邦平静地说。 “你有病呀!”高个保安将手中的警棍晃了晃,“那是外国客人!你找死吗?” “我喝多了。”萧邦说,“你们的动作倒挺快。” “我打死你!”高个保安突然挥起短棍,斜劈向萧邦的肩膀。萧邦顺手一抄, 那棍子的另一头就在他手里生了根。 其余几个保安纷纷抄起棍子,乱棍齐下。 萧邦一推苏锦帆,身子像陀螺似的转动,棍子夹着劲风在他身体以外的空间 砸落。 正当第二轮攻击已箭在弦上时,突然有人断喝一声:“干什么!” 保安们立马由猛虎变成了乖猫。 一个穿灰色西装的汉子出现在电梯口。保安们都纷纷向他躬了一下身子,齐 声叫道:“项经理好。” 那项经理三十来岁,板寸,三角眼,脸上疙疙瘩瘩,但一口牙却洁白如银。 他喝退保安,向苏锦帆和萧邦展示着这浑身上下唯一接近完美的器官:“哎呀, 原来是苏总和萧总!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啊!”未等苏萧二人回应,他怪眼一翻, 喝道,“你们这些蠢货,滚吧!” 保安们悻悻地打开电梯,走了。 “你是?”苏锦帆并不认识这个人。 “噢,苏总是集团的老总,当然不认识我。我叫项平,是咱们酒店的保卫部 经理。我可是认识苏总您哪!”项平继续咧着嘴,讨好似的笑着。 “去把你们总经理给我叫来!”苏锦帆怒气未消,下了命令。 “总经理下班了。今天是我值班。”项平继续咧嘴,“有什么事,苏总您就 吩咐吧。” 苏锦帆看着他,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好好干,马上给我找到 王啸岩住的房间!” 项平显出了为难的神色,说:“可是……可是王总交代过,不让别人打扰他 休息……” “放屁!”苏锦帆气又上来了,“我是别人吗?快!” 项平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电梯,请二人进去,并在18号键上按了一下。 电梯很快到了18层。项平带着二人到了1807号房间。 项平屏着呼吸,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门铃悠长的声音从里面隐约地传来。 直到门铃声完全消失,也没有人开门。 “打开!”苏锦帆对项平命令道。 项平摸出一把精巧的电子钥匙,往孔里插了一下。“嘀嘀嘀”,三下轻微的 响声过后,门开了。 房间一片漆黑。项平熟练地打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下,房间里摆设齐全,床罩拉得平平整整,似乎好几天都没有人 住过了。 苏锦帆像一只警犬一样来回转悠。项平垂着手等她问话。 “王啸岩什么时候在这里开的房?”苏锦帆没有找到线索,便问。 “下午五点多钟,王总在总台开了个房。当时我在大堂里,还问王总要不要 送他上来。他说不用了。”项平说。 “几个人?”苏锦帆问。 “就王总一个人。”项平答。 “他开房干什么?”苏锦帆问。 “我们哪敢问?”项平说。 苏锦帆抬眼看着站在那里的萧邦,说:“你也在骗我,对吧?” 萧邦双手一摊,说:“我骗你干什么?你看这个!”只见他从衣袋里掏出一 张纸条,递给了苏锦帆。 纸条上是非常潦草的几个字: 十点,在1507房间。 但这几个字尤其是数字写得太潦草,可以读成1507,也可以读成1807。 “谁给你的?”苏锦帆脸色依然发白。 萧邦看了一眼项平,说:“是项经理。” “那你怎么说?”苏锦帆看着项平的双眼直冒火,嗓门变得尖利,“你赶快 编故事吧!” 项平突然严肃起来,说:“二位老总,请跟我来。” 在海员俱乐部酒店中控室里,苏锦帆看到一面电视墙。酒店的大门、大堂、 收银台、咖啡厅、娱乐室、楼道……不同的小方格画面拼满了硕大的屏幕之墙, 一个戴白手套的保安人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对进来的人充耳不闻。 项平叫那名保安人员出去。那保安出去后将门关严。项平对苏锦帆说:“向 苏总汇报一下,为保障酒店的安全,全酒店安装了二百多个微型摄像头,以便监 控。今天下午四点多钟,区公安分局内保科的警察通知我,要我准备一间客房, 有一位萧总要来住。七点钟,他们通知我,要我在晚上十点准时启动1807房间的 装置,并让我写一个纸条交给萧总。萧总是六点钟入住的,我在七点二十分将纸 条交给了萧总。对吧,萧总?” 萧邦点点头。 “你们早就认识?”苏锦帆看着萧邦。 “认识,不过是在今晚我住进903 房间的时候。”萧邦说,“是我获知王总 今晚要与叶总在这里谈事,才来的。可是……”他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种结果。 苏锦帆怔了一下。突然,她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邦和项平站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会是这样?”萧邦说,“我明明看见……” 项平说:“我也不知道啊。903 房间的线路直通1807房间,我从这里拨线过 去了,只有您和苏总能看到。看样子,叶总没来?” 萧邦没有说话。他习惯性地摸出了根烟。当他意识到这是机房时,便放在鼻 子下面闻着。 苏锦帆猛踩油门。大街上空无一人。汽车像离弦之箭射向滨海花园。 跑车在17号楼停下。苏锦帆停车,连车都懒得锁,就冲上了楼。 开门。进屋。拉灯。 高大的王啸岩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沙发上,屋子里布满刺鼻的呕吐物味道。 苏锦帆定睛看去,一堆秽物躺在沙发与茶几中间,发出恶臭。 王啸岩紧闭着眼,领带像一根鸡肠子胡乱地勒住发红的脖子,满是泥土的皮 鞋蹬在沙发扶手上。 王啸岩醉了。 苏锦帆简直就要疯了。今晚是怎么回事?自从见到萧邦后,事事都出乎意料。 她再次凑过身去看王啸岩。丈夫的嘴里喷出浓浓的酒味,双目紧闭,实在是 醉得不成样子了。 苏锦帆快崩溃了。她拖着像被灌满了铅的双腿走进卧室,坐在床沿上,呜呜 地哭出声来。 五分钟后,她拿起了电话。又放下。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孩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种温暖的抚摸。 “爸……”苏锦帆泣不成声,“我想您……” “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头子说,“是不是啸岩欺负你?” “我也不知道……”苏锦帆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今晚发生了我想都 不敢想的事……” 老子头静静地听她讲完,安慰她说:“孩子,别难过。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 的,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真实的事情,要用脑子去思考,要用经验去判断, 要用智慧去辨别。我老了,将蓝鲸交给了你们,总是出乱子。你哥哥不在了,你 嫂子倒也能干,但还是不成熟。啸岩有能力,但心事重。唉,我给你讲过多少次 了,不要用普通女人的脑子去想事情,要成熟些。你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死,乱 不了。孩子,好好睡觉吧。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在悲伤的时候做任何决定,也不 要在高兴的时候做任何许诺。” 苏锦帆静静地听完,说:“爸爸,我懂了。我不该在半夜打扰您。您睡吧, 我会好的。” 老头子说:“孩子,要坚强些。爸爸没在你身边,但爸爸还在嘛。睡吧,等 天亮的时候,一切都又充满了希望。孩子,爸爸还活着。只要爸爸活着,就没有 人敢欺负你!” 苏锦帆精神一振。“晚安,爸爸。”她挂了电话。 屋外的王啸岩打起了呼噜。苏锦帆呆坐床沿,看着窗外模糊晃动的树影。风 呜咽着掠过窗前,扑向寒夜深处。 叶雁痕的双手已麻木。从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尝到了被控制的滋味。 她的双眼仍然被黑布蒙着。任凭她如何叫喊,却只有那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 回音在回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叫声如乌鸦般难听。绑架她的人居然没有封她 的嘴,任由她哀号。 她只有停止呼喊。因为呼喊是那样苍白而徒劳。 下午四点,叶雁痕接到王啸岩的电话。 王啸岩客气地约她到集团下属的国际海员俱乐部酒店,说是有紧要的事情和 她单独谈谈。 “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谈?”叶雁痕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心里烦躁。 “有关孟中华和您的事。”王啸岩不紧不慢地说,“孟中华失踪了,但他掌 握的关于您和‘12·21’海难的证据却没有失踪。您想知道吗?” 叶雁痕心里冷笑了一下。要论证据,我手头也有你王啸岩的证据!但她没有 表现出来。她假装沉吟了一下,说:“好吧。几点?” “晚上十点,在海员俱乐部酒店1807房间,就我们俩。”王啸岩说。 “为什么不早一点?”叶雁痕说,“今天我很累了。” “晚一点好。”王啸岩说,“免得酒店里认识我们的人看见。” 叶雁痕想了想,自己正准备晚上去淑女坊美容院修整一下,至少得三个小时, 趁这段时间还可以思考一些问题,便答应了。 淑女坊美容院的技术非常好。晚上九点半钟,叶雁痕从美容室走出来时,镜 子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迷人气息的少妇。大厅里有几个男人在理发,眼神齐刷刷 地向她射来。叶雁痕从镜子里瞥到了各种暧昧的目光。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大衣, 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感到背心一阵灼热。叶雁痕喜欢这种被男人目光烫伤的感觉。 她轻盈地走向街道拐角。这个淑女坊样样都好,就是没有停车的地方。她的 车停在街道拐角的空地上。这片空地是由于拆迁留下的,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就成了临时停车场。现在,大约有十几辆车并排着停在那里。 她绕过一辆黑色的皇冠,掏出电子钥匙按了一下,那辆漂亮的宝马便欢叫了 一声。她正准备去拉车门,突然,身旁的那辆车前后门同时打开,两条黑影猛扑 过来。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双手也被人牢牢固 定在背后。她正想喊,一把匕首已横在她的脖子上。那刚刚做过精心护理的皮肤 立即被一种刺骨的寒所渗透。 “敢喊一声,立马要你的命!”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然后她就被拖进了一辆汽车。 然后她梗着脖子坐在后排,被两个烟味很浓的男人挤在中间。 她知道传说中的绑架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萧邦呢?这个该死的男人总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第 一个想到的人是萧邦。她暗自决定:如果这回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打萧邦 两记耳光,然后让他滚蛋! 汽车正快速行驶。 二十分钟后,她被强行拉下车,被推搡着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刺鼻的霉味使她精神一振。凭着两次差点摔倒,她感觉自己正往地下室走。 幸好,她今天穿的鞋鞋跟并不高。 终于到了地面,她被扔在冰冷的地上。没有暖气,没有座位。她的手被捆着, 动弹不得。两个绑架她的家伙一声不吭,不知站在哪个角落盯着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大声地叫。 没有人搭理她。 “你们要钱?我给!”她嘶声叫道。 没有人理会她。 她绝望了。 她在绝望中麻木…… 是谁在向自己动手? 王啸岩?孟中华?孟欣?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她要让自己的思维能力 保持正常。 有什么目的?要钱?要权?要色?她想不出。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其他都不重要。 突然,一个人闪入了她的脑海。她疼得发抖的心猛地热了一下。 她坐了起来,对着黑暗喊道:“你们这些混蛋,竟敢绑架我!你们知道我的 舅舅是谁吗?” “不就是靳峰吗?”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靳峰在警察眼里是个局长, 但在我们兄弟眼里,什么也不是!” “就算他厉害,这时也救不了你!神仙也救不了你!”另一个冰冷的声音说。 叶雁痕再次陷入绝望。 “谁说我救不了她!”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传来。 叶雁痕心中一热。这是她熟悉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但这正是舅舅的声音! “舅舅……”她忍不住高声喊起来。但她的声音很快被砰砰的打斗声掩盖了。 叶雁痕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出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她不禁为舅舅捏一 把冷汗。 随着几声惨叫,战斗很快结束。楼梯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跑了。 叶雁痕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揭开了。 她看到了舅舅的脸。一张胖胖的、有着职业警察那种不易看出悲喜的平静的 脸。 “没事了。”舅舅说。舅舅又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扶她在一张破旧的椅子 上坐下。 叶雁痕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废旧的地下仓库,几根半明半暗的灯管被破蜘蛛网 包围着,正发着微弱的光。 “孩子,我来晚了。”舅舅的话语中饱含着爱怜。 “没有来晚……谢谢舅舅……”叶雁痕惊吓过度,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他们绑架你干什么?”舅舅突然问。 “不知道。”叶雁痕这时才剧烈地发起抖来。这叫后怕。 “没事了。”舅舅说,“一切都过去了。雁痕啊,这里只有你和舅舅在,你 就说实话。最近,我接到匿名举报,说两年前的‘12·21’海难与你有关,说是 你害死了浚航,是真的吗?” “舅舅也相信这些?”叶雁痕差点哭出来,“我哪会害死浚航?我有什么理 由?您别听人家瞎说!” “我当然不会听人家乱说。但是,既然有人报案,公安机关必须受理,这是 规矩,你叫我怎么办呢?”舅舅为难地说,“况且,人家肯定知道我是你舅舅, 我要是包庇你,连我也得牵扯进去。” “舅舅,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了?”叶雁痕避开这个话题,突然问。 “我?”舅舅顿了一下,“你舅舅是警察,当然知道。不过费了好大的劲才 找到这里。” “那您怎么不把那些坏人抓起来?”叶雁痕继续问。 “唉,舅舅老了,没用了。”靳峰说,“能将他们打跑,舅舅已经尽力了。” “谢谢舅舅。”叶雁痕停止了寒战,“舅舅,您到底想知道什么,直说吧。” “好。”舅舅说,“其实舅舅早就知道你与浚航没有感情了,他甚至起了杀 你之心,你才不得已这样做。舅舅想知道,你到底向你弟弟交代了些什么?” 叶雁痕突然冷笑:“好个如意算盘!你想让我编故事吗?我还没傻到家吧?!” 靳峰一愣,不解地问:“雁痕呀,你怎么能这样跟舅舅讲话?” 叶雁痕再次冷笑:“别演戏了!你不是我舅舅。” “靳峰”沉默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叶雁痕说:“第一,我舅舅从来没有叫过我雁痕,而是叫我雁雁。” “靳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我大意了。第二呢?” “因为你嘴里的烟味。”叶雁痕用麻木的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我舅舅也 抽烟,但绝没有你口中的那股恶臭!” “靳峰”沉默了一下,居然笑着说:“还有第三吗?” “就算有吧。”叶雁痕说,“你的出现太像电影里的情节了,因此无法让人 相信。” “靳峰”承认。 “但我开始真的以为你就是舅舅。”叶雁痕说,“因为无论从相貌、衣着和 口音,你都与舅舅一模一样。但是,刚才讲的这三点,任何一点都可以断定你不 是!” “靳峰”叹了口气:“现在我才知道,王啸岩斗不过你,我也低估了你。但 你说我不是你舅舅,我又是谁呢?” “你是孟中华!”叶雁痕一字一句地说。 孟中华哈哈大笑,说:“不简单!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是上述 三点中的哪一点?” “口臭!”叶雁痕说,“还记得上次你和萧邦在我家里骗我的事吗?那天我 故意说要出500 万请萧邦,尽快赶你走,就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你的口臭!一秒 钟也不能忍了!” 孟中华一怔,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喃喃地说:“看来,我还是不懂女人!” 叶雁痕闭上了嘴巴。 “可是他除了女人,什么都懂!”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撞击着墙壁。叶雁痕一 抬头,就看见孟欣从楼梯上缓缓地走下来,脸上带着天使般的微笑。 “口臭不是绝症,可以医治,这只是抽烟太多的原因。”孟欣仍然在笑, “可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就跟得了绝症没有什么两样,只有等死!就像我们 聪明的叶总裁,虽然吹气如兰,但死后的尸体也会同母狗一样骚臭!” 叶雁痕感觉孟欣刀锋般的眼神向她射来。 叶雁痕全身凉透。 “并不是每个抽烟的人都有口臭。”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叶雁 痕定睛一看,萧邦慢慢地走下台阶,正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一个良心真正坏了 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医生将他治好?” 孟中华和孟欣顿时僵在那。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