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 前两天,她来基金会办公室,说因为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到宿舍,她想在我 那里住几天。但是她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没来了。今天是周六,她应该十点钟 到我办公室上班的,可是她没有来。" " 只是这两点?" 方离拢拢耳畔的乱发,有点烦躁地说:" 是的,就是这两点,其他的只是感 觉。我跟她比较熟悉,她的举止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是感觉上就是不同,就是 这么简单,你不要再问了,再问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 "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 徐海城脱掉手套,点了一只烟,慢慢地抽着,风 从敞开的车门里吹进来将烟打散。 方离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 大徐,你看看我,是不是额头写了死 神两字呀?为什么最近我总是不停地看到死人?" 徐海城非常认真地看了方离一眼,说:" 没看出,不过,有黑眼圈。" 方离失笑,白他一眼说:" 看不出来,你倒学会说笑话了。" 徐海城呵呵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迟疑地说:" 不过方离,那天我离开你 办公室后,找你们停车场的保安问了一下……" 方离收敛笑容,凝视着他:" 他说什么?" " 他说,没有看到什么傩面具。" 说完,徐海城盯着方离的眼睛。她怔了怔, 说:" 可能他的视线角度不同。" " 我记得你说过,他就站在你的身边,当时你们都盯着烧着的车子,如果你 能看到,他也应该能。" " 你想说明什么?" " 方离,无论是钟东桥的案子,郭春风的死亡,还是今天的案子,我发现你 都在这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方离微沉着脸,说:" 真难得,我活到二十五岁,终于有机会扮演重要的角 色了。请问徐大队长,我扮演着什么样的重要角色呢?" 徐海城不理会她话中的嘲讽,说:" 当我将钟东桥与郭春风的案子联系在一 起时,发现你的叙述里,钟东桥家里有咳嗽声,郭春风案发现场有面具,如果这 两样东西都只是你编的呢,那么……" 方离不无气愤地抢了话:" 那么就可以解释这两人的死,对吗?我杀了钟东 桥,给他摆出一个' 我会回来' 的造型,然后我再杀郭春风,再以钟东桥名义送 了一个花圈。然后我又用毒蛇杀了蒋屏儿,摆出一个' 生命起点' 的造型,嫁祸 何桔枝……徐海城,好莱坞为什么不请你去做编剧呢?" " 方离,就算你生气,也不能说你全没嫌疑。" " 是的,我知道我有很大嫌疑。" 顿了顿,方离凝视着徐海城,微微皱起眉 头," 你还是我认识的大徐吗?" 徐海城微微动容,片刻说:" 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方离,我就是你认识的大 徐。" " 好复杂的绕口令。" 方离移开视线,伤感地说," 其实你不再是大徐,而 是徐大队长。我也不再是孤儿院的方离,所以你不会再信任我,对吗?" 徐海城避而不答她的问题:" 孤儿院的方离,好像还在昨天,我记得她们叫 你……" 话没说完,方离身子一僵,用冰冷的眼神横了他一眼。 徐海城识趣地闭上嘴巴,双手一摊做了个" 就此打住" 的手势。然而方离视 若无睹,依然瞪着他。他不自然地摸摸下巴,说:" 我……我去看看兄弟们的进 展。方离你别乱跑,等一下还要找你录口供呢。" 他一个箭步跳下车,回头瞥了 一眼方离,这才往宿舍楼走去。 脚步声随风飘进方离耳朵里,她僵直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右手轻轻地按着 额角。过往从记忆深处汩汩地冒了出来,在脑海里铺陈开来。 有记忆以来,她便在孤儿院里。灰色的围墙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墙顶嵌着玻 璃碎片。黑色的大铁门大部分时间都关着,穿过栏栅的缝隙可以看到行人骑着自 行车叮叮往来。 房间里的水磨地面很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到;狭窄阴暗的走廊,灯光永远 都在晃晃荡荡。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地叫个不停,厕所里处处都是陈年的污垢…… 属于方离的地方只有一张小床,她时常缩在床角落里,偶而触到别人的眼神,也 急急地避开。但是比她稍大的孩子并没有放过她,她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称 她是" 妖怪" 。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则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尖声尖气地问什么 是妖怪? 偶而会有些家庭来收养孩子,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会将小朋友们收拾得干干净 净地带到大人面前。尽管她眉清目秀,但是这些机会没有她的份。她只能看着被 认养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跟小伙伴们道别。 不停地有小朋友离开,但又有新的加入,但与她都格格不入。她喜欢一个人 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后院的那株美人蕉是她惟一的朋友,开心与失意,她都 一一告诉它。美人蕉长得很是茂盛,是她的一片乐土,她时常藏在花丛里,穿过 叶子的缝隙静静地仰视着天空。她童年里的天空,惟有此时是碧蓝的。 后来她多了个朋友,那就是徐海城。 徐海城到孤儿院时,方离已经七岁了。那天,她无意中撞到一位同伴江美辉, 那位小姑娘揪住她的衣领,不停地责骂她是不长眼晴,骂她是" 妖怪" ,其他小 朋友围成一圈,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几个还跟着起哄,大叫:" 妖怪,妖怪。"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