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用了一个晚上,才从香织那里问出事情的经过来。 香织把孩子留在家中,去了美容院,结果保险丝被烧断,俊治死了。为了找个 替代俊治的孩子,她从敬爱会医院偷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是,她当时抱着孩子直接 就去了她母亲的病房,而且还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 岳母由于糖尿病的缘故,视力非常不好,她好像没有发现婴儿的异常。 其问护士来查过一次体温,那名护士认识香织,知道她的孩子也是在敬爱会医 院出生的,所以大概压根就没有往绑架婴儿这件事上联想吧。这样谁也没有怀疑香 织,她从医院出来后,开着车就回家了。 她虽然没有计算过,但无意中却触及到了警方和医院的盲点,因为他们都认为 婴儿早已被带出了医院。 当时我对香织说的话,即使现在,每当我想起来都追悔莫及。其实我并不是真 心那么想的,但是由于那时候我太激动了,怒骂香织时无意中说出了“武藤家”一 词。 我说:“把你这样轻浮的女人娶进武藤家,我真愚蠢! ” 香织的脸登时变成了土色,就像木偶一样没有了表情。 原以为在这世上惟一可以依靠的丈夫的心中,居然也有这样愚蠢的家族观念存 在,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不知关心、体贴人的婆婆的身影。 第二天香织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留下了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婴儿。 但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除了把留下的婴儿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我自己知道真实情况,勒索犯从悬崖上摔下当场死亡了。而我没有一点勇 气公布实情。 我把孩子送到了佑天寺的母亲那里。 母亲可能在很早的阶段就对孩子产生了怀疑。我想她一定意识到了,因为新闻 媒体曾经大肆报导过孩子身上的蝴蝶形胎记,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母亲没有雇保姆,而是自己照顾孩子。 几年后,母亲去世了。 在病床上,只有一次,母亲问我:“我孙子的身体里有没有流着我的血? ” 我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回答。这是我对曾经虐待过香织的母亲的一个小小的惩 罚。 那之后,俊治( 暂且称作俊治吧) 健康地成长着。 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感谢千代才好。 千代来我家照顾俊治的时候,他身上的胎记已经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 逐渐淡忘了俊治不是我自己的孩子,而是香织从医院偷来的这个事实。 就在这样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清秀的字体像是女人写的,上面有小樽邮 局的印章,不过寄信人的地址、姓名都没有。 读了信的内容,犹如晴天霹雳,登时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是有关俊治的一封恐吓信。 但是信上没有提具体的关于钱的要求,只是写着‘你的儿子是从敬爱会医院偷 来的,名叫手琢夏雄’。 我小心谨慎地收藏起这封信,除了出钱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办法。 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信,也没有电话。后来在得知堀江淳二杀死 了他的情妇泷川绢江后,我把这封信烧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生活困难,绢江想到了威胁我,而堀江却害怕过去的罪行暴露, 于是在两人之间产生了争执,最后堀江杀死了绢江。 不过现在这些事情也无从得知了。 真相或许永远被埋没了。 然而在二十年后的这个夏天,我又一次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我得知九十九的女儿通过了报社的层层选拔,到达了最后的面试阶段。 最初我感到了命运的嘲弄,不过,在另一瞬间,我立即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 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朝仓比吕子顺利地取得进报社的资格。 由香织引发的绑架案,使比吕子的父亲犯了罪,而且还被冠以杀害婴儿的罪名。 虽然这样做不足以补偿她,不过我还是把从侦探社得来的消息封锁了。 但是事情向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秀峰周刊》的文章,叶山董事长的固执,想对董事长作出回应的杉野社长, 还有由于我的惜才而留在了报社内的韦秀和的调查。 我只见过一次韦秀和,试探调查的进展情况。 当我听韦秀和说那个成了妓女的当时的小女孩儿,在事件后曾经见过香织时, 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不过即使这样,我依然以为不会查到我和俊治这里,所 以我只是对韦秀和说不要抱太大希望而已。 但是沉重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的话,对真相的追求往往把人的智力推向一个不 可企及的高度。 结果尽管过了二十年,真相还是被披露出来。 我打算告诉俊治实情。 我真心地想对俊治,不,应该是手琢夏雄的父母道歉。 我还想对香织道歉,为我最后无心说的话,想对二十年来一直被我抛弃的我自 己的儿子俊治道歉。然后我还想对朝仓比吕子的父亲、九十九昭夫道歉,他被扣上 杀人犯的帽子而我却一直佯装不知。 这三人虽然早已不在人世,但我还是真心诚意地想这么做。 武藤写完手记后又重新读了一遍。 虽然感到整篇文章缺乏文采,不过很长时间没有当记者写文章了,也没有办法。 武藤把手记装进信封里,放在了书桌的中央。 他走近窗户,透过窗帘向外偷偷地看了看。 外面有两个面熟的记者在监视。他们到底不好意思进到家里来,不过也在相应 地担心着什么突发事态的出现吧。 社长命令写的这篇手记就交给他俩吧。 武藤走向洗手问,洗了一把脸。 对着镜子看了起来。 里面有一张五十多岁的男人的脸,没有剃胡子,疲惫不堪。 武藤拉开了俊治屋的门。 俊治像平时一样,坐在桌前看着法律书。 “我有话想对你说,特别重要的事情。” 俊治回过头来,露出了笑脸:“什么事呀? 爸爸,突然那么严肃……” 纯真的笑脸,这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令人不能相信。 是如此心气相通的父子。 武藤的脑海中,以惊异的速度回放着俊治的往事。 幼儿园的演唱会上,只有他一人唱歌跑调;考上大学时,父子二人拥抱着欢呼 ……对了,还有在小学的运动会上,因流露了对千代的不满而招致的严历斥责。 “我现在要讲的话全是真的,我想你会吃惊,也会受到打击,但是希望你能听 到最后。” 俊治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他大概预感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 “这件事……”话刚出口,武藤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同时腋下一股冷汗也冒了出来。 武藤使出全身的力气说:“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