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我从两个空气压缩机中间钻了过去,然后停下来倾听加诺斯的声音。但是机器 的轰鸣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在入口的时候觉得吵,但现在简直是震耳欲聋。那声音 就像听到许多排十八轮大车开过一样。这里的机器都是巨大的怪兽。惟一的好处是, 如果我听不到他,那他肯定也听不到我。 我来到通道的尽头,一直沿着右边走。让我惊讶的是,通道一直向前延伸,像 迷宫一样的管线和排气管道似乎永无休止地向前延伸着,一个小间套着一个。我的 左边是一组椭圆形的容器,看上去很像工业用水的加热器。我的右边是一些更大的 家伙,长方形的压缩机,上面是巨大的马达。这里有三条不同的路,能把我带到不 同的方向:右,左和正前方。对于没接受过训练的人来说,机器挨着机器,管线缠 着管线,视野又不够远,很容易就迷路而后兜回原路。所以地板画着已经略有褪色 的黄线。我猜这是维修人员进进出出所遵循的路线。我也利用了这条线,但我没有 一直跟着线走,以免加诺斯很容易就找到我。我故意避开了这条线,选择了一条更 加随意的路线。 等走到一半,我在一段管线下面弯下腰,跟着旁边那条通道进到房间更深更暗 的地方,越来越像个地窖了。防霉的砖墙……潮湿的,泥乎乎的地板……一扇窗户 也看不到。断裂的石灰天花板越来越低,看上去像个山洞一样,然后又向黑暗的、 没有照明的顶端升上去了。 我走得越深,机器就越少,周围也越来越安静。一股冷风吹在我的脸上,让我 一下就想起了在金矿里面的风道。远处一定有个出口。我的两边,缠绕的管线仍然 遮挡了我的视线,但是我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加诺斯走近了。声音先是在右边响, 然后又在左边响。不大对头,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我转过身,循声望去。我的胳膊肘碰到了一根管子,随即发出了金属的震动声。 我闭上眼睛迅速蹲下,可是由于速度太快,我的关节又碰到了水泥。这时,我就听 到身后传来了金属的震动声,就在身后。我扬起眉毛,扫了一眼拱形的天花板。头 上有一个高音笛。嘿。我用膝盖着地,用一根手指又弹了一下管子,产生了一种轻 轻的震动声,然后我就听到在离我肩膀上方三十英尺有砰的一声回响。就像是在一 个装满了镜子的大厅里完全看到了同样的声音一样。 国会大厦刚建起来的时候,没有安空调。所以当议员们开始抱怨参议院和众议 院气温太高时,地下便安装了复杂的空气管道。空气可以从外面通过地下管道送进 来,送到大厦里,然后再通过内部的管道,类似于空调管道,最终就能为那些大厦 里没有外窗的房间输送凉爽的空气。 到现在,虽然这些已经老了,但是系统还在运转,主要用于收集新鲜的空气, 输入空调管道,然后再吸入现存的这些管线,走以往的线路。 我立刻意识到我不是在地窖里。我周围的风……这些回声……我原来以为我的 上下都有空气管道,但是看看周围墙上的曲线……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管 道。我一直都在这里面,所以我能感觉到风,所以所有的空调机都在这里。地下的 管道就在我们下面,通到这个房间,然后为所有的房间提供新鲜的空气。我抬头扫 了一下黑暗中的拱形天花板,看出那根本不是尽头。在黑暗之中,它还在向上延伸, 一直到国会大厦。这里是整个大厦的枢纽。像空调管道一样,这些管道也是互相连 接的。所以我会在两个方向都听到加诺斯的脚步声。敲一下你右边的金属栏杆,你 从后边也能听到它的声音。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一一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我弯着腰,在两排平行的空气管线中奔跑,便听到加诺斯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 传过来。这三个方向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响,但是由于空气管道的轰鸣声和机器转 动的声音,我仍然无法判断哪一组脚步声最近。 惟一值得宽慰的是,加诺斯也碰到了同样的麻烦。 “我们已经找到援军了! ”我喊道,听到声音在我的后面回响。“国会警察马 上就到了! ”我朝房间的左边跑。循着回音,加诺斯听到的声音应该在右边。这并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把戏,但是现在我惟一需要的就是拖延时间。尽可能地争取时间, 薇儿就能找来救援的力量。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加诺斯? 他们就陕到了! ”我又补了一句,希望我到 处回晌的声音能把他搞糊涂。 这一次,他没动。他很聪明,一直不作声。所以我才要和他单独地来解决这个 问题。 “我觉得你不像个疯子,加诺斯——他们怎么让你签了约啊? 为了反抗美国政 府还是只为了经济利益? ” 他转过身去往后退时,鞋喇的响了一声。声音是从他后面传来的,显然,他有 点懵。 “来吧,加诺斯——我是说,即使像你这样的人,也还是有局限性的。 不能就因为一个人肚子饿,就去把粘在人行道上的口香糖都舔一遍吧。” 脚步声变重了,又轻了,他有点糊涂。现在,他终于着急了。 “别误会。”我继续说着,在一截空气管道下面弯下腰,藏在了椭圆形的加热 器后面。“我知道生活就意味着选择,但是这些家伙……没什么派头儿。我了解你, 加诺斯。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现在要我们死,但是你也活不了。” 脚步声变慢了。 “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他们不会在你背上捅一刀就完了,他们知道哪两条脊 椎相连,你会感受到他们刀刃的每一英寸的。来,加诺斯,想想我们说的是谁…… 是耶鲁斯门——” 脚步声停下了。 我抬起头,注视着房间。有点不寻常。“他们没告诉你,是吧? ”我问道。 “你不知道,对吧” 屋里仍一片寂静。 “什么,你觉得我在信口雌黄? 是耶鲁斯门,加诺斯。你在为耶鲁斯门工作! ” 我从加热器后面偷偷钻出来,向加诺斯的方向挪,仍然蹲着身子。同时我用针头钳 敲了一下另外一部机器。我发出的声音越多,他就越不容易找到我。“他们是怎么 瞒着你的? 我来猜猜:他们雇用了一个类似于CEO 一级的人物,使得公司看起来像 是个美国公司,然后那个家伙雇了你。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 ” 他不肯回答。有那么一刻,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没看过‘教父’吗? 受雇的杀手一般都没见过真正的老板的。” 这最后几句话一定把他惹怒了。他的脚步声消失了。要么他在悄悄行进,要么 他在试图循着我的声音找到我的位置。无论是哪一种,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闭上嘴,弯下身子,钻到了一个十英尺高的大鼓风机后面。鼓风机装在一个 大铁架子里面,这个铁架子极脏。和架子相连的是一段长长的铝管,大约有二十英 尺长,贯穿房间,通到门后。在我的前方,鼓风机的页片慢慢地旋转着,如果我算 准时间,正好可以透过管线看到另外一边。我偷偷看了一眼,当我看到那个熟悉的 灰白掺杂的寸头正背对着我时,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我慢慢矮下身,蹲在鼓风机铁架子的下面。从我蹲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长管 线另一端的情形。没错,鞋子在另一边。加诺斯就在前面,从他站的方向来看,他 十分恼怒,但并不知道我就在他的后面。 我用汗湿的手抓住了针头钳,身体继续蹲着,准备往前移动。不到三秒钟,我 就劝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我看了太多的星期五“十三日” 的系列节目,知道这样做的结局。这个人是杀手。我能做的就是藏起来——任 何其他的尝试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问题是,我在这里坐的时间越长,他转过头来 看到我的可能性就越大。通过这种方式,至少我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想想他对马休、 巴斯特纳和罗威尔的所作所为……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我蹲下来,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慢慢地往前进。一只手轻轻的滑过金属 通气管,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针头钳。我爬得更低了,都可以看到管道下边的长度了。 加诺斯还在那边站着,努力地想找出我的确切位置。从通道这个地方看,机器的轰 鸣声让事情变得很麻烦。尽管这样,我还是尽可能地慢,每一步都异常小心。 我离他只有十英尺了。从我现在的角度来看,加诺斯的上半身被管道挡住了。 我能看到他右肩膀露出的部分。又挪近了一些,我可以看到他的后脑勺和他胳膊刚 才被挡住的部分了。还有不到五英尺了。他在环视四周——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 的右手还拿着那个黑盒子,看上去很像个随身听。他的左手拿着参议员的高尔夫球 杆。如果我判断正确,这是他惟一的武器。还有别的吗——刀或者枪——那样他是 决不会通过金属探测器的。 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咬紧牙,举起了针头钳。风掠过管道,好像加快了速 度似的。脚下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断裂声。我把一块灰泥踩成了两半儿。我僵住了。 加诺斯没有动。 他没听见。一切正常。靠我自己了,我移了一下重心,准备扑上去。 我离得非常近,已经能看到他裤子上的黑色皮带环和脖子后面长长的发茬了。 我忘了他有多强壮。从下面这个地方看,他简直是巨人。我咬紧牙关,把针头钳举 得更高了。数道:一……二…… 我猛地站起来向他扑了过去,用手里的针头钳对准了他的脖子。突然之间,加 诺斯扭过身,抓住了球杆狠狠地拍在了我的针头钳上,把它打掉了。我还没来得及 做出反应,他的另外一只胳膊举了起来,飞快地划了一道弧线。那个黑盒子直接戳 到了我的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