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改编自漫画《酷似他人》) 作者:灵龙子 “我叫北见真理子,因为爸爸调职转学来这里,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约在一年前,我曾听过几乎同样的台词。 “看见没,C 班的转学生?” “北见真理子?对了,C 班以前也有个叫真理子的转学生呢。” “是啊是啊,只不过……” ——只不过这次的真理子却是那么漂亮。 我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再看看桌上摆着的“空洞”音乐CD盘,思绪不经意间回 到一年多前:当时,刚刚转学来的真理子没过一会儿就和我做了很好的朋友。说起 来,联系我们友谊的纽带还正是我俩都喜欢的“空洞”演唱组呢。 “你也喜欢听他们的音乐吗?”我的思绪被打断了,抬头一看,北见真理子正 拿着我的CD露着迷人的微笑,“我也是他们的忠实歌迷呢。以后有机会一起去听他 们的演唱会吧?” 真理子的热情出乎我的意料,但更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当年的真理子也对我说过 同样的话。不过,巧合归巧合,能和大美女约会还是让我很飘飘然,同时也使班上 其他男生羡慕得要命:“哇,森田你过分哦,这么快就和美人约会啦?” “你小子动作还真快,不过以前你和那个真理子也很要好的。当心点,搞不好 她会回来找你呢。”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我也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在一刹那间掠过一丝凉意。 一星期后,真理子拿着两张入场券来约我:“森田君,你看。” “‘空洞’演唱会门票?太棒了。”我兴奋地大叫,“这很难买到的,而且非 常贵。你是……” “放心啦,我有个很容易搞到票子的朋友,不会难的。”她笑的时候实在很动 人,“作为礼物,不收你钱。走吧?” …… 在听演唱会的两个多小时里,享受喜悦与狂欢之余,我又不免会偶尔想到以前 的真理子:太巧了,她们两个除了容貌有天壤之别外,其他的地方实在是像得过分。 一样的亲切,一样爱听“空洞”的歌,一样很容易搞到门票;而以前的真理子 在听完演唱会之后会习惯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东西,每次都一成不变地点鸡柳汉堡、 薯条和可乐。 鸡柳汉堡,薯条,可乐——看着眼前北见真理子点的食物,我发起愣来,以至 于一时没听见她的话,“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叫森田典夫,以后我就叫你阿典吧。”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脑中响起了曾经听过的话语:“阿典,我能这么叫你吗” ——没错,以前的真理子也同样在听完演唱会后,边喝着可乐边这么对我说的。 “你……真的很像她。”我不禁脱口而出。 “像谁?” “一个也叫真理子的人,泽田真理子。”我说道,“她也是在一年前父亲调职 转来这里的。” “是吗?”她极感兴趣地瞪大眼睛,“那她人呢?” “……死了。” “啊?!” “半年前掉进了学校后面附近的废水河里。由于那条河底部有大量淤泥沙土, 很容易陷在其中,所以她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阴着脸,仿佛又回到了悲 剧发生的那一刻,“那天早上她没有来,班主任打电话去她家才知道前一晚她就没 有回去过。而到了第三节课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有人在那条河边发现了一个书包和 一只鞋,经证实是她的东西。” “前晚放学途中发生的意外吗?” “那段日子连着下大雨,我想,”我匆匆看了看她,“她很可能是不小心踩滑 掉下去的。” 她收起笑容,一脸惋惜,“太不幸了。作为好朋友的你,一定很难过吧?” “是、是啊……” 次日课间休息的时候,真理子来到片冈的课桌旁,“片冈君,听说你数学很棒, 我可就拿它没輙了。可以教我吗?” 片冈张大了嘴,用玻璃镜片后充满惊诧的眼睛瞪着她。 “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以前泽田也叫我教过她数学。” “咦,真的?那倒奇怪了。昨天阿典也说我很像她呢。”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用双手托住涨红的脸。 “啊,泽田也有这个习惯性动作。” “呵呵,越来越奇怪了,我和那个真理子真有这么相似吗?那么,”她望着大 家,“我还想当足球社的经理,难道也一样?” 我们一齐看着她,无语。 “坂田,快把运动服脱下来,我一起洗。千岛,来,你的毛巾。还有这是给你 的冰汽水,阿典。”当上经理的真理子不停地忙里忙外,把我们每个人都照顾得很 好。 “你真是聪明伶俐又温柔体贴,和那个真理子以前当经理时一模一样呢。” “对,若不看长相真会以为是泽田又回到了这里。” “看来你们果然都很怀念真理子啊。”班主任白崎老师走了进来,目光中带着 慈祥,感叹万分,“她是个优秀的学生,人缘又好,深得大家喜爱。我们都很希望 她能够回来,但……唉。不过,现在能看到一个同样优秀的真理子的出现,我也真 是高兴啊。” 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大伙纷纷点头应和,真理子在当中微笑着,我紧锁双眉, 没有说话。 “…………典……” “……典……阿典……” “……阿典……好黑好冷啊,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呜、呜呜呜……救我出 去,阿典,快来救我出去吧。” ——黑漆漆一团中,阴阳怪气的声音哭丧个不停;带着淤泥的流动的黑水朝我 渐渐包围过来,压得我无法呼吸。突然看见一点光亮,我向那里看去,迷迷茫茫的 看不太清。我游啊游啊,开始用力挣扎,拼命地朝那个亮点逃去。亮点开始大起来, 渐渐地、渐渐地大成了一个瞳孔,然后是一对惊恐万状的眼睛,跟着是一张奇大无 比的、被浸泡的腐烂掉的脸!——绝望的狂吼一声,我终于醒来,大汗淋漓,气喘 吁吁。 原来是个恶梦。一看床头的钟,老天,已经7 点10分了,这才想起来今天轮到 我值日,赶紧梳洗装戴好飞奔到了学校。 还算赶的早,校园里还没什么人。我快步走在走廊上,一路都是断断续续的水 迹,从女洗手间里一直延伸到教室门口。水?又是水?怎么这么多水从女洗手间滴 到我们C 班?不知不觉间我放慢了脚步,轻声走进教室,跟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跳入 了视线。我混身一颤,书包差点落到地上,失声叫道:“真、真理子?!” 背影缓缓转了过来,看着我,“早啊,阿典。” “你、你、你怎么……怎么会……”我的声音极度扭曲。 “啊,对不起,瞧我笨手笨脚的把水洒了一地。”真理子转过身方才看见自己 弄了一地的水,抱歉地说道。 我仿佛是被敲了一棒子似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北见真理子正拿一盆水洗着 抹布。我深深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手脚都快没力气了,软棉棉地回答道:“没、 没关系。抱歉我迟到了。” 把教室打扫完后,同学们也都陆续进来。不多久,新一天的上课又开始了。 “真理子,你来把这段英文翻译一下吧。”白崎老师和蔼地说道。 “是。”真理子站起来,认真读道,“当今世界的政治格局大致分为……哎呀, 对不起,我又翻错了。” “真、真理子,你……应该是第一次翻译这个句子才对吧?”白崎老师变了脸 色,“我记得以前还把它翻错过的是泽田呢。” 坐在她后面的我,心头猛然一震。 “阿典,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真理子跑了上来,“怎么了,今天说好再 去看‘空洞’演唱会的,你干嘛不等我?” “嗯……我今天有点事情,看样子不能去了。”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回答, “抱歉,你自己去吧。” “别胡说了。”她拦住我,撅起樱桃小口,“一直都没听你说过今天不能去嘛。 说起来,你今天似乎总躲着我。为什么呀?“ “没、没有的事,”我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呢,你别误会啊。” 她又甜甜得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哟,再慢吞吞的就来不及啦,快走。”她 一把拉起我的手,小跑起来,“我们走那条近路吧。” 我的心又是一震。 “阿典,快啦,你还在磨蹭什么呀。”她轻快地跑到前头,回过头来朝我挥手, “海洋馆旁边的小路穿过去很近的,你小心哦,别又碰到树枝了。” 我望着她,那股叫我直发毛的恐怖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在飞快的几瞬间里, 我想到了清晨的恶梦,想到了把她错认,想到了那些水、那条河,想到了泽田真理 子。我头快炸开了,窒息得几乎休克。“够了!”我终于忍不住爆吼一声,“不要 再说了!” 她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怎、怎么了你到底?” “别装了,真理子——泽田真理子!”我瞪着血红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她。 “呵呵,你在说什么呀阿典,我是北见呐。” “哼,事到如今再这么说还有什么意思?!”我一下子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你会喜欢‘空洞’又很容易弄到门票?为什么也让片冈教你数学?明明第 一次做错却为什么以为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一样想做足球社经理而且做得同样 出色,还对我们每个人的习惯都了如指掌?为什么——为什么连只有我和泽田两个 人的秘密捷径都知道?因为……你就是泽田!你就是她!”我失去了控制,猛烈摇 晃着她,沙着吼咙尖叫个不停,“你回来干什么?是存心要找我麻烦是不是?干嘛 就是不肯放过我?我说过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想害你的。你的死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 “阿、阿典,快住手,你抓疼我了。”她挣扎起来,用足力气推开我倒退两步, 吓得脸色苍白,“你究竟在说什么呀?!” 暂时发狂过后,我像虚脱似地瘫倒在地上,捂着头,痛苦地挠着头发,“对不 起……对不起,是我疯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阿典,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昏,晚风。 我们两个伫里在学校后门附近的那条河边,任凭凛冽的寒风吹乱头发。“不是 意外,其实真理子是自杀的。”良久,我缓缓说道。 “什么?怎么会……你怎么知道?” “因为……害死她的人就是我。”我的心又开始作痛,“她死的几天前曾送我 一个礼物,里面是我一直想要却又不舍得花钱买的精选唱片,另外还有一张她亲手 制作的小卡片,上面是……她写给我的告白。其实,我一直都了解她的心意,但从 来都没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看她既然这么做了,也就只好直截了当地回绝她。虽 然总接受她的邀请去听演唱会,还时不时收她的礼物,平时也总受她各种照顾,但 是毕竟打心底里厌恶她那个长相,什么交往什么喜欢,根本从来没考虑过。但尽管 如此,为了能满足自己虚伪的欲望,还是每次都假惺惺地和她做着‘好朋友’,并 借此名义继续占她的便宜。我……我是这么自私,这么伪善,利用她善良的心和真 诚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当她鼓起勇气向我表明心意后却又露出真面目,当 她的面冷血无情地一口拒绝。没过几天,她就去跳河了。这——通通都是我一手造 成的,是我害了她。她死了以后我一直没安稳过,深知她一定在怨恨我,而总有一 天会回来报复的。我……我……” “阿典,”她望着河面,没有了平时的笑容,淡然说道,“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酷似她的我似乎能感受一点到她的心情。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真理子,你……怪我吗?” 她目不转睛,没有回答我。我紧握着拳头,无奈地转过了身。 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雨越下越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真理子没有来。 ………… 又是这样灰蒙蒙的大雨天,这样寒风凛凛的早晨,而半年前就在这个时候出的 事,我的恶梦也随之开始。但是……怎么今天北见还没来呢?正想着,突然有人惊 呼起来,大家纷纷挤到窗口张望。 只见窗外大雨朦胧中,一个迷糊的身影踏着满是泥水的鞋,撑着一把小碎花伞, 一步步朝教室走来。那是……?!我心头一惊。跟着听见背后的女生尖声狂喊: “真理子?!是泽田真理子!”紧接着,大伙都骚动起来。 那个身影走到门口,收起伞轻轻甩了几下,抬起了头,“因为大雨公车很堵, 所以……大家是怎么了?”真理子睁着乌亮亮的大眼睛,一脸意外地看着惊恐万状 的我们。 我刚要开口,只见片冈突然呜咽起来,“真理子啊,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去寻 死的。” 我吃惊极了,看着他,“片冈,你说什么?!” “是我,其实很不愿意和她打交道,但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总想着要在什么 地方敲她一笔。每次借着教数学的时候就装模作样告诉她想买的各种数学辅导书, 试探她的反应。而每次当她花许多钱买来书送给我的时候又故作无辜的表示惊喜。 其实大家都是学生,她又哪里会负担得起呢。我明知道这样很卑鄙,但……却 总是把她当作‘金库’一样敲诈着。我……我终于把她逼到了绝路啊。“ “不,要这么说我们也有责任。”坂田和另几个足球社成员低着头,悔恨地说 道,“当时知道她要来当经理真是十万个不愿意,但想想能无所顾及地差谴她、命 令她,倒也省很多力气。每天一练习完就把臭汗淋漓的衣服裤子和鞋子扔给她去洗, 还叫她买饮料和点心来吃,完了也不收拾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起书包就回家, 把所有的活都留给她一个人做。她心里一定很伤心的吧。” “其实……我们也对她很不好的。”几个女生也连连说了起来,“平时根本不 想多理睬她,但看到她带来的新文具用品或漂亮发夹就会心安理得地抢走,还说大 家是好朋友都是应该的。答应互相有来有往却从来不曾送过什么东西给她作回礼。 她一定是被我们欺负得太过分了才……“ 正在大伙纷纷忏悔不已的时候,门外急急忙忙地冲进来隔壁班的一个人,“知 道吗?大雨使得后面那条河河水爆涨,就在刚才捞起了一具女尸呢!” “真的?” “是真理子!一定就是她的尸体!” 两天后,警察到学校带走了班主任白崎老师。这件凶杀案在整个校园闹得沸沸 扬扬:真理子的尸体经法医鉴定,脖子上有一条被勒扎的痕迹,那条作案用的电线 正捆在了半腐烂的尸体上。而这条电线和白崎老师家缺损的电线完全相符。 经过审问,白崎老师招供了一切:一天晚上他带着情人逛街,不巧碰到了自己 的学生泽田真理子。做贼心虚的他害怕事业和家庭受影响,在一个大雨天的放学后, 偷偷尾随对方到了河边…… 我来到河畔,站到真理子的身旁。 “知道吗阿典,”她望着河水,悠悠说道,“泽田就算没有被害,我想……她 迟早也会自杀的吧。” “……嗯。” “为什么明明可以走前面的近路,她却特意绕道走这条远路回家;还有尸体发 现那天警察盘问到的附近居民的口供,说常看见这么一个女孩放学后独自来这里静 静地望着河水发呆;你看,这里的风景是那么萧条啊!一个人缘好、活得开心的人 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呢?表面似乎深得大家的喜爱,但实际上她却饱尝了被冷落的 孤独和受偏见的凄凉。虽然,我每次站在这里就仿佛和她走近了一点,不过……却 始终无法真正理解到她内心深处的寂寞和伤感!” (完) -------- 文学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