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潘德格斯特来到雪莉尼德兰宾馆,敲了敲十层套间的房门。为他开门的是一位英国 男管家,通身的服饰搭配得无可挑剔,仿佛刚从伍德豪斯的小说中走出来的一样。男管 家向潘德格斯特鞠了一躬,然后站到了一边。他穿着一件阿尔波特王子牌双排扣长外套, 整洁的衣衫上纤尘不染,他来回走动时,仔细浆洗过的白色衬衫胸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 皱起。他用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潘德格斯特的外衣,另一只手则托着一只银盘。潘 德格斯特马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细长的金色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放在银盘上。 “请这位绅士稍等一下。”管家把银盘托在胸前,又对潘德格斯特稍稍欠了欠身, 便转头消失在长长的门廊里。一会儿,门廊那边传来轻柔的开门声和关门声。接着,又 传来一扇距离更远的房门打开的声音。过了几分钟,管家又走了回来。 “请这位绅士跟我来。”他说。 潘德格斯特跟随管家来到一间挂着木画框的起居室,桦树枝在屋内的大壁炉里熊熊 燃烧,那明亮跳跃的火焰让他感到非常愉快。 “请这位绅士先在这儿休息一下,请您随便坐。” 潘德格斯特很偏爱暖色调,所以他便在离壁炉最近的一张红皮椅上坐了下来。 “伯爵过一会儿就可以见您,先生愿意喝一杯白葡萄酒吗?” “谢谢您。” 管家安静地离开了房间,不到三十秒钟,他又走了回来,手上托着一只银盘,上面 放着一只半满的水晶酒杯,盛着一种淡琥珀色的液体。管家把杯子放在潘德格斯特身边 的一张桌子上,然后依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潘德格斯特啜了一小口杯中甘醇的液体,兴致勃勃地注视这个房间的陈设。房间装 修得既精美又富有保守的情调,力图达到舒适与美观的和谐统一。地板上铺着珍贵的伊 朗王阿拔斯设计的萨伐维地毯。壁炉已经用过很多年,是由灰色的佛罗伦斯PS雕刻而成, 而且上面还刻有一个古老高贵家族的徽章。放酒杯的桌子上同样摆放着一排有趣的装饰 品:几个旧银器,一个古董苏打水制造机,一些可爱的罗马香水瓶和一个伊特鲁里亚小 型青铜器。 当潘德格斯特看到壁炉架上方的油画时,他惊呆了。这张画好像是维梅尔德作品, 画面描绘了一位站在镶嵌着铅丝的窗户旁的少女,她正在检查一块蕾丝;法兰德斯清冷 的光线穿过窗户照在蕾丝上,又透过薄如蝉翼的蕾丝,在少女的裙子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潘德格斯特熟知市面上维梅尔三十五张作品中的每一幅,但这一张却不在其中。而且这 张画不可能是伪造的,因为没有哪个伪造者能模仿出维梅尔画光线的技巧。 他又把视线投向更远处的一幅画,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卡拉瓦乔风格未完成的油画, 表现了保罗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转变信仰的画面。与卡拉瓦乔在波波洛圣母教堂的著名 作品相比,这一张的篇幅更小,而且也画得更细致。潘德格斯特越细看这幅画,越觉得 它是某个“画派”所画的复制品。实际上,这张画看起来更像大师本人画的草稿。 接着,潘德格斯特把他的注意力投向挂在右手边墙上的一幅画:一个小姑娘坐在一 间黑屋子里,正在借着烛光读书。潘德格斯特觉得它非常像——但并非复本——富有神 秘色彩的法国画家乔治·德拉图尔的系列画《处女的教育》中的一张。这张是真品吗? 这间屋里只悬挂了这三幅画:这是三幅多么令人激动的作品啊!但是,可以感觉到, 它们挂在那并不是为了一味地炫耀;相反地,它们很自然地与屋内的环境融为一体,纯 粹为了个人欣赏,而不是为了让人妒嫉。而且,这三张画甚至都没用饰带来装饰一下。 他对福斯克伯爵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几个房间以外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声响,特派员超乎寻常的听觉几乎马上抓住了它们。 远处的一扇门打开了,潘德格斯特听到小鸟的唿哨声,轻捷的脚步声和一副低沉浑厚的 嗓音。 潘德格斯特专注地听着。 “过来飞到楼上去!一、二、三,上去!三、二、一——下来!” 小鸟的啁啾声和另外一个声音混在一起——撞击时的啪啪声和疾飞时呼呼的声响— —从远处的房间飘了过来,不时地夹杂着几声奖励的话语。接着,一个柔和悦耳的男高 音开始唱一支美声咏叹调,而那只鸟——如果那真的是鸟的话——一下子安静下来,就 像是被施了咒语一样。歌声的音调逐渐升高,声音也越来越大,然后又渐渐地消失,这 个时候,管家回到了这个房间。 “伯爵现在想见您。” 潘德格斯特站起身,随着管家穿过一条两边堆满藏书的又长又宽的走廊,来到另一 边的工作室。 伯爵殿下那庞大的身躯正站在他巨大的工作室里。工作室的一端立着一块天棚那么 高的玻璃。伯爵转过身,从阳台的框架外向里望,整个框架都由玫瑰树丛装饰而成,黄 昏时分,玫瑰树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伯爵穿着一条长裤,和一件开领的,有些起皱 的白衬衫。他身旁是一张干净的工作台,上面按照几何学原理摆放着上百种工具:小螺 丝刀,最小号的焊铁工具,小珠宝锯,修表匠的老虎钳和锉刀。在它们旁边是一系列精 工细作的小号齿轮、棘轮、弹簧、杠杆和其他一些做工精良的金属零部件,小碎片,小 电路板,几捆光线光学电缆,,二极管,小块儿的橡胶和塑料,还有一些功能奇特的电 学元件。 工作太的中间竖着一个T 型木架,木架上站着一个物体,远远看去很像葵花凤头鹦 鹉,有着雪白的羽毛和柠檬色的冠毛。但是只要从近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个机械 装置:一只机器鸟。 管家礼貌周全地招呼潘德格斯特坐在附近的一张凳子上,又像念咒语一样变出了他 那杯喝到一半的白葡萄酒,然后便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潘德格斯特看着伯爵,他腾出一只手,从盘子里拿起一颗木麻黄坚果,叼在他两片 厚嘴唇之间,噘起嘴。机器鹦鹉兴奋地叫了一声,便从伯爵的肩膀爬上他的耳朵,然后 ——在几个齿轮的带动下向前探出身体——从伯爵的双唇间叼走了坚果,用它的机器嘴 咬碎外壳,像模像样地把它吃下了肚。 “啊!我的小可爱,游戏时间结束了!”伯爵温柔地说。“回到你的木架上去吧。” 他微微摆了摆带着手套的那只手。鹦鹉很不高兴地尖叫了一声,晃了晃它的机械冠毛, 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啊,你今天很固执,我看出来了。”伯爵提高声音,更坚定地说:“回到你的木 架上去,小可爱,不然你今后就再也吃不到坚果了,只能吃小米!” 鹦鹉又尖叫了一声,就拍了拍翅膀,从伯爵的肩头飞到桌子上,摇摇晃晃地走到木 架旁,伸出金属爪子爬了上去,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站姿后,便用两只圆溜溜,装着二极 管的眼睛盯着潘德格斯特。 忙完这些以后,伯爵才微笑着转过身,向潘德格斯特鞠了鞠躬,握了握手,说: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的朋友——正如您见到的——需要做一些练习。” “非常有趣。”潘德格斯特语调冷淡地说。 “毫无疑问!当然了,我的每只宠物都有点怪脾气。” “宠物?” “是的。您也看到了,它们有多爱我!我的鹦鹉和我的……”他把身体向房间的另 一边倾斜了一下。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潘德格斯特看到一个很宽敞的电线宝塔,很多机 器老鼠正在里面玩耍,不时地传出老鼠滴滴嗒嗒跑动的声音和运用数字技术设计出来的 尖叫声。“可爱的小白鼠!但是当然了,在我这些宠物中,只有比塞弗勒斯- 比塞弗勒 斯(Bucephalus),亚历山大大帝的爱马,以性情暴烈著称。] 最让我感到骄傲和欣喜。” 福斯克转身看了看鹦鹉。“难道你不是吗,我的小可爱?” 那只鸟唯一的反应,就是把它黑色的大嘴藏到它毛绒绒的假毛里,好像是因为主人 的赞美而有点难为情。 “你得原谅比塞弗勒斯!”福斯克啧啧地称赞道:“他不喜欢看到陌生人。它总是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和人成为朋友,而且,不高兴的时候,它总会发出尖叫——啊,我的 朋友,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尖叫!有一次,我不得不将与这间房前后相连的两个 房间都空出来,作为它的私人空间。仅仅是几道墙,您知道,完全隔不住这出色生物的 叫声!” 对于这番赞美,机器鹦鹉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潘德格斯特。 “但是它们都非常喜欢听歌剧。正如康格里夫- 康格里夫(Congreve),十七世纪英 国作家。] 说的那样,音乐有着独到的魅力等等。也许你听到了我拙劣的演唱。您知道 它是出自哪部歌剧吗?” 潘德格斯特点点头。“贝利尼的《诺玛》中的咏叹调《Abbandomarmicosipotresti》” “啊!这么说您喜欢这部歌剧。” “我只是说我知道这部歌剧。告诉我,伯爵,您是自己制作出那些机器动物的吗?” “是的。我喜欢动物和小机械。您想看看我的金丝雀吗?活的那种,我的意思是: 我很少把我那些活的动物和我自己造的那些区别看待。” “谢谢您,不必了。” “我真应该生来是个美国人,成为一个托马斯·爱迪生。相信如果生在在美国,我 的创造力将会得到更大程度的发挥。但事与愿违,我出生在一个让人窒息,行将没落的 佛罗伦斯贵族家庭,我的这些技术对于家族来讲完全没有用处。在我的家乡,一个伯爵 应该做的,就是始终让他自己维持十八世纪的生活方式,或者更早。” 潘德格斯特有些激动。“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福斯克伯爵?” 伯爵摆摆手。“我们还是把‘伯爵’两个字省了吧。我们现在是在美国,在这儿叫 我伊斯多。我可以叫你阿洛伊休斯吗?” 潘德格斯特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冷静地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伯爵,我还是 希望把这次谈话维持在一个比较正式的水平上。” “随您的便。我发现平克兹那个老好人给您倒了点提神的饮料。他真是个宝贝,您 觉得呢?英国人在意大利飞扬跋扈了几个世纪,好在现在我手下也有个英国人归我支配。 您不是英国人,对吧?” “我不是。” “那么好吧,我们可以随便数落英国人了。哼!想想吧,英国历史上只出了一个叫 伯德的词作家。”伯爵坐到潘德格斯特对面的一张扶手椅里,他这个动作再次引起潘德 格斯特的注意——如此硕大的身躯,活动起来竟然可以这么轻巧优雅。 “我的第一个问题,福斯克先生,是关于那晚的宴会。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伯爵虔诚地握着双手,仿佛是在向上帝祈祷,然后叹了口气。“葛罗夫要我们七点 到,而且时间定在周一的晚上——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我们几个是陆续到的,而且也 很赶时髦地稍稍晚到了一会儿,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我是第一个到的。” “葛罗夫当时的心理状态怎么样?” “我得说,他看上去很可怜。正像我跟您说的,他看上去神经高度紧张,没有什么 能让他感到满意的事情。他有厨师,但是他当天却亲自下厨为我们做了主菜。他真是个 好厨师。那天的多福鲽非常新鲜,葛罗夫把它们放在火上稍稍烤了一下,还撒上了一点 柠檬汁。不多也不少,非常完美。然后他又……” “我已经拿到当晚的菜单了,谢谢。他有没有说他紧张得原因?” “没有。事实上,他看上去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他的痛苦。他目光总像在屋里搜寻着 什么。所有客人都来了之后,他就把门锁了起来。那天晚上他几乎滴酒不沾,和平是相 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平时,他就是个很喜欢喝红葡萄酒的人,甚至在当天那种情况下, 他仍然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好酒:先是一瓶弗留利的托凯白葡萄酒,然后是一瓶90年的柏 图斯红酒,简直棒极了。” 继传说中的1961年红酒之后,柏图斯庄园1990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好的红酒。这也是 潘德格斯特最喜爱的红酒。在他达科他的酒窖里,就存放着一打单价2000美金的波默罗 葡萄酒。但潘德格斯特此时并不想提到这一点。 伯爵仍然在滔滔不绝地用他幽默的口才叙述着那场宴会。“同时,葛罗夫还打开了 一瓶产自韦拉扎诺的卡斯特尔地区的葡萄酒,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bottigliaparticolare, 瓶身上还装饰着丝带。真是瓶难得一见的酒。” “您认识其他客人吗?” 伯爵笑着说:“我和米尔班克夫人非常熟,我也见过维尔纽斯几面,但在那之前, 我仅仅读过乔纳森·弗莱德瑞克的一些作品,并没见过他本人。” “你们吃饭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伯爵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谈话的内容和平时大不相同。” “是么?” “刚开始,谈话的内容始终围绕着乔治·德拉图尔的一幅画,就是您刚才在起居室 看到的那幅。您觉得那幅画怎么样,潘德格斯特先生?” “我们围绕着宴会的话题说好吗,福斯克伯爵?” “这就是宴会的话题。请您原谅我。您觉得它是德拉图尔的原作吗?” “是的。” “为什么?” “蕾丝的画法非常有特色,而且从画中少女的指缝间透出的烛光可以看出,那绝对 是德拉图尔的绘画技法。” 伯爵饶有兴趣地看着潘德格斯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辨认的光彩。长时间的沉 默过后,他非常平静而又严肃地对潘德格斯特说:“您真让人感到惊讶,潘德格斯特。 您这番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那股诙谐不羁的语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顿了 顿,说:“二十年前,我的手头有些紧,于是我就把那幅画送到苏富比拍卖行,打算把 它卖掉。拍卖会前一天,葛罗夫给《时代周刊》写了一封短评,说那幅画是德勒波尔在 世纪之交时期的作品。虽然我可以提供这幅画得来的经过,但它还是被退了回来,让我 损失了1500万美元。” 潘德格斯特考虑了一下。“这就是你们谈论的?他谈论当年他谎称你的德拉图尔的 作品是假的?” “是的,刚开始是这样的。然后话题又转移到维尔纽斯和他的作品上。葛罗夫说起 维尔纽斯十八年前在SoHo举行的第一次大型画展。当时,葛罗夫为此些了一封富有传奇 色彩而又毫不留情的评论。总而言之,从那以后,维尔纽斯的事业开始一蹶不振。” “真是个奇怪的话题。” “确实如此。然后葛罗夫又谈起了米尔班克夫人多年前和他的一段情史。” “我想那场宴会的气氛一定很活跃。” “这样的宴会确实很少见。” “米尔班克夫人的反应如何?” “你想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和葛罗夫之间的事儿导致了她婚姻破裂,随后葛 罗夫却对她特别残忍,还留给她一个男孩。” “看起来你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成为他的死敌。” 福斯克叹了口气。“我们确实是。我们都恨他,就连弗莱德瑞克也包括在内。虽然 我并不了解他,但是我知道,许多年前,弗莱德瑞克是《艺术与风格》杂志的一名编辑, 有一次在文章中鲁莽地贬低了葛罗夫。葛罗夫联系到他在高层的朋友,之后弗莱德瑞克 就被解雇了。可怜的家伙在那之后很多年都没再找到工作。” “宴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午夜过后。” “谁先离开的?” “我是第一个起身告辞的人,因为我每天总要睡上很长时间。其他人也都起身要走。 葛罗夫非常不愿意让我们离开。饭后,他不停地劝我们喝酒或是咖啡。看得出他非常希 望我们留下来。”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开上去他很怕独处。” “您还记得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记得一些。”福斯克拔高声音,他那上层阶级的语调极大地增强了对话内容的真 实感。“我的朋友们!你们要走了吗?为什么,才刚过午夜!来吧,为我们再次和好如 初,为正式宣布我已经从这些年自负的误区中解脱出来,让我们干杯吧。我有一瓶绝佳 的葡萄酒,福斯克——然后他抓住了我的袖子——一瓶格雷厄姆的托尼酒,1972年的佳 酿。”福斯克吸了吸鼻子。“我听到这儿的时候真想留下来。” “你们是一起走的吗?” “差不多。互相道别后,我们就在草坪上分手,各自离开了葛罗夫庄园。” “那是在什么时候?我想尽可能知道准确的时间,您还能想起来吗?” “十二点二十五。”他的视线在潘德格斯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说:“潘德格 斯特先生,希望我提到这点您不要介意,之前的这些问题中,您并没有问到那个最关键 的问题。” “那么那个问题是什么呢,福斯克伯爵?” “为什么杰瑞米·葛罗夫请我们,他的四个死对头,与他共度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 夜晚?” 过了很长时间,潘德格斯特都没有说什么。他在心里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和提问 题的人。最后,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很好的问题,就请您回答吧。” “当晚宴会开始时,葛罗夫就向我们在座的客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他重复了邀请函 上的内容:那天晚上他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带给我们四个人的伤害 最深。他想补偿我们。” “您还留着那份邀请函吗?” 福斯克笑了笑,从衬衫口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了潘德格斯特——那时一份简短的手 写便条。 “他已经开始着手补偿我们了。比如说他重新评价了维尔纽斯的作品。” “真是一篇精彩的评论,您不这么认为吗?我知到维尔纽斯正在十号画廊举办画展, 那儿使他作品的价位翻了一番。” “那么米尔班克夫人呢?乔纳森·弗莱德瑞克呢?他是怎么补偿他们的呢?” “当然,葛罗夫无法使米尔班克夫人的婚姻破镜重圆,但他也送给了她一件东西作 为补偿。他在桌上送给了她一串做工精美的翡翠项链,与那个枯萎得只剩下外壳的老男 爵相比,这串项链可是要好得多。晶莹剔透的斯里兰卡翡翠,每一颗都有四十克拉重, 总价值超过一百万美元。当时她高兴得几乎晕倒。至于弗莱德瑞克?他一直希望自己能 成为埃德塞尔基金会的主席,所以葛罗夫就为他安排了这个工作。” “非常好。那么他为您做了些什么?” “您一定早就知道答案了。” 潘德格斯特点点头。“是一篇写给《柏林顿》杂志的评论。‘关于乔治·德拉图尔 《处女的教育》之再评论。’” “就是这篇。公开承认他以前犯过的错,很恰当地表明了自身的歉意,真心实意地 承认这幅画是大师本人的真品。他还在饭桌上大声朗诵了那篇文章。” “我们在计算机旁边发现了这篇文章,但是上面积没有署名,也没有邮寄地址。” “确实是这样,潘德格斯特先生。我们四个人中,只有我被他的死欺骗了。”他摊 开双手。“如果那个谋杀犯能够再等一天,那我就会多赚四千万美元。” “四千万?我记得您想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卖掉。” “那个价格是苏富比二十年前的估价。现在那张画至少可以卖四千万。但葛罗夫曾 写评论说它是德勒波尔- 德勒波尔(Delobre) ,法国女画家。] 的作品……”福斯克耸 耸肩。“死者电脑旁一张没有签名的文章,这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但这也有好的 一面:我这辈子都可以随时看到这幅美丽的画。就算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是 真的,您也知道它是真的。” “是的,”潘德格斯特说。“这就足够了。” “说得好。” “那么旁边那幅维梅尔的画呢?” “是真品。” “真的吗?” “那幅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71年,它前后的两部作品分别是《女仆陪伴下的写信 女子》和《信念的寓言》。” “您从哪得到它的?” “他在我的家族中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福斯克家族的历代伯爵都认为,我们 完全没有必要去炫耀自己的财产。” “这真让人感到惊讶。” 伯爵笑了笑,鞠了一躬。“您愿意参观一下我其他的藏品吗?” 潘德格斯特几乎没做任何考虑的说:“事实上,我非常愿意。” 伯爵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们离开之前,伯爵转过身对那只仍站在木架上的机器鹦 鹉说: “看着点我的东西,比塞弗留斯,我的小可爱。” 鹦鹉不耐烦地叫了两声,算做是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