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达戈斯塔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又长又扁,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漂 在泥浆色的酱汁上。看起来有点像鱼。至少,他认为,这么向可以增进他的食欲。葛罗 夫已经死了十天了,在这十天里,在他的新减肥计划和他的慢跑计划的作用下,他已经 瘦了五磅,这还没算上他在射击场上练习花的时间呢。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手臂 和肩膀上又长出了结实的肌肉。再过两个月,他就能找回昔日在纽约警察局时的状态了。 帕克特在身后来回穿梭,忙着上菜和撤掉多余的盘子,完全不需要他人一丁点的提 醒,完全符合上流阶级的要求。潘德格斯特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康丝坦斯坐在他的左面。 他看起来并没有以前那么苍白:也许是因为昨天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的缘故。但是河滨 路这座古老大宅的餐厅仍然是个阴郁的地方,墙上铺着深绿色的墙纸,上面挂着同为深 色调的油画。那些本应是俯瞰着哈得孙河的窗户也在很久以前用木板钉死了。难怪这个 家伙这么白,整天像穴居动物一样,生活在黑暗中。达戈斯塔决定晚餐由他自己解决, 做几道不可思议的美味佳肴,比如说,在他阳光明媚的苏福克郡后院烤排骨,再加上一 杯泡沫丰富的凉饮料。甚至福斯克白天的野餐也比这要更合他的口味。他尝试着用叉子 戳了一下盘子里的东西。 “你不喜欢鳕鱼卵吗?”潘德格斯特问他。“这是一道传统的意大利菜。” “我的祖母是从那不勒斯来的,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一道这样的菜。” “我想这道菜来自力久利亚。但是不要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鳕鱼卵。”他朝帕 克特打了个手势,后者马上把盘子撤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帕克特端着一盘牛排和一满 杯香气四溢的酱料走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听百威,上面还挂着一些冰碴。 达戈斯塔惬意地享受着盘中的美食。他抬起头,看见潘德格斯特正饶有兴味地看着 他。“康丝坦斯的波尔多式牛排做得好极了。我把它准备在耳房里,以防万一。还有, 嗯,冰镇啤酒。” “你考虑得简直太周到了。” “牛排还合你的口味吗?”康丝坦斯隔着桌子问他道。“我准备了五分熟的牛排, 就是法国人喜欢的那种。” “我不知道五分熟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味道很特别,正符合我的口味。” 康丝坦斯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达戈斯塔又吃了一大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他问 潘德格斯特。 “晚餐后,康丝坦斯会为我们演奏几首巴赫的变奏曲。她是位相当有成就的小提琴 家,但恐怕我并不太会欣赏这些。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对她使用的小提琴感兴趣。那是 我叔祖父的一部分收藏品,一把年代久远的阿马蒂小提琴。琴弦有点走调,但外形相当 精美。” “听上去不错。”达戈斯塔轻轻地咳了咳。“但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下一步该调 查些什么?” “啊!我明白了。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实际上分为两个方向。我们要查查这个瑞尼 尔·贝克曼,而且我们要针对这两具尸体的死状做一些背景调查。我已经派人调查前一 个问题。康丝坦斯将会帮我们调查后面这个问题。” 康丝坦斯一本正经地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阿洛伊休斯让我查找一些关于人体 自燃现象的历史资料。” “人体自燃,”达戈斯塔说。“就像你在卡特夫斯案发现场,你和法医提到的那个 玛丽·里泽那样的案子吗?” “非常正确。” “你并不是真的相信,是吗?” “玛丽·里泽的案子只是若干类似案件中最著名的一件,而且有关它的报道非常全 面。是这样吧,康丝坦斯?” “非常著名,记录面面俱到,而且还很奇特。”她拿出压在手臂下面的一些记录。 “1951年七月一日。里泽夫人,一位寡妇,躺在她佛罗里达州圣彼兹堡公寓的安乐椅上 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的一个朋友因为闻到了烟味,后来发现了她。当人们撞开门的 时候,他们发现玛丽·里泽夫人原来坐的那张椅子已经变成一堆烧卷的弹簧。而玛丽· 里泽自己,她那170 多磅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堆不足十磅的灰尘和骨头。只有她的左脚是 完整的,还穿着袜子,脚踝以上的部分完全烧毁,而脚踝以下的部分则安然无恙。人们 还找到了她的肝脏和头盖骨,在高温的作用下,喷溅得到处都是。然而,公寓的其它不 分却完好无损。燃烧只发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包括里泽夫人的尸体,她的安乐椅 和墙上的一个塑料插座。她的表停留在凌晨4 :20分。后来人们把表又连到另外一个插 座上,它仍能准确地报时。” “你在开玩笑吧。” “人们马上叫来了警察局的人,他们记录得非常详细,”潘德格斯特说。“照片、 样本、分析结果——加起来有一千多页。我们的专家认定,只有超过三千度的高温才能 把尸体熔化成那种程度。掉在睡衣上的烟头不可能制造出那么高的温度,更何况,玛丽 ·里泽根本不抽烟。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煤气泄漏或者其它催化剂的踪迹。没有电线短路 的情况发生。甚至连闪电的可能性都排除了。官方从不认为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达戈斯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这种现象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康丝坦斯说。“狄更斯在他的小说《荒凉山庄》 中就曾提到人体自燃事件。评论家曾为此对他进行批判,后来他在1853年版的小说前言 中举了一个真实的人体自燃案例,为自己做了辩护。” 达戈斯塔刚要把另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听到这儿的时候,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狄更斯告诉我们,在1731年的四月四日晚上,住在意大利切辛纳市的柯妮莉亚· 赞格瑞·德百代公爵夫人曾抱怨自己总觉得‘思维迟钝,身体沉重。’一位女仆服侍她 上了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们一起做祷告,并且聊了很长时间。第二天早上,伯 爵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于是女仆就去敲她的房门。没有人应门——只闻到 一股恶臭。 女仆打开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幕非常可怕的情景。空气中充斥着雾一般的煤烟。 那位伯爵夫人,或者说是她的残骸,躺在离床四英寸院的石头地板上。她的整个躯干都 被烧成了灰烬,甚至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碎片。保存完好的部分仅限于膝盖以下的部分; 双手的几个关节;和一片连着几根金发的头皮。身体的其它部位只能从灰烬和碎骨围成 的轮廓中依稀辨认出来。这起人体自燃的案件和其它早期类似的案件,例如兰斯的妮可 夫人的死,都被描述成‘上帝到访’留下的后果。” “研究做得非常出色,康丝坦斯。”潘德格斯特说。 她笑了笑。“这儿的图书馆里有大量关于人体自燃方面的书,你的叔祖父对各种形 态奇特的死状都非常感兴趣——但是当然了,你已经知道了。不幸的是,这儿没有1954 年之后的书,但是在那之前的例子已经够多的了。人体自燃的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躯 干部分完全被烧成了灰烬,但是通常情况下,四肢却能保持完好无损。死者身体里的血 液,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高温气化:通常情况下的火焰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脱水现象。 这种超高的温度被局限在一定的范围内:尸体附近的家具,或者其它的一些东西,甚至 是那些易燃物,都完好无损。官员通常把它称作‘死亡圈’:在这之内的每样东西都被 损毁了,而在那之外的东西则不会受到影响。” 达戈斯塔慢慢地把手中没吃完的牛排放了回去。这听起来与葛洛夫和卡特夫斯的死 简直太相像了,但还存有一个关键的不同点:没有马蹄形的印记和脸的图案,也没有那 股硫磺的臭气。 突然从正门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空旷的敲门声。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潘德格斯特说:“我想,大概是邻居家的孩子。” 那空洞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谨慎的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穿过走廊,在古老的 大宅里激起一阵阵回声。 “听起来不像是少年犯的敲门声。”康斯坦四咕哝了一句。 帕克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潘德格斯特。“我要去吗?” “保持平时的警戒状态就可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侍者便领进来了一位男士:那人个子很高,有着薄薄的嘴唇和褐 色的头发。他穿着一件灰西装,领结松松地挂在他的白衬衫上。他身材中等,和同龄人 相比,他脸上的皱纹可能是多了一点,也说明他比他的同龄人的更为谨慎。他既不英俊 也不难看。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面无表情和缺乏个性都给达戈斯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简直典型的毫无特征的人。 他站在门口,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游走,最后听在了潘德格斯特身上。 “什么事?”潘德格斯特说。 “跟我来。” “我能问问您是谁吗?您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吗?” “不行。” 回应他的是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那个人继续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盯着潘德格斯特。这看上去太不正常了。达戈斯塔 感到一阵战栗。 “来吧,求你了。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如果你拒绝透露你的姓名或者告诉我你的职业,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走呢?”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我有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一位敏感人物的消息。” 潘德格斯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地从他的西装里掏出他的那把LesBear.45, 确认枪膛里还有子弹,然后又把它插回了西装口袋。“没什么意见吧?” 那个人仍面不改色地说:“带不带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等一等。”达戈斯塔站了起来。“我不喜欢这样。我也要去。” 那个人转身对他说:“不可能。” “别被他骗了。” 那人为一的回应便是凝视着达戈斯塔。他的表情,如果那也算表情的话,变得更加 死板。 潘德格斯特抬起手搭在达戈斯塔的手臂上。“我想我最好是一个人去。” “该死的,说什么废话。你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什么都不知 道。我不喜欢这样。” 那个陌生人转过身,飞快地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潘德格斯特也跟了出去。达 戈斯塔就这么满腹狐疑地看着潘德格斯特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