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达戈斯塔安静地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一言不发。帕克特在开车,而潘德格斯特 则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不停地和他讨论着波士顿红袜队的情况。这大概是帕克 特唯一感兴趣的话题,更让达戈斯塔惊奇的是,潘德格斯特似乎对这支队伍的一切都了 如指掌。他们正从统计学的角度讨论1916年联邦优胜赛上的一些微妙变化。达戈斯塔也 常以棒球爱好者自诩,但他们谈论的话题仍让他感到非常吃惊。 “我们还会在哪儿见到这个贝克曼?”达戈斯塔插了一句。 潘德格斯特回过头说:“他在杨克斯。” “你认为他会愿意同我们交谈吗?我是说,卡特夫斯和布拉德都显得不那么容易亲 近。” “我想他会是他们当众最健谈的。” 潘德格斯特说完便继续他和帕克特的讨论,达戈斯塔把目光移向窗外,注视着窗外 的景色,脑中却一直在思考着他那份关于和中国人发生冲突的报告,他应该把该写的都 写好了吧。和他以前办过的任何一个案子相比,这个案子要写的书面报告要多出很多。 或者是因为那一系列该死的新规定把他束缚住了?潘德格斯特好像从来就没写过什么书 面报告;达戈斯塔想弄明白,这位特派员是否仍坚持遵守这些平淡无奇的规定,也许他 只是把填表的时间挪到了晚上而已。 劳斯莱斯已经驶离曼哈顿,转到威利斯交流道上,现在正穿行在大迪恩高速公路星 期六早晨的车流中,一路向北驶去。过了一会儿,他从迪恩高速公路拐上了莫苏鲁公园 大道,开上了通往郊区内环,包括威斯特郡外沿的碎石路。潘德格斯特仍然像往常一样, 对他们的目的地闭口不谈。很多幢黄褐色的建筑,老旧的工业联合体,和成排的加油站 从达戈斯塔眼前一闪而过。大约行驶了一两公里,他们又来到了杨克斯大街。达戈斯塔 向后靠了靠,叹了口气。杨克斯,拥有全美国最丑陋名字的城市。贝克曼在这儿干嘛? 也许他在这儿有幢好房子,可以俯视哈得孙河的美景:达戈斯塔曾经听说过这儿的河滨 复兴计划。 但是河滨却不是他们的目的地。相对的,劳斯莱斯却朝着诺迪内的方向,掉头向东 方驶去。达戈斯塔看着窗外的路标,提不起一点兴致:普雷斯科特路、榆树路——只是 那儿根本没有几棵榆树,只有几棵快要干枯的银杏,给两旁肮脏陈旧的住宅带来一丝生 机。车子继续向前开,两边的房屋也随之变得更加破旧,很多酒鬼和吸毒者都坐在门阶 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劳斯莱斯从眼前开过。墙上的每一英寸都覆盖着几乎难以辨认的涂 鸦——有三个树桩甚至也满是涂鸦。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片铅灰色,气温也冷得有些刺骨。 他们时不时地路过一些空旷的停车场,一丛丛的杂草和毒漆树已经占据了原有的车位, 城市的中心地带为大大小小的密林所占据。 “请在这左转。” 帕克特转入一条死胡同,然后把车停在最后一幢住宅的门口。达戈斯塔从车里走出 来,帕克特则继续跟车待在一块儿。 潘德格斯特并没有走进那幢住宅,而朝街道尽头的死胡同走了过去:那儿立着一面 十二英尺高的炉渣砖墙,上面覆盖着比别处更多的涂鸦。墙上嵌了一扇装饰着铆钉,破 败不堪的铁门。 潘德格斯特试着推了推扶手,然后弯下腰去检查这把锁。他从兜里取出一支铅笔粗 细的手电照亮钥匙孔,同时用一个细小的金属工具在钥匙孔里刺来刺去。 “快打开了吗?”达戈斯塔问。 潘德格斯特站起身,说道:“自然了。”他掏出手枪,便朝门锁射击:一次,两次, 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像打雷一样在巷子里回荡。 “上帝啊,我以为你说的是要把它打开呢!” “我确实打开了,以我别无选择的方式。”潘德格斯特把他的.45 手枪放回枪套。 “这是对付那些锈死门锁的唯一办法。这扇门有好多年没被打开了。”他抬起腿狠狠地 朝门踹了一脚,伴随着震落的铁锈,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达戈斯塔朝门廊里瞥了一眼,完全惊呆了。这扇门后并不是一块小草地,而是一座 占地至少十英亩的山丘,上面覆盖着一大片生长过剩的蒿草,山丘周围还分散着几座残 破的住宅。山丘顶部是一座希腊风格的庙宇,周围环绕着几根枯死的树木:四根陶立克 式的支柱仍然屹立在那,房顶已经塌陷,整幢房屋都在长青藤的包围之下。看得出,他 们的正前方曾是一条小路,现在它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杂草和毒漆树,两旁排列着枯死的 树木,狰狞的树枝就像利爪一样伸向灰色的天空。 达戈斯塔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是什么花园吗?” “过时的花园。” 说完潘德格斯特便开始沿着破碎的路面向上走,小心地跨过起鼓的柏油路面,绕过 四英尺高的杂草,还要随时注意躲开毒漆树的花蕊。也许他也能感到昨天枪伤残留的伤 痛,但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两边的枯树外的草丛长势疯狂:蔓生的长春藤爬得到处 都是,荆棘遍地,灌木丛生。这儿的每样东西都显得格外么生机勃勃,散发着旺盛的生 命力。 走了几百步,潘德格斯塔停下来,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仔细地研究了一下。 “这边走。” 他转向小路旁边的一条小径。达戈斯塔艰难地跟在他身后,由于不停地在齐胸深的 杂草中穿行,此时他的制服上早已落满了花粉。潘德格斯特放慢脚步,不时地向左右两 边看看,再和手中的图表核对一阵,好像在数着什么。渐渐地,达戈斯塔意识到潘德格 斯特究竟在数什么:灌木丛下面,隐隐可以看到一排排灰色的花岗石厚板嵌在深草中, 每块厚板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和两排日期。 “该死的,这儿是一片墓地!”达戈斯塔说。 “更精确的说,这儿是流浪者的墓园,埋葬着那些一贫如洗、无亲无友、精神失常 的人们。松木棺材,六英尺深的墓穴,花岗岩墓碑,和两分钟的悼词,这就是纽约州给 予他们的所有好意。这儿关闭了有十年之久了。” 达戈斯塔吹了声口哨。“那么瑞尼尔·贝克曼呢?” 潘德格斯特什么都没说。他穿过一片豚草,继续在草丛中查找。突然,他在一个矮 一些的墓碑面前停了下来,它看上去跟其他的墓碑没什么不同。潘德格斯特抬起脚,拨 开了墓碑前的杂草。 瑞尼尔·贝克门 1952-1995 一阵冷风从山丘顶端吹过,满院的杂草像麦子一样泛起一阵阵麦浪。远处响起一阵 闷雷。 “死了!”达戈斯塔大叫道。 “确实如此。”潘德格斯特抽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巴士金中士吗?我们已经找 到了那个墓穴的准确位置,随时都可以挖掘尸体了。我这有所有的法庭文书。我们会在 这儿等你。” 达戈斯塔笑着问:“你可真有戏剧天赋,你知道吗,潘德格斯特?” 潘德格斯特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连我自己都没确定之前,我不想告诉你,正因为 如此,我得找到这个坟墓。关于贝克曼先生的记录简直少得可怜。我们费尽心思找到的 那些都不太可信。正如你所见到的,他们甚至把他墓碑上的名字都刻错了。” “但是你说过,贝克曼会是他们当中‘最健谈’的一位。” “他会是的。死人是不会说谎的,而他们的尸体通常会带给我们很多信息。我认为 瑞尼尔·贝克曼的尸体会带给我们相当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