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对讲机微弱的嘈杂声传入了达戈斯塔的耳朵,他抬起头,透过茂密的草丛向外望。 起初,这些长疯了的草遮得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过了几分钟,他看到远处依稀闪烁着 明亮的蓝白两色的灯光。最后,一个警察跃入他的视野——在密草中,只能看到露出的 头部和肩膀——正奋力拨开这些蕨类植物向他们走过来。那个警察看到他之后便转过身, 露出身后两个拿着塑料盛尸袋的两个医务兵。在他们后面,是两个身穿连身衣,拖着一 些沉重工具的人,最后是一个摄影师。 领头的警察从最后几个灌木丛中挤了过来——是杨克斯本地的中士,身材矮小,看 上去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站到了他们面前。 “你是潘德格斯特?” “是的。很高兴见到您,巴士金中士。” “好吧。是这座坟墓吗?” “是的。”潘德格斯特从他的夹克衫里取出了一些文件。那个警察仔细地检查了一 番,并签上了名字,然后从中抽出了复印件,把原件还给了潘德格斯特。“对不起。我 得看看你们的证件。” 潘德格斯特和达戈斯塔向他出示了警徽。 而那两个穿着连身裤的人正忙着卸工具。“好的。”巴士金说完又转过身对那两个 人说:“伙计们,他是你们的了。” 两个挖墓工人用力击打墓碑,把它挖出来后扔到了一边。然后用修草镰刀在坟墓周 围清出一片空地,然后在那儿铺上好几个又大又脏的防水布。接着他们把草皮割成砖块 大小,再把它们起出来整齐地摞在了防水布上。 达戈斯塔对潘德格斯特说:“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当时就知道他可能死了,而且我估计他死之间不是无家可归就是得了精神病: 因为在今天这个互联网高度发达的时代,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不可能躲藏得这么好。 但是要进一步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即便对于我的助手米伊美——就像我说过的,他是个 发掘隐藏信息的奇才——来说,也是份困难的工作。最终,我们得知贝克曼是在大街上 度过他的余生的,很多时候他都会用一些假名,游荡在杨克斯和它附近各类廉价旅店和 无家可归的人的避难所里。” 防水布上已经堆满了草皮,那两个工人已经开始轮流用铁锹铲掉墓穴上方的泥土。 医务兵则站在一旁,一边说笑,一边聊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闷雷,接着便下起了淅淅沥 沥的小雨,不停地拍打着他们周围的草丛。 “看来我们的贝克曼先生早年境况不错,”潘德格斯特接着说。“父亲是一名牙医, 母亲是一位家庭主妇。他在大学期间也表现得相当出色。但是,他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 他的父母就都去世了。他在欧洲游荡了一些日子,然后回到美国,在跳蚤市场周围卖手 工艺品。他是个恨不得整天泡在酒缸里的酒鬼,但是他精神上的问题要比肉体上的严重 得多——是个找不到生活方向的迷失的灵魂。那间房屋是他生前最后的住所。”潘德格 斯特指着围在墓地周围的一间破房子说道。 从铁锹那儿传来嚓嚓的铲土声。那两个挖土的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每 个动作都经过精心推算,就像机器一样精准。在他们的锹下,那个灰洞正在逐渐加深。 “他是怎么死的?” “死亡证明上写的是转移性肺癌。没经过治疗就去世了。我们很快就能发现真相。” “你不认为他得了肝癌?” 潘德格斯特干笑了一下。“对此我很怀疑。” 其中一把铁锹碰到了腐败的木板。那两个人弯下腰,拿起水泥刀,开始清除那块薄 木板上的泥土,找到边缘之后,又将墓穴周围的泥土清理了一下。达戈斯塔觉得这口棺 材埋在距离地面不到三英尺的地方。这就是没费的六英尺深的免费墓穴——标准的政府 作风,欺骗每一个人,甚至连死人也不放过。 “照相。”杨克斯中士说。 掘墓者从墓坑里爬出来站到一边,摄影时蹲在墓坑边缘从很多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掘墓者又爬了回去,解开一捆尼龙绳,把它们套在了棺材底部,又在棺材上面把它 们系到了一起。 “好了。推上去。” 随后医务兵也跳进了墓穴,他们四个人很快就把棺材推出墓穴,放在一块闲置的防 水布上。棺材里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泥土气息。 “打开它。”巴士金说。他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在这儿吗?”达戈斯塔问道。 “这是规矩。只是为了检查,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年龄、性别、大体情况……还有最重要的是,里面到底有没有尸体。” “好吧。” 其中一个工人对达戈斯塔说:“发生过这种事。去年我们在佩勒姆挖出了一口棺材, 你知道我们在里面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达戈斯塔非常确定他并不想知道。 “两具尸体——还有一只死猴子!我们都说他一定是个被人误认为是黑手党的街头 艺人。”他发出一连串爆笑,用肘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同伴,随后那个人也笑了起来。 然后工人们便开始攻击棺木的盖板,用凿子敲打它的四周。腐烂的木头经不起工人 们的敲打,没几下就松动了。棺盖被移到一旁,一股腐朽发霉的臭气混合着甲醛的味道 涌了出来。达戈斯塔向里面望了一眼,这种混合着恐怖和恶心的感觉,恐怕他永远都摆 脱不掉。 灰暗的灯光在细雨的笼罩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工人们把它凑近棺材,照亮了那具 尸体。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躺在一块发霉的粗布上,末端凝结着一大片咖啡渍一样黑的液 体。整个尸体已经腐败得不成样子,尸体的模样已经无法分辨,就好像所有的空气都随 着生命离开了这个身体,只留下这具皮包骨头的尸体。腐烂的黑外套下显露出很多骨骼 的凸起:膝盖、肘部、骨盆。他的双手已经变成灰色,上面粘满了泥土;指甲已经脱落 ;腐烂的指尖已经可以看到突出的指骨。双眼已经深深凹陷下去,歪到一边的嘴唇凝固 成尖叫的姿势。贝克曼本来就是具潮湿的尸体,而此时的雨正在把他变得更加潮湿。 巴士金蹲了下来,开始检查尸体。“男性白种人,大约五十岁……”他用尺量了一 下。“六英尺高,灰色头发。”他站起身又说道:“整体看上去没问题。” 整体没问题。达戈斯塔看着潘德格斯特,一直在想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尸体腐烂程 度惊人,但是有件事却显得尤为清晰:这具尸体并没有遭遇像葛罗夫和卡特夫斯那样可 怕、凶残的命运。 “把他运到陈尸所去。”潘德格斯特小声说。 那个警察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进行全面的尸检,”潘德格斯特说。“我要知道他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