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格里摩那之行归来的那个早晨,阳光明媚耀眼,而正午的太阳把达戈斯塔晃得几乎 睁不开眼睛。现在他正陪着潘德格斯特离开宾馆,穿过一条小河,朝圣灵广场的方向走 去。 “你跟海威尔德上尉联系了吗?”路上潘德格斯特很随意地问道。 “只是睡觉前联系了一下。”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他们追查卡特夫斯的那几条线索全都以失败告终。他公寓里保安摄像机拍 下的内容对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很明显,这和葛罗夫的案子一样。现在纽约所有高官 都把精力集中在这个在中央公园驻扎的布道者身上。” 这次,达戈斯塔发现广场完全不像以前那么安静:它的静寂完全被一大群背着背包 的家伙毁了。他们坐在喷泉边上,一边抽大麻,一边轮流喝着一瓶布鲁内罗葡萄酒,用 六种语言在那儿大声嚷嚷。至少有十只没有套上绳索的狗陪伴在他们周围。 “文森特,走路的时候得小心看着点儿,”潘德格斯特小声说,脸上挂着一抹扭曲 的微笑。“佛罗伦萨: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妙极了!”他们的脚下随处可见一堆堆 的狗粪,潘德格斯特抬起手,指着一幢占据着广场东南角的巨大建筑。“比如说,瓜达 尼大厦,它是全城最好的文艺复兴时期大厦之一。它建成于十五世纪,但是瓜达尼家族 却能追溯到在那之前的好几个世纪。” 达戈斯塔审视着这幢建筑。一层是由暗褐色粗糙的石灰岩建成,而上面几层则被黄 色的灰泥覆盖。顶层的绝大部分面积都被建成了凉廊:由很多石柱支撑起的柱廊。虽然 结构比较拘谨,但整体风格却十分高雅。 “第二层设有各种各样的办公室和公寓,三层是一家语言学校。最顶层是一家由多 耐特利夫人经营的膳宿公寓。毫无疑问,那儿就是1974年贝克曼和其他人见面的地方。” “这个女人是大厦的所有者吗?” “是她。她是瓜达尼家族最后一位继承人。” “你真的认为她记得三十年前住在这儿的那几个大学生?” “我们只能试试看,文森特。”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广场,走进两扇巨大的,镶着铁钉的木门。一条圆拱型的走廊 从他们脚下延伸到楼梯间,一直到二楼平台。看得出这儿曾经装修得十分华丽,但现在 却变得非常脏。二楼平台,一块简陋的木板悬挂在巴洛克式浮雕门楣上。上面刻着个手 指形的箭头,和“接待处”,虽然字迹很潦草,但却刻得十分用力。 对于这么大的房子而言,这间接待处实在是小得可以:虽然有些杂乱,但却非常干 净,中间被一根木质横梁一分为二,一边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投信口,另一边挂着一排钥 匙。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员工: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妇人坐在一张有年头的桌子后面。她 的衣着非常高贵,头发的颜色染得恰到好处,而且都很服贴,红色的唇膏搭配得毫无瑕 疵,脖子上戴着一串钻石项链,一对钻石耳坠也在她那皱巴巴的耳垂上摇来晃去,看上 去它们都是真货。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潘德格斯特朝他鞠了一躬。 “我们想跟您了解一点事情,夫人- 原文为意大利语。] ” 她很干脆地说:“我很荣幸- 原文为意大利语。] ”然后她用带口音的英语说: “很明显,你们不是来这儿住店的。” “是的,”潘德格斯特说。他拿出身份证,递给了她。 “你们是警察。” “是的。” “你们想干什么?我很忙。”她的声音变得非常刺耳,仿佛受到威胁一样。 “我想是在1974年秋天,有几个美国学生住在这。这儿有一张他们的照片。” 潘德格斯特掏出贝克曼的那张照片。 她并没有看照片。“你们有名字吗?” “是的。” “那么跟我来。”然后她转过身,绕过横梁,带领他们穿过一扇后门,来到一间大 得多的房间。达戈斯塔认出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摆放着一些装满精装书,手稿和在写在 羊皮纸上的文件的书柜,摞在一起足有天棚那么高。房间里有一股羊皮纸,晒干的腐烂 物,陈旧的皮革和石蜡的味道。天棚上贴着饰板,而且上面还曾镀过金。现在这些都随 着时间的推移而支离破碎,木板也向筛子一样全是洞。 “家族的档案文件,”她说。“可以追溯到八百年前。” “您把这些记录保存得很完好。” “我保存的非常完好,谢谢您。”她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矮柜,挑出一个大 登记簿,放到屋中间的桌子上。她翻开登记簿,露出一页页的账目,支付款额,姓名和 日期——上面的字迹都非常小。 “姓名?” “布拉德、卡特夫斯、贝克曼和葛罗夫。” 他开始一篇篇地翻找,查询的速度快得惊人,每翻过一篇,都会激起一片轻微的灰 尘。突然,她停了下来。 “那儿,葛罗夫。”她伸出一根皮包骨头的手指——上面那只巨大的钻石戒指似乎 让它有点不堪重负——指着那个名字。接着她又开始向后翻找。 “贝克曼……卡特夫斯……布拉德。是的,十月份的时候,他们都住在这儿。” 潘德格斯特朝登记簿瞥了一眼,但即使是他,也看不清那上面微小的字体。 “他们住在这儿的时间有重叠的部分吗?” “是的。”她顿了一下。“根据这上面的记录,只有一晚,十月三十一号。” 然后她啪的一声合上了登记簿。“还有其它事情吗,先生?” “是的,夫人。您能帮我个忙看看这张照片吗?” “当然,但你们会寄希望于我会认出三十年前住在这儿的邋遢美国学生吧?我九十 二岁了,先生。我拥有遗忘的特权。” “请您帮帮忙。” 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接过相片,看了看——很明显,她在盯着相片看。她就这么 盯着照片看了很长时间,她脸上的那点红晕渐渐地消失了。然后她把照片还给了潘德格 斯特。 “事实证明,”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确实记得。那个人。”她指着贝克曼说。 “让我想想。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和其他几个男孩儿,也许是照片中的那几个, 一起去了某个地方。他们整晚都没有回来。他回来的时候非常不安。我不得不为他找了 个牧师……” 她顿了顿,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现在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自信,态度也变得不 那么坚定。 “那是鬼节的前一晚。他整整喝了一晚的酒才回来,而且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 带着他去了教堂。” “哪间教堂?” “就是这儿的一所教堂,圣灵教堂。我记得他当时极为惊慌失措,还不断恳求着要 去教堂忏悔。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这件事太奇怪了,所以这件事,和那 个男孩脸上的表情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他当时一直在恳求着要去见牧师,仿佛 他的生命要全靠祈祷来延续一样。” “然后呢?” “他去忏悔了,接着他就马上收拾好他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其他美国学生呢?” “我想不起来了。每年他们都在鬼节这天庆祝,或者在这前一天。我想你们管它叫 万圣节对吧。这个节日成了他们酗酒的借口。” “您知道他们那天晚上去哪了吗,或者他们有可能去见谁了?” “除了我告诉您的那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前面的办公室传来了一阵铃响。“我得去招呼客人了。”她说。 “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潘德格斯特说。“听他忏悔 的那位牧师——他还健在吗?” “那个人一定是泽诺比。是的,泽诺比神父。他现在和阿维纳山的修士住在一起。” 她转过身,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回过头来。“但是如果您认为您可以让他告诉 你那神圣的忏悔内容的话,先生,很遗憾你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