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老爹……”我的心头一热。 “孩子,你受惊了……”老爹歉意的对我一笑,然后面对着警察们朗声道, “独眼萧老头是我让血婴路赛杀的,与我的儿子无关。” 片刻间,人们沉默了。 “带他到审讯室对质。”胖警官命令道。 审讯室内,道长惊奇的看着我与驼背老爹一同走了进来。 “血婴路赛?皇甫哲人,那你就请它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吧,都已经什么年代 了,还搞这种把戏。”胖警官鼻子鄙夷的哼了声。 众目睽睽之下,老爹缓缓的脱去了上衣…… 老爹后背高高的隆起,肉丘上生长着一道肥厚的肉褶,呈细嫩的粉红色,令人 望之顿起鸡皮疙瘩。 “路赛,现身。”老爹柔声呼唤道。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六指小手自肉褶内伸出,扒开一道缝隙,然后从里面钻出 一个七八寸长的小婴孩,全身蜡黄,胯下生有一只小鸡鸡,它的脑瓜顶上有一层黑 色的茸毛,硕大的眼睛,血红色的瞳仁,呲着的嘴巴内长着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牙 床呈黑褐色。 警察们都惊呆了,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胖警官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揉了揉眼睛,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怎么 可能?这一定是幻觉,待我来抓它下来看看。”边说着,近前伸手去捉那畸形怪婴。 “危险!”我赶紧大声喝止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怪婴猛地张开两排尖利的牙齿,如同闪电般的咬在了胖警 官的手指上,“喀嚓”一声,小手指齐根被切断,鲜血喷射而出。 “啊!”的一声惨呼,胖警官额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他咬紧牙关,另一支 手抽出腰间的手枪,在大腿上一擦上了膛,对着怪婴扣动了扳机……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房间里回荡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 子弹贴着怪婴的脑瓜皮擦过,啃出一道沟,登时鲜血四溅,怪婴茸毛直立,瞳 仁圆睁呈血红色,嗷的一声嚎叫随即窜起,张嘴咬向了胖警官多肉的脖颈…… 此刻,胖警官已经呆怔住了,眼瞅着怪婴的利齿就要切进颈动脉,众人皆惊呼 起来。 “不可!”我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劲儿,径直扑了上去,用力拽住了怪婴的胳 膊。 怪婴勃然大怒,扭头竟然向我的手腕处咬来,刹那间,我已不知所措,眼睁睁 的望见它那白森森的牙齿切进了自己的皮肉中,先是一疼,随即酥麻感贯通了整条 胳膊…… “小明!”老爹惊愕的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石化胎猛然间挣脱了老爹右手的束缚,凌空跃起猛扑过来,一把扯 住怪婴的头发激烈的厮打了起来。 “别打啦!”老爹声嘶力竭的喊着,同时冲上前去,一手一个分别抓住了怪婴 和石化胎,光着上身转身跑出了审讯室。 “都去追!”胖警官忍痛叫道。 警察们一窝蜂的拥了出去,有的还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警官,这回你相信了吧?”我按住了手上的伤口,平静的说道。 胖警官脸色苍白,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我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那根“岳麓鬼索”,交还到了虚足道长的手中,然后捡 起老爹遗留在地上的上衣,转身也朝着门外跑去。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 我气喘吁吁的奔跑着,远处是一座陡崖,崖下数十丈便是沅水了,十余名警察 正朝悬崖顶包围过去。 驼背老爹赤裸着上身,佝偻着驼背站立在崖边,怀中抱着两个血婴,山风“嗖 嗖”的掠过,身子不住的战栗着,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老爹!”我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完全不理会警察们的喝止。 那些警察面面相觑,暂停了脚步,相聚几十米端着枪团团围住。 “小明……”老爹欲说已噎,面现痛苦之色。 “他俩是你和占巴花的孩子,是我的同父异母兄弟?”我站立在老爹跟前,平 静的说道。 两行泪水缓缓流下他的面颊,惊恐的父亲用那乞怜的眼神儿望着我,楚楚可怜 的点了点头。 “老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反而去杀萧老头,以至于小明蒙冤亡命天涯?” 我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内心深处已经没有了责备的意思。 老爹垂下眼皮,不敢正视我,口中嗫嚅道:“小明,老爹对不起你……” “那怪婴路赛怎么会寄生到了你的驼背里面?”我问道,口气柔和。 “是,是帕苏姆,她想让占巴花的骨肉能够活下来。”老爹低声说道。 “她给你下了降头?”我说。 “是的,血婴降。”老爹的声音几近不闻。 “吴子檀知道你还活着么?”我接着问道。 老爹摇摇头叹息道:“吴子檀不知道我被帕苏姆救活的事情,也不知道占巴花 为我殉情而死,他完全不知情。” “那石化胎怎么会到了吴子檀的手里呢?”这是一直困惑我的地方。 “‘血婴降’不可以同时寄生两个婴儿,只能取其一,所以帕苏姆用了哥哥, 弟弟则制成了石化胎,作为鬼灵交给了好友吴子檀供奉,护佑他的家人。”老爹解 释给我听。 原来如此,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在临死之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 “老爹,帕苏姆在你的墓穴中下了‘尸降’,结果你儿子中招了……”我苦笑 了起来。 “什么尸降?我不知道啊。”老爹惊讶的说道。 “老爹,你的儿子就要死了,今天是他最后一日阳寿。”我平静的告诉了他。 “胡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老爹板起了脸训斥道。 我不再解释什么了,走到父亲的身边,轻轻的将手中的上衣披在了他微微颤抖 的身体上。 “小明……”老爹一把搂住我,禁不住的失声恸哭起来。 我也流泪了,仿佛全身都在流淌着,湿透了衣衫、裤子,鞋里面黏答答的,天 色似乎昏暗了下来,眼前的老爹也渐渐地模糊了,我知道大限已至。 “小明!你怎么了?身上都是黑汗……”耳边老爹的呼唤声小如蚊蚁一般, “小明啊,是老爹害了你!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娘没有死!” 太迟了,老爹……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意识正逐渐的丧失,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一股咸滋滋的味道缓缓的流进嗓子眼儿里,我慢慢的苏醒过来,朦胧中有一个 白衣人在眼前晃动着…… 是天使么?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小明,你醒过来啦。”耳边的声音十分的熟悉。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吃力的吐出几个字来。 “这里是医院的太平间,你还认得出我么?”白衣人伸出一只滴淌着鲜血的手, 轻轻的摘去面颊上的口罩。 我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眼前的血手上,那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渐渐的,那脸变得 清晰了…… “苏主任!”我轻声惊呼了起来。 不错,正是县文管所的苏主任,我的单位领导。 “你的手原来是四根手指头,现在是三根了?”我喃喃的说道。 “一根救了皇甫哲人,一根救了你,我的名字是……帕苏姆。”苏主任微笑着 说道。 帕苏姆!我愕然了,头脑中闪过那张老旧的照片,怪不得自己第一眼看见那照 片上的巫婆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本来就与苏主任相像的,只是那巫婆是 女的,而苏主任是男的,所以压根就没往一块去想。 “我一直是女扮男装,”女巫帕苏姆脱下了白大褂说道,“小明,你的尸降已 解,不碍事了。” “老爹呢?我老爹怎样了?”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帕苏姆望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在山崖上,他以为你尸降发作已经 死了,万念俱灰,于是便抱着血婴跳了悬崖,沉入了沅水河。” 我如同被铁锤击中了一般,半晌透不过气来,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帕苏姆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我。 许久,我停止了哭泣,眼盯着帕苏姆说道:“我娘还活着,是么?” 帕苏姆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在哪儿?”我的心在狂跳。 “你娘分娩的时候是深夜,你爹一直守候在旁边,忘记了去冲凉,而这是路赛 每晚必做的事情,于是它从驼背内自行爬了出来,被你娘瞧见吓得惊叫起来,于是 ……”帕苏姆述说着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于是怎样?”我急道。 “路赛袭击了你娘……”帕苏姆抱歉的说道。 “袭击?”我惊愕不解。 “是的,你娘重伤,精神错乱,生命垂危。”帕苏姆平静的告诉我。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娘她现在在哪儿?”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当时,120 急救车赶来送去了县医院,那晚的值班医生是王主任,是他给接 的生,也救治了你娘,可是你娘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在我们的默许下,王主任将 她送去了省城精神病医院。”帕苏姆面无表情的说着。 “二十几年了,老爹为什么始终没去接她回来?反而说我娘难产而死,还修了 座坟墓骗我?”我连连发问道。 “王主任告诉你爹,廖金娣去省城没几天便伤重不治而亡,而且还捧回了一坛 骨灰。”帕苏姆回答。 我直视着帕苏姆的眼睛…… “前不久,我才打听到了,原来你娘还活着,就住在省城王主任的家中。”帕 苏姆说道。 丑婆娘!王主任家内屋里的那个丑婆娘就是我娘!怪不得她三番五次的偷窥我 呢…… 我慢慢的爬起身来,蹒跚的朝太平间的门口走去,娘,你等着,小明就要来找 你了。 “唉,占巴花,一段孽缘终于结束了,我也要回到丛林里去了。”帕苏姆在身 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突然想起件事情,遂转过头来问道:“石化胎咬死了王主任,但它齿间的血 渍并不是A 型血……” “血婴的牙齿同眼镜蛇的毒牙相似,咬人时会先释放少量自身的血液,它与你 的血型相同,都是RH阴性AB型,恒河绿猴子的血型。”帕苏姆说道。 “老挝小庙里的那个老巫婆是谁?”我最后问道。 “帕坦姆,我的孪生妹妹。”帕苏姆回答。 我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