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我彀中 桌上一阵沉寂。大家都被他俩的赌注惊呆了。最后,还是梅耶激动地叫了起来。 “喂,哈格尔,”他急切地说,“这可不关我的事。”他知道这是德拉克斯与 邦德之间的争斗,但他想让德拉克斯知道他对整个事件十分不安。他发现自己捅了 大漏子,这将使他的同伴丢一大笔钱。 “别发傻,马克斯,”德拉克斯厉声说道,“你只管出你的牌。这事跟你无关。 我只不过跟这位莽撞的老兄打一个小小的赌取乐。来,来,我发牌,上将。” 局长切牌,赌局继续进行。 邦德胸有成竹,手突然不抖了。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衔在嘴里。他已经将一切 都盘算好,甚至什么时候该出哪张牌他都盘得一丝不差。关键时刻来了,他感到很 高兴。 他靠椅而坐,忽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心里很有些喜欢这赌厅里的嘈杂气 氛。他环顾着大厅,心里不禁想到,这一百五十多年来,几乎每天晚上,这有名的 赌厅里呈现的都是这种场面。同样胜利的欢呼声和失败的哭喊声,同样的献身者的 面孔,同样的烟叶味,和戏剧般的气氛。对邦德这个嗜赌如命的人来说,这是世界 上最富有刺激性的场面。他扫了最后一眼,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然后把视线转移到 自己的牌桌上来。 他拿起牌来,两眼炯炯发光。这一副牌是德拉克斯发的。邦德这次的牌不错: 七张黑桃里有四个顶张大牌,一张红桃A ,还有方块A 和K 。他看着德拉克斯。德 拉克斯和梅耶会叫梅花进行干扰吗?即便如此邦德也能盖叫。德拉克斯会迫使他叫 得过高从而使赌注再加倍吗?邦德镇定自若地等待着。 “不叫牌,”德拉克斯说话的声音有几丝痛苦不安,显然是由于他私下知道邦 德的牌而致。 “四黑桃,”邦德叫。 梅耶不叫,局长也不叫,德拉克斯犹豫不决。 局长出的牌帮了大忙,他们做成了五黑桃。邦德在记分表的下栏记上了一百五 十分,上栏记上了大牌点的一百分。 “嗬,”邦德的肘旁传来一声喝彩。他抬头看是巴西尔顿。他已经赌完,东游 西荡地走过来观战。 他拿起邦德的记分表看着。 “真是了不起啊,”他赞叹说。“看来你要赢了。赌注是多少?” 邦德幸灾乐祸想让德拉克斯来回答,他喜欢这种恶作剧。这个问题问得真是时 候。德拉克斯将一副蓝色的牌切成两迭递给了邦德。邦德合上这两迭牌然后把它放 在了他面前靠桌边的地方。 “十五比十五,同我的左手分赌。”德拉克斯答道。 邦德听见巴西尔顿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位老兄想赌个痛快,所以我有意成全他。不过现在他走运,把好牌都拿了 ……” 德拉克斯直抱怨。 这时,坐在对面的局长看见邦德的右手拿出一条白手帕。局长眯缝着眼。 邦德似乎用那手帕擦了一下脸。局长又看见邦德冷冷地盯了一下德拉克斯和梅 耶,把手帕放回了衣袋。 一副蓝牌在邦德手上,他已开始发牌了。 “你们的兴头也太大了,”巴西尔顿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一盘桥牌所下的 最大赌注也不过一千镑,但愿谁也别受伤害。”巴西尔顿指的是,私人之间的下赌 博这样大的赌注通常都会引起麻烦。他又走过来站在局长和德拉克斯之间。 邦德发完牌,略带不安地拿起了自己的牌。 他手上只有A 、Q 、10 领头的五张梅花和Q 带队的小方块两套牌。 二切就绪,陷阱已布好。 德拉克斯用拇指把牌清开。突然他的身子一下挺得笔直。他简直不敢相信,于 是再把牌清一遍。邦德清楚德拉克斯为何会有此种反应。他持有十个肯定的赢墩: 方块A 和K ,黑桃的四个顶张大牌,红桃的四个顶张大牌,以及梅花K ,J 和9 。 德拉克斯做梦也没想到,邦德饭前在秘书室里就把这些牌发给了他。 邦德等待着。他很想知道德拉克斯对这样的好牌究竟还有什么更深反应。他幸 灾乐祸地等待着这条贪婪的鱼来上钩。 然而德拉克斯的举动是邦德始料不及的。 只见他两手交叉漫不经心地将牌放在了桌上,沉着冷静地从衣袋里取出烟盒, 挑了一支烟点上。他没有看邦德,却抬头瞟了巴西尔顿一眼说:“你也太闭塞了。 在开罗,我都是两千英镑起码的。”然后,他从桌上拿起牌来,狡黠地看了邦德一 眼。“我承认这次我有几墩好牌,但据我估计,你也可能拿到了好牌。让我再看看, 我这手牌真是这么好吗?” 邦德故意装出一副醉汉样子,心里想,你这老鲨鱼手中已有三对A 和K 了,还 在一边冷嘲热讽,但他仍慢悠悠地清理他的牌。“我这手牌似乎也很有希望。”他 说得含糊不清。“如果我的对家和我配合得好,我的右手方只有某些牌张,那我可 要吃好几墩啊,你有什么要先声明吗?”“看来我们俩好象想到一块了。”德拉克 斯故意说,“那么,一墩来一百,你的意见如何? 从你的口气来看,你不会太痛苦的。”邦德迷述糊糊地看着他,显得不知所措。 他把手中的牌一张一张地重新看了一遍后说:“好吧,算数,老实说,我是被你入 赌的。你占上风,这是明摆着的事。而我呢,也就舍命冒这个险。” 邦德又迷迷糊糊地看着对面的局长。“对家,这手牌你可要赔点钱。” 他说,“现在,开始!呃,七梅花。” 随后是一阵死一般的静寂。巴西尔顿刚看过德拉克斯牌,此时惊愕不已地站在 那里,连手中加了苏打的威士忌酒杯掉在地上也没顾得上去理会。 德拉克斯问,“你叫的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慌张,急忙再清了一遍他的牌。 “你刚才说的是梅花大满贯吗?”他看着满脸醉态的邦德不安地问道。 “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喂,你看怎么样,马克斯?”“不叫,”梅那无可奈 何地说。 “不叫,”局长泰然自若地说。 “加倍,”德拉克斯恶狠狠地说。他放下牌,刻毒并嘲讽地盯着这个醉酗酗的 酒鬼,心想,大难临头了还稀里糊涂。 “你的意思是不是对你的超级赌注也同样加倍?” “不错,”德拉克斯贪婪地说。“不错,正是我想的。” “很好,”邦德说道。他迟疑着,没看他手上的牌而是看着德拉克斯。 “再加倍,在定约和超级赌注上,此外,每墩再加四百倍。”这时候,德拉克 斯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有点疑虑。但看看手中的牌那么好,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最坏的结局他也可以稳当地吃二墩牌。 “不叫,”梅耶不无抱怨地咕哝道,更加小心地说了句:“不叫。”德拉克斯 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巴西尔顿面色苍白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桌子那边的 邦德。 随后他绕着桌慢慢踱了一圈,仔细地看了看每人手中的牌。他所看到的是:邦 德梅耶方块:Q ,8 ,7 ,6 ,5 ,4 ,3 ,2 黑桃:6 ,5 ,4 ,3 ,2 梅花: A,Q,10,8 ,4 红桃:10,9 ,8 ,7 ,2 方块:J ,10,9 德拉克斯上将黑桃 :A ,K ,Q ,J 黑桃:10,9 ,8 ,7 红桃:A ,K ,Q ,J 红桃:6 ,5 ,4 , 3方块:A,K , 梅花:7 ,6 ,5 ,3 ,2 梅花:K ,J ,9 巴西尔顿突然恍然 大悟。对邦德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满贯。不管梅耶用哪张牌打,邦德都能用 他手上或桌上的将牌吃进。然后,从明手清将牌,飞德拉克斯。在清将过程中,他 可以用明手将吃二轮方块,击落德拉克斯的方块A 、K 。五墩之后,邦德手上只有 剩余的将牌和六张方块赢张。德拉克斯的那些A 和K 将变成一堆废牌。 这无异于是一次大谋杀。 巴西尔顿几乎是神经质地又绕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局长和梅耶之间,以便看 清楚德拉克斯和邦德的面部表情。他的脸上一片木然,手紧紧地塞在裤袋里,以免 失去控制。他极度恐惧地等待着德拉克斯将要接受的可怕的惩罚。他想象不出到时 候德拉克斯会是何种惨相。“快出牌,出牌,”德拉克斯早已急不可待了,“马克 斯,该你先出了,总不能在这儿呆一夜吧。” 这个可怜的傻爪,巴西尔顿暗想,十分钟后,你将恨不得梅耶出第一张牌前就 死在椅子上。 梅耶看上去好象随时都可能中风。他的面孔象纸一样,苍白极了。他低垂着头, 汗水不停地从他下巴流下来滴在衬衣的前襟上。他知道,他的第一牌将是一个最大 的祸害。 最后,他推测:自己手上持有黑桃和红桃长套,因此邦德可能这两门都缺。于 是,他首攻方块J 。 他决没有想到,不论他首攻什么,都不会给邦德造成威胁。但当局长把牌摊开 表明他方块缺门时,德拉克斯忍不住向他的对家咆哮起来:“你其它什么牌不能出, 非要出这一张?真是个笨蛋。你这不是主动给他送上门吗? 你究竟是在帮哪一方打牌?” 梅耶吓得缩成一团:“我只有这张牌是最好的了,哈格尔。”他愁眉苦脸,一 边说一边用手帕擦去脸上的虚汗。 也正是这时,德拉克斯意识到自己遇到麻烦了。 邦德从桌上将吃,捉下了德拉克斯的方块K ,又迅速引梅花。德拉克斯出梅花 9,邦德以梅花10 盖住,又引出方块,桌上将吃,击落了德拉克斯的方块A 。然后, 再从桌上引梅花。德拉克斯的梅花J 被捉住了。 然后邦德引梅花A 。 当德拉克斯的梅花K 被提下之时,他才越来越清楚所发生的一切。他忧虑地看 着邦德,极度恐惧地等着他的下一张牌。邦德有方块吗?梅耶能看住他们吗?毕竟 他的第一张大牌就是方块啊!德拉克斯等待着,手上的牌都被汗水弄滑了。 莫菲,那位棋坛高手,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习惯。那就是,当他确信对手必 输无疑时,不再看棋盘,而是慢慢地抬起他那个硕大无比的脑袋,眼睛滑稽地死死 盯着他的对手,逼得他的对手不得不卑怯地抬起头来忍受他的奚落。此时,对手立 即明白这盘棋只能下到此了,再走下去毫无意义了。据说只要看见莫菲的这种目光, 就只能俯首认输了。 现在,邦德也象莫菲那样,慢慢地抬起了头,逼视着德拉克斯,然后缓缓地抽 出了方块Q 放在牌桌上。没等梅耶出牌,他又不慌不忙地把方块8 、7 、6 、5 、 4,和两个梅花赢张摊在了牌桌上。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该收场了,德拉克斯。”说完,他把身体慢慢靠在 了椅背上。德拉克斯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纵身一跳,一把抢过梅耶手上的牌,神经质 地翻动着,想找到一个可能的嬴墩。 然后,他把牌胡乱地扔在桌上。突然,他高高地举起捏紧的拳头,“砰” 地一下狠狠地砸在他面前那堆毫无用处和A 、K 、Q 上,嘴角拍动着,缓缓地 说出:“你这个骗……” “得了,德拉克斯,”巴西尔顿站在桌子对面毫不留情地说,“这儿说那种话 可不是地方。我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副牌,一点没错。如果你不服气,可以去上诉。” 德拉克斯慢腾腾地站起身来,离开坐位,举起右手摸了摸自己汗涔涔的红头发, 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并露出一丝狡诈的神情。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傲视着邦德。 邦德顿时感到浑身上下十二分不自在。德拉克斯走到桌子前说:“再见,先生们。”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古怪而又嘲讽似地说道:“我输了一万五千英镑, 还将承担梅耶那部分。” 他俯下身从桌上拿起打火机。 随后,他又朝邦德看了一眼。他那八字形的红胡须抖动着,声音却异常冷静: “你这下总算有钱花了,趁早把钱花掉吧,邦德先生。”说完,他转身离开牌桌,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