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那个梦不是必然有什么意义。毕竟,那也只是个梦,而非格伦·霍尔茨曼从精 神世界传递给我的讯息。(如果他的影子真的能从另一个世界联络到我,他大概会 比较关心自己的事情,而非某个在格林威治村公园里被射杀的家伙。“嘿,斯卡德,” 他可能会喃喃地说道,“我听说你跟莉萨有染,那是怎么回事?”)那个梦是我在 跟自己说话,而我睡觉的时候,脑袋里的东西不必合情合理。 总之,有时梦只不过是一枝雪茄罢了。 “如果,”TJ说,然后又自己停了下来,“不对,”他说,然后手抬起来,一 副要阻止自己跑去撞墙的样子,“不,我不说了。” “很好。” “可是如果我们有的话,就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了。” 如果我们有部电脑。他刚刚答应过不再提这句话,因为这八个字在他说出口的 每句话中都扮演了关键角色。我好像有两个案子,一个是拜伦·利奥波德被射杀, 一个是威尔的连续凶人案。(不过威尔的案子我没有客户,除非把阿德里安·惠特 菲尔德算进去,不久前他曾给我一笔钱,鼓励我同时兼顾两个案子。)无论是办哪 一个案子,我都会联想起另外一个,TJ似乎很确定买部电脑可以改变一切。 保险记录?只要入侵保险公司的电脑资料库。航空公司纪录?照办就行。现在 全世界都联网了,一个高手骇客就能轻易闯进任何机构的脑部。你只需要一部电脑 和一台数据机,然后插好电话线,全世界就会向你诉说各种秘密。 “还需要有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我说,“当初我们是靠港家兄弟才闯 进NYNEX 电话公司的电脑。我相信你学得会那些手段,可是不够快,解决不了我们 眼前的问题。” “我得花些时间学,”他承认,“可是,港家兄弟可以教我啊。” “那也得刚好他们就在附近。” “他们又不是唯一有这种本领的骇客。找他们当然容易多了,但是他们也不必 从波士顿跑来帮忙,只要有个电话就行了。” “该怎么做?” “很简单,”他说,“我用电脑,同时跟他们讲电话,只需要两条电话线,一 条接在数据机上,一条接在电话上。或者如果你不想用两线电话的话,可以用移动 电话跟他们谈。” “在哪里?” “随便哪里,有电脑就行。可能性比较大的是在你的公寓,或者去店里。” “埃莱娜的店?” “这样她就可以用电脑记账或管理存货。我可以替她做这些。” “如果你去上一两门课程的话。” “那又不是火箭科学。我可以学的。” “店里没那么大空间。” 他点点头。“放在你公寓里比较好。” “上次我们得跟港家兄弟去旅馆,”我回忆,“还得租个房间,这样我们入侵 电话公司电脑的小小罪行才不会被追踪到。” “所以呢?” “因为港家兄弟所做的,”我继续说道,“是非法而且可以追踪到的。如果我 们在自家公寓里面做类似的事,或者在埃莱娜的店里,就会有带着警徽的人来敲门 了。” “那件事之后,骇客族已经又学会很多新招了。” “那网络警察呢?你不认为他们也学了些新东西吗?” 他耸耸肩。“都是这样的,”他说,“你制造出一个更好的捕鼠器,其他人就 会制造出更好的老鼠。” “总之,”我说,“科技能做的有限,即使港家兄弟也一样。他们当时没法进 入系统,还记得吗?无论他们打了多少个键,他们就是找不到进入的密码。” “可是后来他们还是进去了。” “他们还是靠讲话才进去的。不是用电脑技术,而是打电话给那个公司的人。” “是个女的,对吧?” “然后他们骗她说出密码。这套老招他们用太多了,还发明了一个字眼来称呼。” 我搜索着记忆,然后说出来,“社交工程,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你有什么领悟呢?” “看我的。”我说。 “奥马哈,”菲莉斯·宾厄姆说,“有一次我替你和埃莱娜登记去伦敦和巴黎。 这回你们要去奥马哈?” “我们真是落魄了,”我说,“不过我没要去那儿。我只是想查有个人是不是 去过。” “啊,”她说,“在查案子?” “恐怕是。” “如果他去了,你就得追去吗?” “我想他已经去了又回来了,”我递给她一张纸条,“或许是在这两天飞去, 然后这两天飞回来。” “从纽约到奥马哈,还有——” “从费城。” “费城,”她说,“我正在想哪家航空公司有纽约直飞奥马哈的班机,我知道 美国西部航空以前有,可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不过如果他是从费城飞过去,那 就不重要了。可是谁会从费城直飞奥马哈?”她伸出手指,皱着眉敲打着键盘。 “没有,”她宣布,“你可以搭乘美国航空经匹兹堡或中西快捷航空经密尔沃基到 奥马哈。或者如果你不介意在奥哈瑞转机的话,可以搭乘联合航空。其他公司也都 可以转机,不过这些是可能性比较大的。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他搭乘哪家航空公司的 飞机吧。” “对。” “他的名字呢?” “阿诺德·威什尼亚克。” “如果我们找到这个名字,”她说,“我们就会知道那一定是他,不是吗?因 为这个名字不常见,能有几个阿诺德·威什尼亚克从费城乘飞机去奥马哈呢?” “最多一个吧。但我不认为他会用真名。” “那也不能怪他。” “不过姓名缩写应该是一样的。” “好,我们来看看。”她敲敲键盘,中间等候电脑回应的时候,就转转眼珠子, “每台电脑都比上一台快,”她说,“可是永远都不够快。你希望电脑能立刻回答。 而且你还希望它在你想到之前,就给你资料。” “对人也是一样。” “呃?哦,对啊。”她咯咯地笑,“至少电脑一直在进步。你看到我怎么查资 料吗?我先查美国航空,然后问五日1103号的班机上有没有一位威什尼亚克,结果 没有,现在我要问同一天的179 号班机……没有,好,另一天是六日,对不对?所 以我们来试试1103号……没有,那再来试试179 号。班机号码对吗?没错,那就来 试。没有。” “我想他不会用真名。” “我知道,可是我想先用这个名字试试看,因为光用缩写没法查资料。” “嗯。” “我再来试中西快捷,”她说。之后她又试了联合航空,最后摇摇头。 “你还可以试试另外一个名字,”我说,“他有个哥哥把姓改成英语式拼法, 阿诺德以前用过这个姓。” 我把那个姓告诉她,她跟着念一遍,皱起眉头。“怎么拼?”我拼给她,然后 她敲敲键盘。 “这个姓很耳熟,”她思忖道,“我最近在哪儿听过?” “不知道,”我说,“当然,有个棒球选手就叫大卫·温菲尔德。” 她摇摇头。“大联盟罢工之后,”她说,“我就没看棒球了。五日的1103号班 机。还是没有。179 号班机,同样是五日……” 那些班机都没找到。 “他很可能会用姓名缩写,”我说,“可是这样没法查。如果把每班飞机的乘 客名单列出来,可以吗?” “我不行。” “那谁可以。” “或许哪个电脑天才吧。或者航空公司里头有进入密码的人。”她皱皱眉, “这件事很重要,对吧?” “算是吧。” 她拿起电话,翻翻旋转资料夹,拨了个号码。她说,“嗨,我是JMC 的菲莉斯。 你是哪位?朱迪吗?朱迪,我有一个很好的客户刚好是个侦探。他正在查一个案子, 牵涉到一个无监护权的父亲……是啊,这类事情常听说。我知道,很令人惊讶。他 们不付孩子的生活费,然后就跑来把孩子绑架走。” 她解释了一下我所需要的资料。“他不是用真名搭乘飞机,”她说,“但是这 个侦探认为认为他应该会用姓名缩写。是,我知道这是机密,朱迪。一定要法院命 令才能查,没错。”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硬撑出一个微笑。“嗯,那你可以这样 办吗,不必告诉我名字,替我看看是不是有男性乘客用AW的开头的名字搭这些飞机。 是,费城到奥马哈。” 她掩住话筒。“照规定她不能这样做的,”她说,“可是她有点动摇了。我猜 因为她离了婚,而且吃了她前夫的亏。”她掩住话筒的手拿开。“哦,朱迪。要命, 都没有吗?” “他可能是用现金付机票钱。” 她反应很快。“朱迪,”她说,“他可能随便编了名字,所以机票钱是付现金。 如果你可以……嗯,嗯。好,我了解。” 她又掩住话筒,“她不行。” “不行还是不肯。” “不肯。这样违反规定的,她会有麻烦等等。” TJ说:“那你能去查吗?如果有密码的话?” “可是我没有啊。” “可是她有。” 她想了想,耸耸肩,然后拿开掩住话筒的手。“朱迪,”她说,“我最不希望 的就是害你惹上麻烦。不过我好奇问你一下,你那边的资料可以分类吗?比方可以 分为用现金买机票或信用卡?我是说,如果一个顾客进来用现金买……哦,我懂了。 所以任何人都能进去查。我的意思是,只要我有密码,我也可以进去查,对不对?” 她抓了一支笔,匆匆写下几个字。“朱迪,”她说,“你真是是可爱,谢谢。”她 挂上电话,咧开嘴笑了,举起拳头做了个胜利姿势,“得分!” 我们还得继续努力。她做了一大串搔头和按键的动作之后,成果是一份费城到 奥马哈旅客名单的电脑报表,包括我所问那三家航空公司的班机,以及两天后的回 程班机。名字后面的星号表示非信用卡付账。 “这表示现金或支票付账,”她解释说,“他们的资料库里没有区分开来。另 外,这些只是航空公司自己的现金或支票卖票的记录。通过旅行社的则只列出来而 已,没有注明付款方式。这些她没告诉我,只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分的,不可能有 其他方式了。” “这样就可以了。” “是吗?你看到名字后面有注明C 的吗?这些都是通过别家航空公司买票的乘 客,可能因为他们是搭乘别家航空公司的班机,中途转机的。据我所知,他们是用 美金钞票付款的。” “我想这些乘客名单就够了。” “是吗?” “如果能找到同一个名字出现在来回程的旅客名单上,那会比用付款方式找出 来的名单更有意义。” “我根本没想到。来查查看吧。” 我收起那些报表。“我已经占用你很多时间了,”我说,“困难的部分已经做 完了。另外,谈到你的时间,我愿意付费。” “哎,不必啦,”她说,“你不必这么做的。” 我把钱塞到她手里。“我的客户付得起。”我说。 “好吧……”她阖起手指抓住那些钞票,“其实这事情很好玩,虽然比不上替 你和你太太登记去参加游艇旅行更让我开心。如果想去哪些好玩的地方,别忘了打 电话给我。” “我会的。” “去奥马哈也没问题。” “‘我的客户付得起,’”TJ说,“其实我们根本没客户。” “没错。” “‘社交工程’,我们只是去用用电脑而已。只不过,那是别人的电脑,用别 人的手指去敲键盘。” “这也是弄到资料的一种方法。” “来看看名单吧,”他说,“看有多少重复出现的名字。” “A ·约翰逊先生,”我说,“五日乘中西快捷从费城到奥马哈,在密尔沃基 转机。他在七日上午飞回费城。用现金或支票付款。我猜是付现金。” “你认为就是他。” “对。” “姓约翰逊的人一大把。姓史密斯和琼斯的也是。” “没错。” “根据菲莉斯的说法,上飞机前得出示身份证件。” “现在安检的规定都比较严了。” “用来提防恐怖分子,”他说,“他们要确定你真正的身份,买机票的时候可 能也一样,如果你用现金买票,就问你要证件看。” 我点点头。“用支票也是,不过用支票一向就得查验证件。当然,要弄个证件 也没那么难。” “在杜斯那附近的店里,这种狗屎证件随便印。学生证,警官证什么的。警察 要鉴定很容易,不过普通航空公司柜台大概很难辨认吧?” “尤其是如果顾客看起来是个成功的中年白人男子,身穿布克兄弟①的西装。” ①Brooks Brothers ,美国经典服装品牌,创立于一八一八年。 “光靠门面就能过关了。”他同意。 “而且证件是真的,”我说,“说不定他有个叫约翰逊的客户,说不定他弄到 了某个蠢货的驾照,而真正主人被关在绿色天堂,用不着了。” 他抓抓头。“我们查到了一个名字,这家伙有天飞到奥马哈,两天后又飞回来。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收获吗?” “还没有。”我说。 “很高兴你带他来,”乔·德金说。“我们最喜欢这种人。等我找到橡皮水管, 再来问他几个问题。” “我知道放在哪儿,”TJ说,“你想要的话,我替你去找。” 德金笑了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跟我的朋友一起来干吗?”他问,“你 怎么不在街上卖快克①或骗钱?” ①Crack ,快客可卡因,价格相对便宜的强效纯可卡因,可直接服用。 “今天休假。”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很有献身精神呢。一星期七天,一年五十二星期,全年 无休,抚慰大众的痛苦。结果你们还不是随波逐流。” “答对了,”TJ说,“我就想全年无休,不停地工作。” “天哪,我最爱听你胡说八道了。马修,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可是我 就是觉得你这回来有事情。” 我们位于西五十四街中城北区分局的办公室里。我拿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跟德 金解释我的要求,而TJ则跑去公布栏那儿,翻着一叠通缉小传单。 “如果你看到传单上有你的照片,”乔说,“拿过来,我替你再重拍一张。马 修,你的意思是,要我打电话去找奥马哈的警方,要他们查饭店住宿纪录,找一个 叫约翰逊的家伙。” “我会谢你的,”我说。 “你会谢我的。你打算用实际的方式吗?” “实际的。没错,我打算——” “我喜欢这个词,”他说,“实际的。这表示你碰得到,可以伸出手去拿。这 又生出另一个问题。你干吗不自己把手伸出去呢?” “啊?” “你知道那家饭店,对吧?是希尔顿吗?” “应该从这家开始查。我不确定他会住这家,但是——” “可是你从这家开始查。不是吗?打免费电话,还不用付钱呢。划算得很。” “我打过了,”我说,“可是没查到什么。” “你说自己是警察?” “那是犯法的。”他看了我一眼。“我可能给了他们这个印象,”我承认, “不过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打电话到饭店,居然没法从柜台职员那儿骗到到情报了?” 他看看面前的那张纸条。“奥马哈,”他说,“奥马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瞪 着我。“耶稣基督!”他说。 “不是‘他’本人,”TJ插嘴道,“不过有人说这个家伙跟‘他’关系很密切。” “那个堕胎的家伙。他叫什么来着?” “大家忘得可真快。” “罗斯韦尔·贝里。威尔在他的饭店房间杀了他,对吧?我忘了是哪家饭店, 可是为什么隐约有个什么让我觉得是希尔顿呢?” “是啊,为什么?” “你们有理由相信我们的威尔是个姓约翰逊的家伙?” “他可能用过这个名字。” “怪不得希尔顿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你也不会是第一个打电话想挖点消息的人。 那些小报都在努力捍卫公众知道的权利呢。奥马哈的警方一定守口如瓶。” “我也是这么想。” “你知道有多少警察在办威尔的案子?我不知道数字是多少,不过我知道不包 括我在内。我该怎么解释自己也去插一手?” “也许这件事不见得要扯上威尔,”我说,“也许你只要说你是在查一个抢劫 犯,他曾在你这边犯下一连串拦路抢劫,后来可能逃到奥马哈去了。” “他在那里有亲戚。不过我们觉得他不会去亲戚家,而是住进希尔顿。我们知 道日期,也知道他用的化名。这个说法很荒唐,马修。” “也许你不必说这些,”我说,“你是纽约警探,只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他 们干吗要刁难你呢?” “这种事情一向就不需要理由。”他拿起电话,“我有个并不简单的问题。我 干吗要替你做这些?” “艾伦·W ·约翰逊,”他说,“是有两个L 一个E 的那个艾伦①。我不知道 W 是什么字的缩写,应该不会是威尔吧。” ①艾伦的英文拼法为Allen.“我不敢说是什么字的缩写。” “住两夜,而且是现金付账。其实奥马哈警方在调查贝里的谋杀案时,就已经 查过饭店里的每个客人。用现金付账的人特别有嫌疑。所以艾伦·约翰逊一定引起 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有机会跟他谈过话吗?” “他已经退房了。没用过房里的电话,也没额外的付费。” “我想饭店的人大概也没法描述他的长相。” “那倒是有,不过没什么用处,只说他是个男的,穿着西装。” “缩小范围了。” “他是在威尔杀掉贝里之后、可是尸体还没被发现之前退房的。他给过饭店信 用卡号码,饭店的人给了他一张条子。可是退房时,他又付了现金。显然这种事很 常见,登记住宿时,使用信用卡可以让手续简化,不过真到了付款,还是有很多原 因会改用现金。说不定你的卡刷暴了,也说不定你不希望账单寄去你家,让你老婆 发现你在那家希尔顿和你的秘书鬼混。” “而若是你付现金——” “他们就会把登记信用卡号码的那张纸条撕掉。所以没有人会知道你原先给的 信用卡号码是不是假的,因为除非你用它退房,他们才会向信用卡公司查核。” “所以我们知道他有一张信用卡,”我说,“不管那张卡有没有用,而且他有 一张艾伦·约翰逊的身份证件。” “你瞒了我什么?我们怎么知道他有这个证件?” “他上飞机前得出示证件。” “如果他弄得到信用卡,”他说,“其他那些照片证件就更容易了。四十二街 那边的店可以替你伪造一堆这类狗屎,比方一张哈诺学院的学生证。” “我不早说过了吗!”TJ咕哝道。 “这家伙怎么回事?”乔说,“我也被你引出兴趣来了,你怎么查到这家伙的?” “航空公司的记录。” “纽约到奥马哈?” “费城到奥马哈。” “为什么是费城?” “我想是教友派的人安排的。” “我是说——” “解释起来很复杂。不过我查过从费城飞到奥马哈又飞回来的名单,他符合这 个时间。” “你是说,他在贝里被杀害之前飞去奥马哈,贝里遇害之后,他又飞回来。” “范围还要更小一点。” “嗯,你愿意告诉我他是谁吗?” “我只有名字,”我说,“还有一张脸——如果他给人看过附照片的证件的话, 不过我没见过他的脸。” “他只是个穿西装的男子,就像饭店的那个女孩所记得的。” “没错。” “帮帮我吧,马修。你有什么我可以呈报上去的资料吗?” “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威尔就这么逍遥法外,继续寻找他名单上的新名字——” “威尔已经退休了。”我说。 “哦,是啊。我们可以相信他的话,是吧?” “而且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他的消息。” “这让我们警方看起来蠢透了,浪费人力和资源去追逐一个行凶者,但他却已 经不再危害人民。不过这关你什么事呢?你的客户是谁?” “这是机密。” “嘿,行了,别跟我来这套。” “事实上,这是受保护的特权。我是替一个律师工作。” “天哪,我真是印象深刻呢。等一等,我想到了。你不是曾替那个最后一个受 害者工作过吗?叫惠特菲尔德是吧?” “没错。我没做多少事,只是建议他要做些保安措施,而且叫他去找可靠侦探 社的威利·唐。” “帮了他一个大忙。” “我想他们已经尽力了。” “应该是吧。” “惠特菲尔德雇用我调查,”我说,“不过当时没什么好调查的。” “结果你现在还在查?他就是雇用你的那个律师?那你怎么收钱,从他的遗产 里头扣?” “他曾付我一笔雇用费。” “那够你现在的开销吗?” “不够也不行。” “那你查到了些什么,马修?” “我只查到艾伦·约翰逊,我告诉过你怎么查到的。” “你为什么会去查那些班机?” “靠直觉。” “是哟,靠直觉。你猜我有直觉的时候怎么办?” “押一大笔钱去赌?” 他摇摇头。“我会买张彩票,”他说,“可是从来没中过,这表示我的直觉有 多糟糕。我学乖了。” “只要花一块钱和一个梦。” “那是广告词,”他说,“我得记住这点。好吧,如果没别的事——” “其实……” “你要讲的最好有点建设性。” “我只是在想,”我说,“如果能知道艾伦·W ·约翰逊是不是买了氰化物, 应该会很有意思。” 他沉默良久,思索着。然后说,“惠特菲尔德死的时候,一定有人查过记录了。 尤其是验尸显示他已经是癌症晚期,而且所有推测都说他是自杀。但威尔的最后一 封信粉碎了这个说法。” “信里说他杀了惠特菲尔德。”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甚至还提到了氰化物。氰化物应该是有个什么制 造原料,对吧?闻起来像杏仁,可是不会是从杏仁里头提炼的,对不对?” “我想桃子核里头可以提炼出微量的氰化物,”我说,“但总之,我想威尔不 是这样弄到氰化物的。” “而如果他是从一些必须登记的地方买到,而且必须出示身份证明——” “也许他是登记艾伦·约翰逊的名字。” 他想了想,在他的座位上直起身来。他说:“你猜怎么着?我觉得你该去找负 责侦办威尔这案子而且研究过他那堆怪癖的人。你小子为人好,给人的第一印象通 常不错,何况一百年前你也干过警察。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协助你的。” “我只是怕你沾不到功劳。” “功劳,”他严肃地说,“你当警察的时候是这么搞的吗?你插手别人的案子 是因为这个吗?功劳?” “案情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情况会有些不同。” “这个案子吗?这个案子可以有六个不同的胶着状态,有可能电池报废而且四 个轮胎都没气,可是照样是个大案子,而且列为优先处理。你今天早上看过马蒂· 麦格劳吗?” “我上回看到他,差不多是在威尔写最后一封信那时候。” “不是他本人,我指的是他的专栏。你今天看过了吗?”我没看,“他好像有 什么不满,可是我根本不记得原因是什么。那篇专栏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在我 们需要威尔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不会这么写吧。” “不会才怪。你等着,这附近应该找得到一份《新闻日报》。”他拿着报纸回 来,“我刚刚念的并不是一字不差,不过大意是这样。来,你自己看吧。” 我看着他指的地方,大声地念出来:“‘你发现自己想着前阵子某个匿名信作 者,而且对他说着某些认真的人曾对奥斯瓦尔德①所说过的话。现在我们需要他的 时候,他在哪里?’” ①奥斯瓦尔德(Lee Harvey Oswald ),暗杀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凶手,被捕 时已中弹垂危,两日后死亡,许多人相信凶手另有其人。 “看,我没说错吧?” “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写。”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一开始就是他起的头,说里奇·沃尔默不该活着。坦白 说,那篇文章也不能说有什么错,却激起了威尔的杀机。” 我们离开警察局后,TJ又饿了,而我也才想起早餐后除了咖啡我什么也没吃。 我们找了个比萨店,点了两块西西里口味的比萨。 “我来过这家店,”他说,“他们有一种比萨,上头放了水果。你听说过吗?” “听过。” “但是从没吃过?” “对我来说不太合胃口。” “我也是,”他说,“上头放了菠萝,还有其他什么的,我记不得了。反正不 是桃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桃子核真能提炼出氰化物?” “一点点而已。” “要吃多少桃子核才会死?” “想死不必吃桃子核,只要把枪塞进嘴巴,然后——” “哎哟,你知道我的意思嘛!要用桃子核毒死某个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吃一 口就会扮个鬼脸吐出来。可是如果某个人想自杀,可不可能吃很多桃子核而达到目 的呢?” “我不知道,”我说,“当然如果我们有部电脑的话,你马上就可以查出来了。” “你说得没错哟。你只要把问题贴到网际网络上,就会有某个笨瓜寄电子邮件 告诉你答案。我们该怎么查出约翰逊有没有买氰化物?” “等就是了。” “等什么?” “等乔·德金的电话。” “可是他刚才说他不会打。” “说是这么说。” “不但说了,而且是认真的。” 我点点头。“不过他甩不掉这个念头了,”我说,“明天或后天,他就会打电 话。” “如果他没打呢?” “我估计的也差不多。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需要搜集一两个小细节 来证明我的想法而已,不过我甚至还不肯定我想不想这么做。” “怎么说?” “因为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全年最轰动的新闻,”他说,“甚至他什么都没做,大家就可以用他来卖报 纸了。” “现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全纽约的人都憋着一股劲,想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他宣布退休了, 不过也许他是在等候时机。每个人都等着他下一个行动,想知道他名单上的下一个 名字会是谁。” “可是我们比其他人更清楚。” “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说,“不是该告诉某个人吗?查案子不就是这样子, 找出真相,告诉某个人吗?” “不一定。有时候发现了真相,你只放在心里。” 他思索着。“一条大新闻呢。”他说。 “应该是吧。” “大家一定会说,这是年度最大新闻。” “每个月都有新的年度最大新闻,”我说,“每一年都会有十年来最大新闻和 世纪大审判。报纸的煽动力不必你我操心。不过你说得没错,这会是一条大新闻。” “你的名字会登上每一份报纸。” “而且如果愿意的话,我的脸会出现在一堆电视摄影机前面。甚至我不愿意都 不行。光这点就几乎足以让我不透露这条新闻了。” “因为你害臊。” “我只是不想成为焦点人物罢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偶尔出现在报纸上。这 可以吸引客户,不过我也不希望有太多生意上门,现在这样能选择一下,挑着案子 办就不错了。但是这件事不是出点小风头而已,这会是个媒体马戏团,而我可不想 当场上那只受过训练的海狗。” “所以威尔的秘密很安全,”他沉思着,“只因为你不想上电视。” “我可以躲掉绝大部分的出名机会。我可以告诉乔,让他偷偷去告诉适当的人。 他会找到机会让其他人拿这个功劳。如果我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 “可是你没准儿连这个都不做。” “没准儿。”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条睡着的狗,”我说,“也许让他继续躺着比较好。” “你要怎么决定这件事?” “先跟一些人谈谈。” “就像现在跟我谈这样?” “完全正确,”我说,“这是过程的一部分。” “很高兴我也小有贡献。” “我会回家跟埃莱娜说,”我说,“晚一些,我也会在戒酒聚会上讲。我不会 讲得太具体,也不会有人听出我在讲什么,不过这样有助于我理清思路。然后我应 该还会找某个人商量。” “谁?” “我认识的一个律师。” 他点点头。“好像每个人都要先跟律师商量后才能做点事。” 埃莱娜和我在第九大道的巴黎绿吃晚饭,我们持续谈着一个特定的话题。从餐 前的蘑菇一直到餐后的卡布其诺咖啡。饭后我送她回凡登大厦,然后继续往前走到 第九大道的圣保罗教堂参加聚会。我迟到了十分钟,坐下来时,演讲者正讲到他喝 第一杯酒时事情。我没听到他家族酗酒的历史,不过不必听也跟得上。 中间休息时,我倒了咖啡和几个人闲聊了一下,聚会重新开始后,我举手发言 说,我得做一个决定。我讲得很模糊,没有人听得出我在指什么,不过在匿名戒酒 协会的经验分享谈话中,这也不算异常。我说了些心里在想的事情,接着一个电视 机设计师说他正犹豫该不该回家过感恩节,再来一个女士说她正在跟一个喝无酒精 啤酒的男士约会,整件事让她心中困扰不已。 聚会结束后,我跟一些朋友走到火焰餐厅,不过婉拒了跟他们进去喝咖啡,推 说我还有个约。我往哥伦布圆环走,搭乘IRT 市中心地铁线到克里斯多福街。十点 半前,我来到商业街一户人家的门廊下,敲敲门上的狮头门环。 商业街只有两个街区长,而且方向跟一般街道不同,所以不太好找。我在第六 分局待过颇长的一段日子,所以对格林威治村很熟,而且过去几年我来过这个街区 几次。一次是和埃莱娜去对面的樱桃街戏院看一场表演。另外几次则和这次一样, 去拜访雷蒙·格鲁利奥的住宅。 我没等太久,他打开门,让我进去,脸上带着高兴的微笑,是他的胜利表情。 那个微笑仿佛在宣布整个世界是个超级大笑话,你和他则是唯一身在其中的人。 “马修,”他说,拍拍我的肩,“我刚煮了咖啡,有兴趣吗?” “当然了。” 咖啡又浓又香又黑,和我在圣保罗教堂地下室用保丽龙杯喝的苦泥浆水完全是 天上地下。我告诉了他,他笑了。“我每次去圣卢克坊的戒酒聚会,”他说,“都 用保温瓶带咖啡去。我的辅导员说这是我把自己跟其他人隔离开来的方式。我说其 实这是把我自己和胃炎隔离开来的方式。你说呢?” “两者我都同意。” “外交辞令。好吧,除了来喝我的高级咖啡之外,你来还有什么事?” “上回我跟你谈的时候,”我说,“你说阿德里安·惠特菲尔德不是自杀的。 还记得吗?” “记得很清楚。之后没多久,威尔就寄了封信,说阿德里安是他杀的,证明了 我的观点。”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实在很不错。 我说:“阿德里安是自杀。信是他写的。所有信都是他写的,那些人也都是他 杀的。他就是威尔。” “他可能是被谋杀的,”我说,“虽然我搞不懂威尔是怎么办到的。假设他有 方法,假设他爬上那栋大楼的外墙从窗户进去,或者打开门锁,解除防盗警铃系统, 之后又重新设定。不过再怎么看,这都是个正宗的密室杀人之谜。 “不过如果是自杀,要命,还有什么比在自己的威士忌里面下毒更容易的?只 要有几分钟单独的时间,他就随时可以下毒,对他来说机会太多了,只要打开瓶盖, 把氰化钾的结晶粉末倒进去,再把盖子盖上就成了。” “而且保证在他准备好搭上死亡列车之前,不要误喝那个瓶子的东西。” “没错,”我说,“不过回到一开始的论点:在缺乏任何财务动机之下,为什 么要费尽心思,把自杀布置得像被谋杀一样?先不谈动机,为什么要布置成一个密 室杀人之谜?为什么要让整件事看起来像个不可能的谋杀?” “为什么?” “这样功劳才能归给威尔,整个过程看起来才没有问题。这会是威尔的最后一 次上阵得分。为什么不好好安排,让威尔风光退场?” 他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如果他是威尔的话,那倒是很合理。不过前提是 :只有他是威尔,才能成立。” “我同意。”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如果这只是个你空想出来的假设,纯粹因为这样才 能解释这桩只可能是自杀的密室谋杀案……” “不是我编的。还有一些事情引起了我的怀疑。” “哦?” “第一天晚上我在他公寓里,”我说,“他的身上没有酒味。” “哎,看在老天分上,”他说,“你为什么不早说?耶稣啊,没想到你没当场 把那个狗娘养的抓起来。” 不过他没再打断,静静听我解释初次造访惠特菲尔德位于公园大道公寓的种种 回忆。“他明明没喝酒,却强调说他喝了,”我解释,“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他 喝得不多,而且也没说自己喝得多,可是他喝酒,甚至还在我面前喝了一杯。所以 他编那个借口做什么?为什么要假装他那天晚上稍早时候喝过酒? “我不必为了做出他跟我撒谎的结论而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也不认为他这么做 是没有原因的。那么,这个谎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强调他的确被威尔的威胁吓到 而已。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有几句是这么个意思,‘我真的结结实实被吓到了,事 实上我吓得今天已经喝了两杯酒,现在我还要再喝一杯,你可以站在这里看我喝。 ’” “为什么他希望我认为他被吓到了?我想来想去一直想不透。唯一的推测就是, 他之所以捏造事实,好让我对他的恐惧印象深刻,唯一的理由是因为那些恐惧根本 不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撒那些谎的原因。他希望我认为他害怕,因为他根本不 怕。” “何必多此一举呢?一个刚刚连续杀了好几个人的小丑给他盖上死亡印记,难 道你原先会以为他不怕吗?任何人会以为他不怕吗?” “你会这么想,”我说,“不过他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他知道他不怕,而且 他知道他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威尔不会伤害他。” “如果他是威尔,就不会。” 他皱起眉头。“那是个逻辑上的大跳跃,不是吗?他假装自己很害怕,因此他 根本不怕,因此他没什么好怕的。因此他就是犯罪大师兼连续杀人犯威尔。我大一 逻辑课学的差不多忘光了,可是看来是药膏出了差错。” “药膏出了差错?” “药膏,就是有漏洞的意思嘛。也许他不害怕是因为他已经癌症晚期了,他想 威尔只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忙罢了。” “这一点我想过。” “而且,因为他瞒着自己的病不让人知道,所以他才在你面前故作害怕状,免 得你疑心:他为什么不烦恼自己将成为威尔的下一个头条新闻。” “这一点我也想过。” “所以呢?” “我承认是有这个可能,”我说,“可是感觉上就是不对劲。为了拿来当借口? 这样的动机太过薄弱。就算我觉得他不害怕,那又怎么样?我只会以为他个性坚韧 罢了。但如果他想隐瞒自己是威尔的这个事实,那么,我们就可以理解他之所以会 有那些表现,是为了守住那个秘密。” “那接下来呢?” “我研究了第一桩谋杀案。” “里奇·沃尔默。” “里奇·沃尔默。阿德里安的客户,后来又替他服务一次,这回免费。” “马修,任何律师都能替里奇脱罪,并不是因为阿德里安比较高明的关系。那 个叫内格利的妞儿一上吊自杀,整个案子就垮掉了。阿德里安又没害死她。” “的确。” “你认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 “我还没推得那么远。我想他认为里奇无罪获释是司法完全失败的一个例子, 而且我想他看到马蒂·麦格劳的专栏后,认为马蒂说得没错。如果没有里奇,这个 世界将会更美好。” “有多少人看过那个专栏?其中又有多少比例的读者认同麦格劳的说法?” “很多人看过,”我说,“而且大部分都可能同意那个观点。阿德里安有一些 我们其他人所缺乏的东西,事实上有两个。第一,他在里奇穿越司法大厅的小小舞 蹈中扮演了一个角色;第二,他或许觉得自己对判决的结果至少有些责任。或许他 已经放弃要替里奇上诉了。” “好吧,这是推论,不过我姑且同意。你说有两个东西,另外一个是什么?” “他有接触的途径。” “用来接触什么?打人的钝器吗?或者把他吊在树上的绳子?” “接触里奇。雷蒙,你想想。这个狗娘养的杀了那些小孩,可是他却逃过制裁, 现在他自由了,可是他是个贱民,一个他妈的道德麻风病患者。现在你是威尔,而 有个具有公共精神的市民,决心要执行险恶的正义。你会怎么做?去电话簿上找他 的姓名地址?然后打电话给他,说你想跟他谈谈投资免税债券的优点?” “可是阿德里安就会知道怎么找到他。” “当然。他是他的律师。而且你想,里奇会拒绝跟他碰面吗?或者会提防他吗?” “你永远想不到这些当事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说,“审判期间,你的地 位仅次于他的家人,等到他最后被无罪释放后,他们根本就不希望曾经认识过你。 我以前觉得那是忘恩负义。稍后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想把这段经历忘记。” “那现在呢?” “现在我又回到原来忘恩负义的那个想法。天知道,这种事情还真多。”他坐 在椅子上往后靠,双手在脑后交叉。“就算你是对的好了,”他说,“阿德里安的 确有接触的途径。他可以打电话给里奇,而里奇也会见他。” “而且不会防着他。” “你说得没错。阿德里安不必假扮成十二岁的小姑娘去敲他家的门。除了推测 之外,你还想到些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碰过面吗?” “警方有人力,可以找出一个见过他们两个见面的目击证人,”我说,“我连 试都没试。我是从反方向去查,证明里奇遇害时,阿德里安在别的地方。” “比方说,去出庭或是离开纽约了。” “这类东西都可以提供他不在场证明。我查过他办公室的台历和工作时间表。 我不能证明他不在现场,因为他已经没法回答我的问题了,可是我也找不到任何他 不在场证明。” “那其他人呢?帕特里齐奥·萨莱诺是第二个受害者,又是另一个有名的当事 人?” “阿德里安没代表过他。不过几年前,他曾替帕特里齐奥手下的人辩护过。” “所以呢?” “也许他因此得知一些事而痛恨萨莱诺。我不知道。或许他因此和帕特里齐奥 的生活圈子有接触,某个人可能曾偷偷告诉他帕特里齐奥会在何时去何地吃晚餐。” “所以阿德里安可以先去那儿,躲在厕所里。”他摇摇头,“首先就很难想象 他会走进厕所,这个凶悍的律师跑到亚瑟大道去吃一盘通心粉和茄子。他要怎么躲 在厕所里?又怎么能确定帕特里齐奥会想上厕所呢?姑且认定帕特里齐奥年纪大了, 上厕所的频率会增加,可是也还是可能要等上很久。阿德里安那个人可没耐性在里 头待那么久。” “接下来又是推论了,”我说。 “说吧。” “也许他根本不必尝试在里面待很久。也许他根本不必伪装,干脆就利用自己 的身份,或许他之前联络上帕特里齐奥,订下了一个非常秘密的约会。” “用什么借口呢?” “帕特里齐奥底下有个叛徒。检察官办公室走漏了一些风声。有关其他犯罪家 族的可靠情报。谁知道他编了些什么?帕特里齐奥没有理由起疑心。他唯一担心的 绳子是你身上窃听器的电线,不是绕在脖子上的那条。” “他甚至可以让帕齐决定时间和地点,”雷蒙说,“‘我会替你打开餐厅的后 门。你溜进来,洗手间就在走廊右边。’” “我根本不知道那家餐厅有没有后门,”我说,“可是总之他让帕特里齐奥订 下了约会。而且他确定帕特里齐奥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所以他的身份提供了接触的途径,就跟他对付里奇一样。” “我只是想到,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做法。” 他点点头。“一想到威尔,”他说,“你脑中浮现的画面是个在城市街道间来 无影去无踪的日本忍者。可是最好的掩饰其实可能是三件头西装。我想你替他查过 萨莱诺谋杀案的不在场证明了吧?他当时应该不是去蒙大拿州用假蝇钓鱼吧?” “就我所能查到的,他当时就在纽约。” “其他八百万纽约市民也在纽约,”他说,“可是你却没指控他们谋杀。朱利 安·拉希德呢?阿德里安计划要怎么进入圣奥本斯的围墙内?” “我不知道,”我承认。“也许他计划要引诱拉希德出来。我知道拉希德遇害 时,他没在那儿。他那天晚上跟——”我查了一下笔记本,“亨利·伯格哈什和德 威特·帕尔默在一起。” “一个是法官,一个是大学校长?红衣主教没能出席实在太可惜了。我想他们 三个人不会是在西街的同性恋酒吧碰面吧。” “他们在基督圣殿餐厅吃晚饭,然后去看斯托帕德的新戏,坐在第五排,之后 去雅金庭酒馆喝了杯酒。他的台历上做了记号,另外还有信用卡收据和戏院的票根。” “真是无懈可击,”他说,“对于威尔没干的谋杀案,你替他找到了一个有力 的不在场证明。” “我知道。” “你想这是他设计的吗?他知道西皮奥会动手,所以才把自己掩护得这么好?” “我想这是巧合。” “因为有不在场证明不是他的错。” “答对了。” “另外两桩谋杀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那就让他有嫌疑了?” “对。” “可是还漏掉一个案子,对吧?那个堕胎先生。他大概不喜欢人家这么叫他, 对不对?我想他宁可大家叫他反堕胎先生。” “未出生胎儿的保护者。”我说。 “罗斯韦尔·贝里。不是在肮脏的老纽约被杀死的,而是在跨越半个国家的美 国电视购物首都。” “奥马哈?” “你不知道奥马哈是电视购物首都?那些有线电视频道的广告,有二十四小时 免费电话让你订购最流行的CD,接你订单的人里,十个有九个的办公室是在奥马哈。 贝里遇害的时候,阿德里安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 他扬了扬眉毛。“真的?那就击垮了你的整个理论,不是吗?” “不,”我说,“这是我所掌握最有力的证据,而且足以得让我今天晚上来到 这里。你知道,贝里被谋杀时,阿德里安的确有不在场证明,可是充满漏洞。” “他去了费城,”我说。“来回都乘大都会特快火车,而且都预定了特别客车 厢的位子。车钱是用美国运通卡付账的。” “他在费城住哪儿?” “靠近独立大厅的那家喜来登饭店。他在那儿住了三夜,也是用美国运通卡付 账。” “同时罗斯韦尔·贝里在奥马哈被杀害。” “没错。” “两地距离多远?两千英里吗?” “差不多。” “别吊我胃口了,”他说,“这显然会洗清阿德里安的嫌疑。他跟这案子有什 么关系?” “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说,“我认为他去了费城,登记住进了喜来登饭店, 打开行李。然后我想他提起公事包乘出租车去机场,用现金付了机票钱,而且出示 一张A ·约翰逊的证件,搭上中西快捷航空公司的飞机经密尔沃基到奥马哈,用艾 伦·约翰逊的名字住进希尔顿饭店。登记时出示了一张那个名字的信用卡,可是离 开时却是付现。他在那儿杀掉了贝里,然后在尸体被发现前就离开了。” “然后飞回费城,”雷蒙说,“再收拾行李,付掉房钱,搭上火车。” “对。” “而且我们的约翰逊先生人在奥马哈或者在去的路上这段时间,你没查到阿德 里安人在费城的证据。” “什么都没查到,”我说,“他饭店的账单没有电话记录,也没有食物的费用,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待在那个城市,除了他付了饭店房间的钱之外。” “我想不会有女服务员记得他的床有没有睡过吧?” “过了这么久?除非她曾在那个床上跟阿德里安睡过,否则不会记得。” “马修,他为什么要去费城?你刚刚说是因为他要设计一个不在场证明,我也 了解,可是他表面上的理由是什么?” “表面上看来,他是有几个约会。他的台历上列了四五个。” “哦?” “上头写了时间和对方的姓氏。我想那些不是真的约会,只是写出来做做样子 而已。我查了他的旋转名片夹,都找不到那些名字。而且我查过他家里和办公室的 电话账单。那阵子唯一打到费城的电话,是打去喜来登订房间的。” 他想了想。“假设他去费城见的是个有夫之妇。他从公用电话打电话给她,因 为——” “因为她老公会检查阿德里安的电话记录?” 他又重新讲一套说辞。“他不能打电话给她,”他说,“只能她打给他,这也 是为什么他的电话账单上没有打给她的记录。他台历上的约会其实是跟她,不过名 字是假的,免得有人看到他的台历认出她的名字。他到了那里就没离开过房间,她 有时间就会去找他,然后另外有个名叫约翰逊的人飞去奥马哈又飞回来,不是因为 他是威尔,而是因为他想跟投资专家沃伦·比费讨论投资的事情。” “阿德里安一直待在房间里,却没点个客房服务的三明治?也没吃过房间里要 另外算钱的那些零食和饮料?” 我又从头说了一次,让他提出疑问,然后一一反驳。 “艾伦·约翰逊,”他说,“叫艾伦没错吗?” “住进希尔顿的名字是艾伦,但航空公司登记的只有字首缩写。” “如果你在阿德里安书桌最上端的抽屉发现一个装满这个名字证件的皮夹,我 就会认为你有些证据了。” “他可能把皮夹收在柜子里,”我说,“或者锁在哪个银行保险箱里头。不过 我猜想,他一确定自己再也不需要这个皮夹后,就把皮夹给扔了。” “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呢?从奥马哈回来后?” “或者他写完那封把自己列为威尔最后一个目标的信之后。或者稍后,如果这 个名字出现在一张最近购买氰化物登记的名单上,那就太棒了。” “你要怎么去找这个名单?” “得想办法查,阿德里安验尸确认死于氰化物之后,很可能有人去查过。我们 可以确定阿德里安的名字没列在上面,否则报上就会登出来了。如果他买氰化钾得 出示身份证件,那一定不会用自己的。” “而且他觉得再利用艾伦·约翰逊一次会比较保险。” “对,除非他已经把证件丢了。我想他不会太顾虑有人把两个约翰逊联想在一 起,一个是奥马哈饭店住宿名单上的约翰逊,另一个是纽约有毒物品管制名单上的 约翰逊。” “的确。”他离开了一下,回来时说自己真幸运——没有人躲在浴室里等着要 勒死他。 “不过我上不了他的名单,”他说,“只因为上头已经有一名律师了。他那个 名单涉及的范围还真广,不是吗?” “没错。” “一个性心理变态,一个黑手党老大,一个争取生命权力的,还有一个黑人暴 力煽动者。所有的人都一直想从中找出一个共同特征。原先你以为如果知道是谁干 的,死者的共同点就会很明显,结果还是看不出来。” “他其实只需要杀第一个人的原因,”我说,“而他已经有了。他一直想着他 在里奇·沃尔默获释这件事情里头所扮演的角色,麦格劳的专栏促使他采取行动。 那时候他很可能只想杀一个人。”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猜他发现他喜欢杀人的滋味。” “你是指从中得到刺激感?一个中年律师忽然间发现自己也有个变态的灵魂?” 我摇摇头。“我并不认为他是忽然间变成一个嗜血杀手。但我想他从中获得了 满足感。” “满足感。” “我想是的,没错。” “杀人可以得到满足感,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 “我想应该会有满足感,”他说,“尤其对一个自己已经被宣判死刑的人来说。 ‘我离开人世之前,能做些什么来改进这个世界?噢,我可以宰了那个狗娘养的。 这么一来,我也许无法长生不死,但至少我比你活得久,你这混蛋。’” “就是这个意思。第一个是里奇。第二个是因为他想再杀一个人,所以他挑了 另一个法律无法制裁的人。他知道一些帕特里齐奥·萨莱诺的龌龊事,足以让他对 此人产生强烈的负面意见。” “之后呢?” “我想他的动机越来越薄弱。第三和第四个都一样是法律无法制裁的人。罗斯 韦尔·贝里明明曾挑起一些暴力活动,导致堕胎医生的死亡,可是法律却无法动他 们一根寒毛。我想这里头没有个人因素,除非阿德里安认识某个医生,或对堕胎权 利这个主题有强烈的感受。” “他姐姐。”雷蒙忽然说。 “他姐姐?我不知道他有任何兄弟姊妹。” “他跟我提过一次,”他说,“很久以前了,那时他每天大喝特喝,远远不只 一杯即止。他当时就喜欢纯麦苏格兰威士忌,不过我忘了哪个牌子。”他忽然匆匆 一笑,“可是我记得那个味道。想不到吧?那时我们都喝得半醉,他告诉我他姐姐 的事情。她比阿德里安大两三岁。死的时候正在外地念大学,阿德里安则快高中毕 业了。” 我想我知道结果怎样,但我还是发问了:“她是怎么死的?” “败血症,”他说,“那种感染像野火似的又快又猛。当时他只知道这些。几 年后他才从母亲那儿得知详情。他母亲直到他父亲过世才告诉他,当然你猜得出是 怎么回事了。” “对。” “无照医生堕胎引起的败血症。这让阿德里安成了堕胎权的捍卫者吗?你应该 知道没有。或许他偶尔会捐点钱,或者去投个赞成合法堕胎的候选人,或者去投反 堕胎候选人的对手一票,但他没有在一堆请愿书或公开信上签名,我也没见过他在 圣帕特里克教堂外面示威过。” “可是当他要拟一份谋杀名单的时候——” 他点点头。“当然了,为什么不?‘这是替你报仇,姐姐。’”他闭着嘴打了 个哈欠,“真好笑,‘他说,”我喝酒的时候从来不会累。当时熬夜谈话是全世界 最容易的事情。“ “我回家好了,让你睡点觉。” “坐下,”他说,“我们还没谈完呢。总之,我们只需要再暍点咖啡。” “你根本没有所谓的证据,”雷蒙·格鲁利奥说,“这些东西离起诉还差得很 远,更别说想定罪了。” “这点我明白。” “不过我承认,既然被告已经不在人世,想起诉和定罪还有待商榷。”他坐回 原来的位子,“而且你不打算说服陪审团,对不对?你想说服的是我。” “然后呢?” “然后我想我已经被说服了。” “要找到足够的证据不是办不到,”我说,“只要有一大堆拿着警徽的家伙去 查。他们可以印几打阿德里安的相片,到几个机场和饭店拿给大家看,就能找到一 个记得他的人。去NYNEX 电话公司调阅他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记录。他也许大部分 打公用电话,但是会有少数几个和威尔的行动有关。然后仔细搜查他的公寓和办公 室,之前我不是没有时间就是没有足够的权力,这么一来,谁知道会发现什么证据。” “那问题在哪里?” “问题是我该拿这只睡狗怎么办。” “按照惯例,你应该要让他安息。” “我知道。” “阿德里安已经死了,威尔也正式退休了。他在他的最后一封信里这么说。他 是怎么做到的?离开法庭时顺便把信丢进邮筒?” “看来是这样。” “先写好那封信,贴上邮票,随身带着。然后等他的案子一结束,他的当事人 刚好有个机会改认个比较轻的罪,就到了投降的时候了。于是他寄掉那封信,回家 演最后一场戏。” “先打电话给我。”我说。 “先打电话给你,说他希望有更多时间跟你相处。然后出去客厅,好确定那个 保镖能看着他喝最后一杯酒,然后亲吻地板。至于给《每日新闻》的那封信写错了 邮递区号,你想是故意让那封信晚点被收到吗?” 我摇摇头。“我想不是。这种方法能不能奏效很难说。他们报社每天会收到那 么多信,所以在邮件递送途中,很可能会有某个邮局职员看到那封信,挑出来丢到 正确的位置。我想他只是不小心把邮递区号写错而已。” “我猜他有一大堆心事。”他面对着我,盯着我的眼睛,“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想你必须把你的收获交给警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就会冤枉无辜的人,到头来瞎搞几个月白忙一场。 你想他们会调派多少人手去查威尔的案子?” “不知道。” “反正很多人。” “那当然。” “好吧,假设他们不会去找其他人的麻烦,”他说,“那你大可以让他们继续 浪费时间,只不过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假设是否成立。谁知道在寻找威尔的过程中, 他们会改变多少人的人生?”他打了个哈欠,“不过还有一件更该考虑的事情。你 的客户是谁?你该如何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唯一有过的客户就是阿德里安。” “好吧,你没有辞职,他也没有解雇你。所以我想,他还是你的客户。” “根据这点,我应该让他安息。” 他摇摇头。“你漏掉了一些东西,马修。阿德里安为什么会雇用你?” “我给了他一些保安措施的建议,但是不肯收他任何费用。我想他雇用我只是 变相的付我钟点费而已。” “他要你去做什么事情?” “去查整个案子。我告诉过他,我恐怕查不出什么。”我想到一些事情,“他 曾经暗示说,我喜欢咬着一个案子不放。可以称之为顽固。” “你的确是这样。你还不明白吗?他希望你解开这个案子。他不想留下任何蛛 丝马迹。他要提防每个一个人,他希望幕落时,观众屏息以待。然后,等到换幕时 间过后,他希望有机会出来鞠躬谢幕。这就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我说,“他为什么不留下一封信,设计好在他死了 一段时间后寄出?说到这里,别忘了我们现在谈的是个骗术高明的连续杀人犯。你 真觉得你了解他的心意吗?” “那就都算了。管他想要什么或不想要什么,你是个侦探,去做你该做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你会追查到今天,而且能够查出结果。” “如果算是有结果的话。” “而这也是为什么明天你会去找你的朋友德金,告诉他你所查到的。” “因为身为侦探,我要做该做的事。” “没错。而且我想你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