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直到米兰德打开门走进办公室,贝克才从这些证词的记录中抬起头来。这种事不常 有。 “卡尔艾基·艾里克森·史多特,”米兰德说,“你记得他吗?” 马丁·贝克想了好一会儿。 “你是说‘黛安娜号’上那个火夫?这是他的名字吗?” “他现在用艾里克森这个名字。两年半前,他叫做艾里克森·史多特。那时他被判 一年徒刑,因为他诱奸一位不满十三岁的女孩。你不记得了吗?一个倔强、长发、秀气 的小伙子。” “噢,我想我记得。你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我查过海员协会了,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记不太清楚他的事了。他是不是住在异比柏?” “不是,他和他母亲住在哈加伦。诱奸是发生在他母亲外出工作时。他把公寓管理 员的女儿带回家,女孩子还未满十三岁,而且事后证明她有点儿智能不足。他骗她喝了 些酒,我想可能是烈酒掺点儿果汁,等她喝到烂醉时,他睡了她。” “女孩的父母报案的吗?” “是的,而且是我逮到他的。录供词时他死不承认诱奸,还说他以为她已满十三岁, 而且她很想要。事实上她看起来还不满十一岁,而且出庭时似乎也还未满十三岁,为她 做检查的医生说,她可能受到过度惊吓,但是我不确定。不管怎样,艾里克森被判服一 年的重劳役。” 贝克听到这个人曾在“黛安娜号”上,而且当时罗丝安娜也在,不禁有点寒意。 “他现在在哪儿?”他问。 “在一艘芬兰籍货轮上,叫做‘卡拉优吉号’。我会很快找出这艘船在哪儿。” 说话的同时米兰德已经走出去并且关了门,贝克拿起话筒打给艾柏格。 “我们要赶快捉到他。”艾柏格说,“你一找到这家船务公司,就赶快打电话给我。 我要把他逮来这儿,即使要我游泳去追,我也要逮到他。另一个火夫也已经搭上别的船 出海了,但我会尽快找到他的。此外,我该再跟总工程师联络,他已不做航运的工作, 现在替电气公司做事。” 他们挂了电话后,贝克什么也不想地坐了几分钟,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突 然,他有点神经质地跳起来走出办公室,然后走上楼。 他走进房间时,米兰德刚说完一个电话,而柯柏不在那里。 “那艘船,‘卡拉优吉号’,刚离开荷姆桑,它今晚下锚在索德罕,船务公司已证 实他在船上。” 马丁·贝克赶回办公室打电话给艾柏格。 “我会带一位弟兄开车过去逮他。”艾柏格说,“逮到他之后会通知你。” 他们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艾柏格说: “你想是不是他?” “我不知道,当然有此可能。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是在两年多前了,刚巧在他被判 刑前,而这有可能造成我的偏见。” 下午剩余的时间,贝克都待在办公室里。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工作,但还是勉强应付 完一堆杂务。他脑海中不断想着那艘正开往索德罕的货轮,以及罗丝安娜·麦格罗。 回到家后他试着要完成那艘模型船,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双肘撑 桌,两手交握着发呆。他忖度着艾柏格不太可能在明天之前和他联络,于是他还是上床 入睡了。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早上五点才起床。 在晨报被“啪”的一声丢到走廊地板之前,贝克已经刮脸、换装完毕;而艾柏格打 电话来之前,他已经读完了体育版新闻。 “逮到他了。他可真是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说。我不太喜欢他。而且我和检察官 谈过后,他认为我们需要专业人士来诱导证词,而且认为你胜任。我想这回又得拜托你 过来了。” 贝克看了看手表,现在他对铁路时刻表已能默记于心。 “好吧,我可以赶上七点三十分的火车,待会儿见。” 贝克叫计程车先经过克里斯丁堡,他上办公室拿了那份文件夹,里面有越洋而来的 两份供词。 七点二十五分,贝克已经坐在火车上了。 卡尔艾基·艾里克森·史多特出生于卡塔丽娜郡,今年二十二岁。六岁时艾里克森 的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就带他搬到哈加伦。他母亲是个裁缝师,独立抚养这个独子到 他完成学业为止。惟一对他仍有印象的老师,说他智商中等,吵闹而不听话。他毕业后 做了几种不同的工作,多半是些信差或建筑工人之类的。他十八岁时开始出海,刚开始 是一般船员,后来做火夫。海员协会的记录中,并未特别提到他的种种。做海员一年之 后,他搬回去和母亲住,并且又无所事事地混了一年,直到州政府发现了这件强暴案的 种种细节为止。一年半前他才从感化院中出狱。 马丁·贝克昨天就研读过这份资料,但还是仔细地再研读一遍。档案夹中还有一份 心理医官的检查证明,内容简短,主要提到艾里克森的性冲动、昏睡特征和冷淡疏离的 感觉。此外还提到卡尔艾基·艾里克森·史多特有精神错乱的倾向以及强烈的性欲,这 两种特性的结合,使他有精神异常的表现。 贝克由火车站直趋警察局,在十点五十分敲艾柏格的门,警察长拉森也在他办公室 里。他俩看起来疲倦而忧虑,看到贝克出现时,又不约而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艾里克森除了发了一堆誓,其他什么也没说。 艾柏格很快地翻了翻贝克带来的档案,合起档案夹时,贝克问: “你有逮到另一个火夫吗?” “总算有。他在一艘德国籍的船上工作,现在正停泊在荷兰湾。我今早打电话到阿 姆斯特丹,和那边的警务督察通过电话,他懂一点德文。你该听听我的德文的。如果我 没误会他的意思,在海格有个懂丹麦文的人,可以主持正式的审问;而如果他没误会我 的意思,我们明天应该可以听到一些消息。” 艾柏格端出咖啡,贝克喝了两杯后说: “好吧,我们现在开始吧,在哪儿好呢?” “隔壁房间好了,那儿有录音机和你需要的工具。” 艾里克森看来没怎么变,大约五尺十一寸高,瘦长而单薄。长长的脸庞上,有着直 直的浓眉、弯曲的睫毛和一双相当靠近的蓝眼睛。笔直的鼻子、小嘴与薄唇以及瘦削的 脸颊是他的特征。长长的络腮胡和鼻下一小撮暗色的胡须,是贝克印象中不曾有过的。 他的仪态不佳,有点驼背;穿着一件旧牛仔裤,蓝色工作服,黑色的皮背心和一双尖头 的黑鞋。 “坐。”贝克边说边朝桌子另一头的椅子点一下头。“抽烟吗?” 艾里克森拿了烟,点着后就坐下。他的烟斜叼在嘴角,略带心虚地坐下,还把右脚 板横放在左膝上。然后他把双手拇指插入皮带中,用左脚轻轻打着拍子,目光落在贝克 脑袋上方的那片墙上。 马丁·贝克注视了他一会儿,打开隐藏在桌子下暗格中的录音机,然后开始朗读起 他档案夹中的文件。 “卡尔艾基·艾里克森,出生于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现职为船员,目前受 雇于芬兰籍货轮‘卡拉优吉号’。家中住址为:哈加伦市,索纳省。以上是否正确?” 艾里克森稍微把头动了动。 “我在问你问题,上述是否正确?我刚刚说的是不是正确?回答‘是’或‘不 是’。” 艾:是啊,去死吧! 贝:你什么时候到“卡拉优吉号”的? 艾:三四个星期前。 贝:那之前你在做什么? 艾:没什么特别的。 贝:你在哪儿做没什么特别的? 艾:什么? 贝:你上那艘芬兰籍货轮之前往哪儿? 艾:和一个朋友住在哥审堡。 贝:你在哥市堡住多久? 艾:几天吧,大约一个星期。 贝:在那之前呢? 艾:在我老妈那儿。 贝:你那时有工作吗? 艾:不,我那时生病了。 贝:什么病? 艾:就是病了。觉得不舒服,也有发烧。 贝:在你这场病之前,你在哪儿工作? 艾:在一艘船上。 贝:那艘船叫什么名字? 艾:“黛安娜号”。 贝:你在“黛安娜号”上做什么工作? 艾:火夫。 贝:你在“黛安娜号”上待多久? 艾:整个夏天。 贝:从—— 艾:从七月一日直到九月中旬,之后他们就不需要人手了,因为他们把船收起来了。 他们只在夏天开船,载着一群粗野的观光客来来回回地跑。这种蠢差事!我一直要逃离 那艘烂船,但我朋友想留下。反正我也缺钱用。(经过一串演讲式连珠炮自白,艾里克 森显得很疲惫,整个人更沉入椅中。) 贝:你朋友的名字是……他在“黛安娜号”上做什么工作? 艾:火夫。引擎室里有三个人,我、我朋友,还有一位工程师。 贝:你认识任何其他船员吗? (艾里克森向前弯了弯腰,把烟屁股丢到烟灰缸中。) 艾:你们这是什么狗屁审问啊?(他说,然后一屁股坐回椅子中。)我没做什么坏 事,我离乡背井,找了一份工作,却来了一群狗屁警察,还…… 贝: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你认不认识任何其他的船员? 艾:刚开始没有,我只认识我朋友,但稍后总会认识些别的人。我认识甲板上一个 水手,他还蛮有趣的。 贝:你在这么多次航行中,有没有碰到任何女孩子? 艾:是有个女人长得不错,但是她和厨子约会。其他都是一些老女人。 贝:那么,那些乘客呢? 艾:我们不常看到乘客,我没看过任何女乘客。 贝:你们引擎室里的三个人有轮班吗? 艾:是啊。 贝:你是否记得,那个夏季里,发生过任何不寻常的事吗? 艾:没有啊!什么意思?“不寻常”? 贝:比方说,有哪一趟行程和其他的不太相同?或是引擎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坏过呀? 艾:噢,的确有。有只蒸汽管断了,我们不得不开到索德策平去修理,花了真他妈 的一段长时间。不过那可不是我的错。 贝:你记得这是何时发生的吗? 艾:就在我们刚通过史迪格堡时。 贝:噢,那是哪一天呢? 艾:谁记得啊!你这是什么狗屁问题啊!引擎坏又不是我的错,再怎么说,当时并 不是我操作的,不是我的班。 贝:但你们离开索德策平后呢?是不是轮到你当班呢? 艾:是的,离开之前也是。我们三个人都像牛一样做苦工,好让那艘烂船能重新动 起来。我们三个人工作了一整夜,然后工程师和我第二天继续上工。 贝:第二天你几点开始不当班? 艾:到索德策平之后的第二天吗?到下午很晚才交班,我记得是这样。 贝:你交班之后做什么呢? (艾里克森一脸茫然地望着贝克,没有回答。) 贝:你那天工作完后做些什么事? 艾:没什么。 贝:你总有做些什么吧?到底是什么呢? (同样的空洞表情) 贝:你不当班时,船到了哪里? 艾:我不知道,我猜是在罗克森。 贝:那天你不当班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艾:没做什么啊,我说啦! 贝:你一定有做某些事。你有没有碰到谁? (艾里克森状似无聊地拍打着自己的颈子。) 贝:仔细想一想,你到底做了哪些事? 艾:全是堆狗屎!你以为在那艘烂船上能做什么?踢足球吗?那艘船当时正在湖中 间!仔细听好,当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吃和睡。 贝:你那天都没碰到任何人吗? 艾:有啊,我碰到布理吉德·巴多特。我哪知道碰到谁呀?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贝:好,这么说吧,今年夏天,你在“黛安娜号”上工作时,你曾碰到任何人,或 是任何乘客吗? 艾:我没有碰到任何乘客,我们根本碰不到任何乘客。就算有,我也不感兴趣。一 群讨人嫌的观光客,去他妈的! 贝:你那个朋友,也在“黛安娜号”上工作的,他叫什么名字? 艾:干嘛啊?你问这些要干嘛?我们没做什么坏事啊! 贝:他叫什么名字? 艾:罗菲。 贝:我要姓和名。 艾:罗菲·修柏格。 贝:他现在在哪儿? 艾:他在一艘德国船上。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哪儿,可能在吉隆坡吧,天晓得。 马丁·贝克放弃了,他关掉录音机站起来。艾里克森也开始伸手伸腿地从椅子上起 来。 “坐下!”贝克对他吼着,“我告诉你起来你才能起来!” 贝克叫艾柏格进来,五秒钟后他就出现在门口。 “站起来!” 贝克说完,走在他前面出去。 当文柏格回到办公室,贝克正坐在他桌边。他望着艾柏格耸耸肩: “我们吃饭吧。”他说,“我会再试试看。”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