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索尼雅·韩森站在浴室里洗碗盘。她关水后听到客厅的电话响着,她甚至手也没擦 干就冲进去抓起话筒。 是班特森。 “你的衣柜已经载出去了。”他说,“卡车应该十五分钟内会到。” “谢谢你这么好心打电话来,不然我不会开门的。我不知道你这么早送来,我是不 是该去你的办公室付钱,或者……” “付给司机就好,他带着发票。” “好的,我会的。您是……” “我叫班特森。希望您满意我们的服务。我刚说过,卡车在十五分钟内会到。” “谢谢你,再见。” 他一挂断,她就拨贝克的专线。 “衣柜十五分钟内就送来了。他刚打过电话,我差点没接到,不过运气好,还是让 我接到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浴室里的水声会盖住电话声。” “你最好先不要打开水龙头。”贝克回答,“而且,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守着电 话。你不可以上阁楼去或下洗衣间去什么的。” “我不会的。衣柜一送到,我是不是就去他的办公室?” “我想是吧!去过之后拨电话给我。” 马丁·贝克房里还坐着艾柏格,贝克一挂下电话,他就疑惑地看着他。 “她半小时内会去那里。”贝克告诉他。 “那我们只需要等着。她是个好女孩,我喜欢。” 他们一直等了超过两小时,艾柏格开始说: “她一定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只是……” “冷静点。”马丁·贝克回答,“她会打来的。” 他们又等半小时,她才回报。 “你们等很久了吗?” 马丁·贝克愁眉苦脸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他说完清一清喉咙。 “从头说好了。我们通完电话二十分钟后,就有两个司机载一个衣柜过来,我看也 没看就告诉他们摆哪里。他们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载错了,然后我去他们公司抱怨。” “你在那里待得可够久的。” “是啊,我到的时候他正好有客户在谈。我在柜台外面等,他看了我好几次,好像 在催那人快一点。他对衣柜运错有点沮丧,我说那是我的错,不是他的错,我们几乎为 了是谁的错而吵起来。然后他去找看看谁今晚有空。” “谁呢?” “他派不出人。但是他保证明天一早会运过来。他说他很愿意亲自送来,而我说这 样要求就太过分了,虽然我很乐意接受。” “好,然后你离开了?” “不,我当然继续留在那里。” “他很难攀谈吗?” “不会,不过他有点害羞。” “你们聊些什么?” “噢,就是交通多拥挤啊,还有斯德哥尔摩以前是多好啊。然后我扯到独自一人住 在都市里,真不好过,他也附和,不过他却说他宁愿独居。” “他聊天时显得愉快吗?” “我想是吧!但我总不能一直在那里闲扯。他提到他喜欢看电影,但除此之外他不 常出门。然后没什么可聊了,我就离开了。他送我到门口,一直非常礼貌。我们现在要 怎么做?” “不做什么,等着。” 两天后,索尼雅·韩森再度光临这家搬家公司。 “我想谢谢你的帮忙,我的衣柜收到了,很抱歉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佛基·班特森说,“欢迎再度光临。我能为您效劳吗?” 有个人走进房间,打断了这一切,他很明显是公司的老板。 当她离开这办公室时,可以清楚地知道,班特森正从柜台后面望着她;她走到外门 时转过身来,正好遇上他的眼神。 过了一周,这实验又重复一次。这次的开场白还是交通问题,她说她搬来伦波葛街 的公寓还没多久,所以她还是得继续从其他亲戚家的阁楼里搬家具来用。 再过五天,她又站在他办公室里。当时还没到下午五点,因为她路过,就想进来看 看。 索尼雅·韩森打电话来时,好像有烦恼。 “他还是没反应吗?”贝克问。 “只有一点点。你知道吗,我想不是他。” “为什么不?” “他是这么害羞,而且显得毫不感兴趣。这几次我已经愈来愈露骨地表示,甚至已 经给他明白的邀请了。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十个男人里至少有七个,现在已经坐在我家 门口学野狼叫了。我猜我对他没什么魁力。现在我要做什么?” “继续下去。” “你应该找别人试试看。” “继续下去。” 继续?但还要多久?一天天过去了,哈玛的表情显得愈来愈疑惑;马丁·贝克望着 镜中的自己时,也显得日渐憔悴。 克拉拉警局墙上的电子钟,又滴答地走过了三个平静无事的晚上,距离那次彩排也 已经三周了。虽然计划早经充分认可,但似乎还没有实际成效,目前一点事也没有。叫 做佛基·班特森的男人,仍然过着平静的日常生活,他继续喝全脂牛奶,正常上班,每 天晚上也还睡九个小时。可是参与计划的人却几乎与日常生活脱节,和外界隔离了。猎 犬们互咬致死,而狐狸根本没注意到,贝克想,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写照。 他愤怒地盯着那部黑色电话,它已经三个星期没响了。住伦波葛街公寓的女孩知道,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拨这部电话。他们每晚打个电话给她作确认,一个晚上六点,一个在 半夜。这是惟一的通话。 马丁·贝克家中的气氛紧绷着。他老婆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中的怀疑愈来愈明显; 她很早就认定这计划没用,既无结果,又让贝克每晚都不在家。而他不能也不愿意解释。 柯柏的情况好多了,至少米兰德或史丹斯敦每三天和他轮一次班,艾柏格则借着玩 西洋棋让自己忙碌——而这一切竟叫做解决问题!所有的话很早以前就说完了! 马丁·贝克假装在看报纸,却已完全记不得看到哪里。他利用打呵欠时看看可敬的 同事们,他们一直没出声,背对背坐着,脑袋都因装满太多的想法而沉重地垂着。他看 看时钟,九点五十五分。他又打了一个呵欠,僵硬地起身上厕所。他洗完手,顺便用水 冲个脸才准备走出来。 距离门三步时,他听到电话声。 出来后,柯柏已经讲完,挂了电话。 “他已经……” “不,”柯柏说,“但是他就站在街上。” 这倒出乎意料。但是计划可以不变,马丁·贝克花三分钟详细地解说行动计划。班 特森不可能强开楼下的门锁,即使他办到了,在他上楼前他们也到了。 “我们得小心点。” “是。”柯柏说。 他们把车开到小戏院前的临时停车站,然后分头前进。 马丁·贝克站在原地,看着艾柏格走进门,然后看看表。从她打电话至今,过了四 分钟。他想韩森应该还是独自在三楼房间里,可是却没看见佛基·班特森。 过了三十秒,三楼一扇窗里亮了一盏灯,有人走到窗边朝外面望了望,然后很快消 失了,灯也熄了。艾柏格已经定位,韩森和艾柏格躲在卧室窗边静静地等着,卧室设开 灯但是有一道窄光穿透门缝,那是客厅里的灯亮着,以表示她在家。从客厅和卧室的窗 户望出去,他们可以看到好几条街道指向这儿的交叉口。 班特森就站在街对面的巴士站,正仰望着她的窗子。那里只站着他一个人。站没多 久,他开始上下打量着街口。然后他慢慢地走上路中央的分隔岛,再消失在电话亭后面。 “他来了!”艾柏格在黑暗中边移动边说。 但是电话并未响起,过几分钟又看到班特森走在街上了。 沿着人行道有一道矮矮的石墙,墙一直接到这栋楼她的窗户下。墙背面种了些草皮 和灌木,也通向这幢房子。 他又在人行道上停下来,抬头望着她的房间。然后他慢慢地走向她家大门。 他又从视线中消失了,艾柏格开始搜寻外面的广场,直到看见马丁·贝克完全静止 地站在种植区的一棵树旁。贾尔伯爵街上正好驰过一辆电车,把他遮住几秒钟,电车过 后,班特森也消失了。 过五分钟,他又见到班特森了。 班特森紧贴着墙走,所以直到他回到路上往电车站走之前,都没人看到他。他在一 个小店前停下来买一份法兰克福香肠,然后靠着墙一边吃一边继续瞪着她的窗户;接着 他手插口袋里,来回地慢跑,不时还抬头望着她的窗户。 过了十五分钟,马丁·贝克又回到同一棵树旁了。 交通量又比刚刚大些了,电影刚结束,有一群人走在街上了。 他们有几分钟没见到班特森,不一会儿又见到他,混在看完电影要回家的人群里。 他走向电话亭,但又在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他突然以轻快的脚步走向种植区。马 丁·贝克忙将背转向他,慢慢地移动。 班特森通过小公园,穿过通往餐厅的小路,消失在泰格纳街远处。过了几分钟他又 出现在对面人行道上,开始沿着爱克堡广场漫步。 “你想他以前来过这一带吗?”穿着棉睡袍的韩森问,“我的意思是,今晚我发现 他纯粹只是偶然。” 艾柏格背贴着墙靠近窗户站着,抽着烟看着身边的女孩。她脸转向窗户,两脚分开、 手放口袋中站着。借着街上微弱光线的反射,她的双眼好比苍白脸上的两个深渊。 “可能他每个晚上都来这儿。”她说。 班特森在广场上绕完第四圈以后,她说: “如果他整晚在这儿闲逛,我会发疯,而柯柏和马丁会冻死。” 午夜十二点二十五分,他已经绕了广场八圈了,每次都比前一次快。他终于在通往 公园的阶梯前停下来,仰望着她的公寓后,半跑步通过街道到电车站。 一辆公车进站了,开走后,班特森已经不见了。 “看,马丁跟上去了。”索尼雅·韩森说。 她说话的音量让艾柏格跳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互相用耳语交谈,现在是她 在这两小时里,头一次用正常声音讲话。 他看见马丁·贝克很快地穿过街,跳上一辆已经等在戏院前的车,他还没关上车门, 车就跟着巴士的方向冲出去了。 “对了,谢谢你今晚来陪我。”韩森说,“我现在要睡了。” “赶快睡吧!”艾柏格说。 他其实也很想睡。可是十分钟后他还是走进克拉拉警察局大门,柯柏稍后也到了。 马丁·贝克进来时,他们的西洋棋已经各走五步了。 “他搭巴士回圣艾里克广场,回家了。几乎马上就熄灯,现在可能睡着了。” “她看到班特森纯属运气。”艾柏格说,“他可能已经到过那里好几次了。”柯柏 正在研究棋局。 “就算他是如此,也不能证明什么。” “你说什么?” “柯柏说得对。”贝克回答。 “当然啰。”柯柏说,“即使我在想钓的马子家附近像只野猫似的徘徊不去,那能 证明什么?” 艾柏格耸耸肩: “显然我比较年轻,年轻多了。” 贝克不说话。他们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尝试专心于棋局。过了一会儿,柯柏重复 了一步棋,拖住了走势,不然他这局已经赢了。 “该死!”他说,“刚刚闲聊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还领先多少?” “四分。”艾柏格说,“十二点五比八点五。” 柯柏站起来绕着室内跑。 “我们该再把他带来审问一次,仔细搜他的家,尽可能惹火他。”他说。 没有人回答。 “我们该派些新人,重新开始跟踪他。” “不要。”艾柏格说。 马丁·贝克只是一直咬着食指指节。过一会儿他说: “她吓着了吗?” “似乎没有。”艾柏格回答,“这女孩不会轻易紧张。” 罗丝安娜·麦格罗也不会啊,马丁·贝克想着。 瑞杰铃街上传来清早车辆的川流声,这表示他们的工作结束了,而别人的正开始。 他们一直没怎么交谈,却都很清醒。 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但马丁·贝克并不确知是什么。 二十四小时又过去了,艾柏格又领先了一分,其他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是星期五,再过三天这个月就结束了;天气依旧没有大变化,整天都下着雨, 大清早常雾气滚滚,其他时候也朦胧一片。 九点十分,电话铃声划破沉静的夜,马丁·贝克拿起话筒。 “他又来了,他现在站在巴士站旁。” 尽管柯柏把车直接停在街上,他们竟比上次快三十秒到达。又过了三十秒,艾柏格 定位的讯号灯也亮了。 佛基·班特森这家伙足足在爱克堡广场闲荡了四小时,有四五次,他都在电话亭旁 徘徊。这回他也仍停下来吃香肠,然后才搭车回家。柯柏开车跟着他。 贝克觉得很冷,只好手插口袋、目不斜视、缩着头快步走回去。柯柏过半小时才到。 “一切平静。” “他有看到你吗?” “他走路好像在梦游,我想他正前方三尺如果有一只河马,他也看不到。” 马丁·贝克拨电话给警员索尼雅·韩森,他要自己想到她时,一定要想到她的工作, 否则他会受不了。 “哈啰,现在是明天的周六,准确点说,已经是今天了。他会工作到中午,他离开 公司时你要在那里,很快地经过他身边,假装要赶去什么地方,然后令他意外地抓起他 的手说:‘嗨,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怎么这么久没联络了?’或扯些别的。除了寒暄, 不说别的,而且马上离开。外套还是要敞开着。”他稍作停顿,“你这次一定要尽全 力。” 他挂了电话,其他人一起瞪着他。 “你们谁跟踪技术最棒?”他心不在焉地说。 “史丹斯敦。” “好吧,明天一早他出家门那一分钟就开始跟踪他,史丹斯敦负责。报告他的每个 动作回这里,用另一部电话。我们得一直保证两个人在这儿。” 艾柏格和柯柏仍然瞪着他,但是他没注意到。 早上七点三十八分,班特森走出前门,史丹斯敦的任务开始了。 他在史玛蓝街的办公室里一直待到十一点十五分,才到咖啡店点些吃的,他选了窗 边的位子坐下。 十二点五分,他见到索尼雅·韩森出现在街角。 她穿着蓝色的薄软呢外套,没扣上扣子,他可以看见她的腰带系得有多紧。她里面 穿一件黑色套头毛衣,戴着手套,但是没戴帽子没带钱包。她的袜子和鞋子,在这样的 天气里显得有点单薄。 她往前走,穿过街道,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公司里的雇员一个个下班了,最后班特森也走出来把门锁上。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走没几米,索尼雅·韩森向他跑来。她和他寒暄,抓起他的手臂,注视着他,对他说了 些话;接着立刻放下他的手,然后站离开他一点,继续聊。然后她转个身,继续向前跑。 史丹斯敦瞄到了她的脸,她脸上有着热切、愉快,还有性感。他在心中为她鼓掌。 班特森还站在那儿。看着她跑远了,他动了动,好像要追上去;可是又改变了主意, 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垂下头慢慢地走。 史丹斯敦拿起帽子,付了钱,小心地向门外张望,看到班特森已经转过一个弯,才 开门追出去。 在克拉拉警局,贝克恹恹地盼着电话;柯柏和艾柏格已经暂停棋局,静静地看起报 纸了。柯柏一边玩拼字游戏,一边狠狠地咬着手中的铅笔。 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时,他因为咬得太用力,以至于铅笔折成两段。 第一声还没响完,马丁·贝克就已经把耳朵贴上话筒了。 “喂,我是索尼雅。一切都还不错,我完全照你所说的做了。” “很好,你有看到史丹斯敦吗?” “没有,不过我想他就在附近。我不敢转弯,所以就一直走,走了好几条街。” “你紧张吗?” “不,一点也不会。” 直到一点十五分,电话才又响起。 “我在贾思广场一家香烟店里。”史丹斯敦说,“索尼雅棒极了,她让他饥渴得不 得了,好像帽子里的蜜蜂一样。我们已经走过了市中心,穿过了大桥,现在他正在旧城 这边闲荡。” “小心点。” “没问题的,他走得像个僵尸一样,对身边的任何事都没感觉。我不能再讲了,不 然会跟丢。” 艾柏格突然站起来,来回地踱步。 “我们给她的真不是件好差事。”他说。 “她应付得来。”柯柏说,“她也会把其他事情搞定,只要史丹斯敦别吓跑他就好 了。” “史丹斯敦没问题的。”过一会儿,艾柏格说。 见克一直没说话。 三点三分时,他们又有史丹斯敦的消息了。 “我们在佛昆街上。他只顾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走着,既不停下来,也不四处张望, 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继续盯。”这是贝克的回答。 平常,几乎没什么能改变贝克沉稳的举止,不过在他来回盯着电话、时钟四十五分 钟而室内又没人讲半句话之后,他终于站起来走了出去。 艾柏格和柯柏对望一眼。柯柏耸耸肩,把棋盘重新摆好。 贝克用冰冷的水洗手和脸,然后仔细地擦干。他走出洗手间时,一个穿制服的警察 告诉他有电话找他。 是他老婆。 “我很久没看到你的鬼影子了,连根头发也没有。现在连拨电话给你都不行啦?你 在忙什么大事业?什么时候才回家?” “我也不知道。”他疲倦地说。 她继续唠叨个不停,口气也愈来愈粗暴尖锐。他终于忍不住插嘴: “我现在没空。”他有点动怒,“再见,不用再打来!” 他还没放下电话筒就开始后悔刚刚的语气,不过,也只能耸耸肩,然后走回正在玩 棋的同事身边。 史丹斯敦又来了一个电话,在史凯普桥,四点四十分。 “他进了一家餐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啤酒。我们几乎把城南走遍了。他看来还 是一脸古怪样。” 贝克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他叫街对面的餐饮店外送过来。他们吃饱后,柯 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打鼾。 电话又响时,他惊跳醒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从刚才一直坐到现在,喝了四瓶啤酒,现在正要离开,又往市中心走回去了, 走得相当快。我一有空就打电话回去,再见。” 史丹斯敦听起来有点喘,好像刚刚跑步过,而且贝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挂断 了。 “他正要去那里。”柯柏说。 下一个电话过了七点半才来,更短,贝克还是没能讲一点话。 “我在安歌贝克广场,他现在走得很快,在贾尔伯爵街上。” 他们只有继续等,轮流瞪着时钟和电话。 八点五分,贝克在铃声中抓起话筒,史丹斯敦听起来很沮丧。 “他在爱克堡街闲逛,又穿过高架桥,我们到欧登街了。我猜他要回家了,他的步 伐又变慢了。” “可恶,他回到家通知我。” 半小时后史丹斯敦又打来电话。 “他没有回家,转进高地街。他的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只顾一直走啊走的,我 撑不了多久了。” “你现在在哪里?” “在北班广场,他现在正要经过都市戏院。” 马丁·贝克不断地想,班特森到底在想什么?他是真的一直在动脑筋呢,或只是无 意识地绕着街道走,心里有个沸腾的想法或决定,却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接下来的三小时里,史丹斯敦从不同的地方回报了四次。那家伙一直在爱克堡广场 附近的街道上绕圈子,但是并不走近她的公寓。 直到清晨两点半,史丹斯敦说他终于回家了,卧室里的灯也熄了。 马丁·贝克派柯柏接班。 星期天早上八点,柯柏回来了,他把睡在沙发上的艾柏格叫醒后,就跳上去睡着了。 艾柏格去找马丁·贝克,后者正坐在电话旁思考。 “柯柏回来了?”他抬起头,用满是血丝的双眼望着他。 “他正在睡觉,已经天亮了。史丹斯敦在当值。” 这天的第一个电话是早上十点。 “他又出门了。”史丹斯敦说,“他走向通往昆斯荷曼的桥。” “他看起来怎样?” “没变,甚至穿一样的衣服,天晓得他有没有脱下来过。” “他走得很快吗?” “不会,相当慢。” “你睡过了吗?” “睡了一下,但我的精神并不很好。” 到下午四点之前,史丹斯敦几乎每个小时打来。班特森足足走了六小时,其中只去 咖啡店小坐两次。他在昆斯荷曼,也就是旧市区和南区,到处闲逛。六小时里都没到索 尼雅·韩森的公寓附近。 五点三十分,贝克坐在椅子上靠着电话睡着了。十五分钟后,史丹斯敦的回报叫醒 了他。 “我在诺曼斯广场,他正向她的住处移动,表情有点不同了。” “怎么说?” “好像他又活过来了。可是表情却有点受迫的样子。” 八点十五分。 “我现在得更小心了。他刚转到史威瓦金区,还是朝她那儿走。他正在看女孩子。” 九点三十分。 “在史都尔街。他似乎已经冷静多了,不过还是到处瞄女孩。” “放轻松点。”马丁·贝克回答。 他突然精神一振,而且开始有信心,尽管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了。 他站着看地图,柯柏在图上用红笔画出班特森的闲荡路线,简直惨不忍睹。电话又 响了。 “他今天打来第十次了!”柯柏说。 马丁·贝克接起电话,看了看时钟,十点五十九分。 是索尼雅·韩森。她的声音沙哑中带着颤抖。 “马丁,他又在这儿了。” “我们立刻赶到。”他说。 索尼雅·韩森把电话推开一边,望望墙上的钟,十点五十九分。四分钟之内艾柏格 会从前门进来,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也不会再无助、恶心和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把出汗的掌心在棉睡袍上抹了又抹,袍子因为受潮而紧贴在她臀部。 她轻轻地走进卧室中,不开灯,走到窗边。赤着脚,这本条镶花地板显得硬邦邦的, 有点冷。她用脚尖站立,右手扶在窗框上撑着身体,很小心地从薄窗帘后向外偷窥。街 上有许多人,有几个站在街对面的餐厅旁,其间有一分半钟的时间,她看不到班特森的 身影。他从伦波葛街上了岔路,直接走上贾尔伯爵街,大约在电车轨道的一半处,他很 快地向右转。半分钟过后,她就看不到他了。他踩着流畅的大步伐,走得飞快,他只望 着正前方,对周遭似乎视而不见,又好像是在专注思考某件特别的事。 她走回客厅,这儿亮着灯,感觉比较温暖,也摆了些她喜欢的小东西。她点了根烟, 深深吸一口。尽管她完全清楚自己正在做的工作,但当她看到班特森走过来而没进入电 话亭时,心里还是有点庆幸。她等班特森把她那个笨笨重重的电话弄响,已经等太久了; 而这电话若真的打来,必然将她平静的心击成碎片,也会给她这处地方带来许多不愉快 的回忆。现在她希望这个电话永远不会打进来,希望每件事都猜错了,那么她就可以回 到以前的工作轨道,也永远不需要再想起这个人。 她抬起过去三周以来一直在编织的毛衣,走到镜子前面,在肩膀上比了比,这件衣 服很快就完成了。她又看一次时钟,艾柏格这次晚了十秒钟。他这次又没法破记录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因为她知道他又会甚为懊恼了。她看着镜中自己冷静的笑容和头发上 闪耀的细小汗珠。 索尼雅·韩森穿过大厅,走进浴室。她站在磁砖地板上,两脚站得开开的,弯下腰 用冷水洗脸和手。 当她关掉水龙头时,就听到艾柏格把钥匙插进前门的声音。他晚到了至少一分钟。 她手上还挂着浴巾就忙着走出去到大厅,用另一只手开了安全锁,把门大开。“谢 天谢地,真高兴你来了!”她说。 那不是艾柏格。 她唇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慢慢地退回房间里。叫做佛基·班特森的家伙,把门关上, 插上安全锁,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