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罗斯玛丽通过内部电话告诉米妮,不要在11点给她端饮料来了, 她正要出门,下午一两点才会回来。 “啊,好吧,亲爱的,”米妮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不是非要在固定的时间 喝它,找个时间把它喝了就行了。出去吧,今天天气不错,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对你也有好处。回来后就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会把饮料给你端过去。” 这天的天气真是不错,阳光明媚,气温较低,空气清新,让人神清气爽。罗斯 玛丽沐浴在其中,慢慢地走着,做好微笑的准备,就好像体内的疼痛并没有与她相 伴。每个街角都有救世军的圣诞老人,穿着他们那身谁也骗不了的装束,摇着手里 的铃铛。 所有的商店里都摆上了圣诞橱窗,公园大道的中央都种上了一排枞树。 11点差1 刻,她来到了西格拉姆大楼。由于她来早了,而且也没有看到哈奇的 踪影,所以她坐在这栋大楼前院旁边的一堵矮墙上等着。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 带着快乐的心情聆听匆忙的脚步声,和偶尔飘进耳朵里的谈话声,聆听汽车、货车 奔驰的声音,甚至还听到一架直升飞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她外套里的那条连衣裙, 第一次非常令人满意地、紧紧地贴在她的腹部。说不定吃过午饭她就会去布鲁明岱 尔百货公司看孕妇装。她非常高兴哈奇给她打电话,用这种方式把她约出来。(可 是他想说什么呢?)疼痛,即使是持续不断的疼痛,也不应该成为整天不出门的理 由。从现在开始,她要与疼痛作战,用空气、阳光和行动来与它作战,不能仗着凯、 米妮和罗曼出于好心的纵容,向布莱福特的黑暗低头。滚蛋吧,疼痛!她在内心想 着,我再也不会感觉到你了!疼痛仍然在那儿,这种积极思想对它也无能为力。 11点差5 分,她走到大楼的玻璃门前,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哈奇大概会 从里面出来吧,她想,可能之前他在这里面还有个约会,要不怎么把见面的地点选 在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她尽力审视着走出来的每张面孔,看到他了,可是弄错了,然后又看到了她在 遇见凯之前经常约会的那个小伙子,可是又弄错了。她还在坚持不懈地看着,时不 时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没有丝毫的焦虑不安。她知道,就算她没有看到哈奇,哈 奇也会看见她的。 11点过5 分,他还没有来,过10分,也没有来。11点过1 刻,她走进大楼看楼 里的公司目录,说不定就会看到一个他说起过的名字,这样她就可以打个电话问一 问了。可是,这个公司目录实在是太大了,里面的名字多得让她不可能一一过目。 她在一列列密密麻麻的公司名称里匆匆浏览了一番,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名字,然 后又出来了。 她回到那堵矮墙边,坐在先前坐过的位置。这一次,她一边注视着大楼的正门, 一边时不时瞟一眼从人行道通过来的那几级台阶。一些男男女女遇见了另外一些男 男女女,可就是没有哈奇的踪影,这个人可从来没有在约会的时候迟到过。 11点40,罗斯玛丽再次走进那栋大楼,一个维修工人领着她走到了地下室,在 白色单调的走廊尽头,有一片非常舒适的休息区,摆着几把黑色、时髦的椅子,有 一幅抽象的壁画,还有唯一的一部不锈钢电话亭。—个黑人女孩结束通话走出电话 亭,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罗斯玛丽急忙走进去,拨通她家的电话。五声铃响后, 电话服务生接通了电话,没有给她的留言,给凯的一条留言也是来自—个叫鲁迪。 合恩的人,而不是哈钦斯先生。她还有一枚1 角的硬币,便用这枚硬币拨通了哈奇 的电话,她想,或许他的电话服务生知道他在哪儿,说不定有他留下的口信。刚响 第一声,一位女士就接起了电话,不是电话服务生,她带着焦急的声音说:“喂?” “是爱德华。哈钦斯的公寓吗?”罗斯玛丽问。 “是的。请问您是谁?”她听起来不太年轻,不过年纪也不太大——可能40多 岁吧。 “我是罗斯玛丽- 伍豪斯,我和哈钦斯先生约好了11点见面,可他现在还没来。 请问他出门了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喂?”罗斯玛丽催道。 “哈奇跟我说过你,罗斯玛丽,”那位女士说,“我叫格雷斯。 加的夫,是他的一个朋友。昨天晚上他病倒了。确切地说,可能是今天凌晨吧。 “ 罗斯玛丽的心咯瞪一下沉下来。“病倒了?” “是的。他深度昏迷。医生们还没能找到病因。他在圣文森特医院。” “哦,太可怕了,昨晚10点半左右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听起来还很好啊。” “比那个时间稍晚一点,我也和他通过电话,他听上去也很好。可是他家的清 洁女工今天早晨发现他躺在卧室的地板上,不省人事。” “那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还不知道。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早,我肯定他们很快就会找到病因的。等他 们找到病因,就可以对他进行治疗了。现在他完全没有反应。” “太可怕了,”罗斯玛丽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吧?” “从没有。现在我要回医院去了,如果你给我一个能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一旦 他的病情稍有变化,我就会通知你。” “噢,谢谢您。”罗斯玛丽把公寓的电话告诉了她,又问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帮 忙。 “真的没有了,”格雷斯- 加的夫说,“我刚给他的几个女儿打过电话,这好 像就是目前所能做的所有事情了,至少在他清醒之前。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 会通知你的。” 罗斯玛丽走出西格拉姆大楼,穿过前院,走下台阶,往北走,来到53大街的拐 角处。她穿过公园大道,脚步缓慢地朝麦迪逊大街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哈奇会不 会死呢?如果他死了,那么她(太自私了!)还能不能找到可以让她如此轻松、又 可以完全依赖的人呢。她也在想格雷斯。加的夫,她听起来年纪不轻,而且很有魅 力,她是不是和哈奇一直保持着那种静悄悄的、中年人之间的恋爱关系?她希望如 此。或许这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事实就是这样的,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 不是死亡,它或许会——提醒他们俩关注结婚的事情。 她穿过麦迪逊大街,来到麦迪逊大街和第5 大街中间的某个位置,不知不觉朝 一个橱窗望去。里面有个小小的托儿所,还打着聚光灯。那优美精制的造型是圣母 玛丽亚,还有圣婴和约瑟,还有东方三博士、牧羊人和畜栏里的动物。望着这温柔 亲切的场面,她笑了,满心都是幸免于不可知论的价值和情感。过一会儿,她在橱 窗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微笑,还有骨瘦如柴的脸和带着黑眼圈的双眼,这副面孔 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明白哈奇昨天为什么那么吃惊了。突然她听见了米妮的叫 声: “哇,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她转过身,看到米妮微笑着走来,穿了一件白色的人造毛皮外套,戴了一顶红 色的帽子,还有那副带脖链的眼镜。“我自己想啊,”米妮说,“‘既然罗斯玛丽 都出去了,我也可以出去,采购一点东西,为圣诞节做准备。’于是,你到了这儿, 我也到了这儿!看起来我们就像是两个形影不离的人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亲 爱的?你看上去那么沮丧。” “我刚听说了一些坏消息,”罗斯玛丽说,“我的一个朋友病得很重,在医院 里。” “噢,不会吧?”米妮说。“是谁?” “他叫爱德华。哈钦斯。” “就是罗曼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位?怎么会呢,昨天罗曼和他呆了1 个小时之后 还说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好人啊!太可惜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 罗斯玛丽将情况告诉了她。 “我的上帝,”米妮说,“我希望他最后不会像可怜的莉莉。 加迪妮尔那样!医生甚至还没查出病因?嗯,至少他们还承认了这一点,他们 通常都会用一大堆夸张的拉丁语来掩盖他们的无知。如果那些用来帮助宇航员上天 的钱可以花在医疗研究上的话,我们的生活就会好许多。你感觉还好吗,罗斯玛丽? “ “疼得更厉害了。” “可怜的小家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我们该回家了。你说呢?” “不用,不用,你还得完成你的圣诞节采购呢。” “噢,什么呀,还有整整两个星期呢。你要坚持住。”米妮吹响黄金手链上的 一个口哨,发出刺耳的声音,于是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让那辆为我们服务,怎么 样?”米妮说,“也是一辆又大又好的方格车。” 不一会儿功夫,罗斯玛丽又坐在了她的公寓里。在米妮满意的眼光中,她喝光 了那个蓝绿条纹玻璃杯里又凉又酸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