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如果我具有军人素质,我一定会对第九区伊波利特—勒巴路邮局局长立正致敬。 他的蓝制服勾起了我对青年时代的回忆。当年,我曾在“小卡西诺”的舞台上演出 过大兵闹剧。昏暗中,我看不清系在他钮扣眼上的饰带颜色。 是荣誉勋位、农业奖章还是马义桑勋章或一级教育勋章?从他理成平顶的花白 头发,我认定他得的是荣誉勋位章。在预备役士官的宴会上,我看见他坐在伊多瓦 纳的旁边,享受着每月一次摆脱家庭生活的乐趣。一个穿灰罩衣的职员踩在板凳上, 换下了刚烧坏的灯泡。我这才发现,授予分局长的红色饰带的勋章显然是对他年逾 五十的一种安慰。这是个认真对待自己职业的人。鼻子两边的皱纹爬上了他的脸。 上等金属架眼镜、模范公务员的冷漠目光、负责收发本区内四个小区信件的重大职 责,这些都证明此人举足轻重,自然成了我目前最关注的对象。 春日的朝阳终于露脸了,似在祝贺我的调查有了进展。其实,这应该归功于玛 丽丝。 今天用早餐时,她给我端上了一大杯咖啡。 “你猜我想到了什么?”她问我。 “猜不出。不过我会知道的。”“别开玩笑。假设敦刻尔克街的伤病保险金保 管处欠着矮子的钱……这完全有可能。我闯进去,尽量多拿走一些广告单来装样子, 然后开始挨家挨户推销。”玛利丝真是聪明绝顶。我以特律代纳大街上的一家酒吧 为观测所,看见她在一家家住宅门口进进出出。她那可爱的天蓝色无边软帽一直扣 到耳际,手里还拿着我的公文皮包,给人以一本正经的印象。见她急匆匆地来到酒 吧,我知道,她的第八次造访有了结果。 “左面第三幢,”她有点激动,气喘吁吁地说,“62 号,过道底上靠右的那 间。面朝院子,可惜,他不在家。”“女门房没有怀疑吗?”“一点也不怀疑。她 还要我为她核查一下呢。看来,保险公司确实欠他的钱!”尽管矮子不在,玛丽丝 并不沮丧: “你不是对我说过,老拉埃蒂迪亚在信封角上注上起首字母D.C.,烦请约瑟夫 把信转交她侄子吗?你应该在这方面动动脑筋。”二十分钟以后,我来到巴黎第九 区邮电分局大楼,找到了佩带勋章的分局长。 “博尼什探长,”说着,我把三色名片递了过去。“我希望得到您的指点,破 获一桩特殊案件,分局长先生。”我自觉有点言过其实了。在邮电局里有这个等级 吗?管它呢。我这是学伊多瓦纳的样。他认为只要多喊几声“局长先生”,就能平 息胖子的火气。 为了攻破官僚的堡垒,可以不择手段,从欺骗到拍马全行。 “这个……我能为您干些什么呢?”镜片后的目光还是那样冷峻。不过,老官 吏已经网开一面了。也许他正在捉摸,我会用什么样的问题纠缠他? “很简单,”我带着使他绝对放心的笑容说,“您一定听说过马耳他人。 是这样,我只有倚仗您才能抓住他。”佩带勋章的英雄往后退了一下,好像看 到一个持枪凶犯突然冲进他的管辖范围。他两眼瞪得大大的,眼镜滑到鼻尖上,连 鼻子两边的皱纹也突然收缩起来了。 我继续解释着作战方案: “我得知,他通过封丹路上的‘科西嘉’酒吧接收信件。用的是他朋友约瑟夫· 马里亚尼的名字,也有可能是用自己的名字。”分局长低下头来,双手合掌。这会 儿,他很像一个教士。就差没穿上我去科西嘉时的那件长袍了。他沉思着。他明白 我想干什么。他久久地考虑着。 一阵沉闷的冷场后,他说话了: “总之,您想连续几天或者几星期检查来往的信件!您知道不知道,这工作量 有多大!”我的这位“分局长”开始用叹苦经来回避了!我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头: “在地址更改的情况下,不是可以要求邮局改投吗?因此,我觉得我的要求并 不过分,也不会增加工作量。我调查中的首要问题,就是了解马里亚尼收到的信是 给他自己的呢,还是给多米尼克·坎布齐亚的?这是马耳他人的姓名。这并不难… …”我眼前这个预备役士官兼教士抬起头来,双臂无力地垂在两边。此刻,他可真 像个不知所措的职员了。我成了他今天的扫帚星。 “您怎么知道?”他说,“我是不可能把信交给您拆看的!”我扮演起卑微的 警察来了: “当然不行……从萨尔坦寄信给马里亚尼时,信角上会注有起首字母D.C.,这 本身就是一个记号。如果马耳他人在巴黎,马里亚尼会把信交给他。 如果马耳他人在别处,他会转寄出去的。”分局长挥起手来: “可是探长先生,您有没有仔细想过您的要求?马里亚尼不能用其他的名字或 地址,把信扔到巴黎地区的任何一只信筒里吗?您怎么可能……”“不冒险者将一 无所获,”我回答,“这是我的上司说的。所以,我只好冒这个险。我知道干这事 不容易,可像您这样的人肯定能对付得了……马里亚尼也可能收到马耳他人的来信。 我这里有他的笔迹样张。您一通知我,我就来核对……”分局长的口眼都竖直了。 这会儿,他又像个殡仪馆的员工了。他那忧伤的双眉表明:对我这个警察的效率, 他有点估计不足。 “那您可得每天早晚都呆在这里,”他嘟哝着,“您想必知道,没有法院的命 令,我是什么也干不了的!”“我带来了,”我庄重地从公文包里掏出证明来。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手。就在来此之前,我刚写好那份别出心裁的报告。 为了尽快完成调查,预审法官们习惯把他们的权力委托给警察。通常,委托文 件被称作嘱托书。我手头就有整整十二份不同案件的嘱托书。为了这次用途,我写 了一份检查信件的申请报告。还有两份,是准备去另外两个邮电分局时用的。没人 会核实这些报告的真实性。 分局长小声念着申请报告,检查我盖上去的清晰的紫色印戳。从他的脸上可以 看出,这份报告改变了一切。 “这个文件解除了我的职业保密义务,”说着,他恭恭敬敬地把报告放进了抽 屉里。“今天下午就可以侦查了,探长先生……我要截下所有寄给坎布齐亚的信, 以及标有字母D. C. 、写给马里亚尼的信,是这样吧?”“对,另外还有与这个笔 迹相同的所有信件……”我从口袋里掏出在马耳他人牢房里找到的匿名信复制照片。 我在起草申请报告时,马赛寄来了这封信的原件。国家保安局的鉴定专家科卡涅把 信件复制了好几份。分局长端详了一番以后,把它和我的那份申请报告夹在一起。 这会儿,他开始巴结起来了: “我不太清楚,要是信件没送到我的区里,或是留在收信总局,由收信人存局 自取,该怎么办呢?”“这一点我已经预料到了,分局长先生。我给十八区分局长 写了同样的截查信件申请报告:马里亚尼就住在韦隆新村。我还给卢佛尔街的收信 总局您的同事写了申请报告。他们统管全巴黎的信件收转。正如我的上司所说的那 样,只要下功夫,事情必然成。稍一疏忽,就会前功尽弃。”“喂,你那些花招有 眉目了吗,博尼什?”就这么一句话。他挂断了电话。我匆匆穿过走廊,在胖子的 门口敲了两下,等着他那一声命令式的“进来!”他铁板着脸,用阴沉的目光注视 着我,也没请我坐下,便毫无表情地听我汇报今晨活动的结果。“你要对我说的就 这些吗?”我刚说完,他就吼起来了,“遗憾,真遗憾,如今你只会调查女门房和 邮局职员!亏你过去还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呢。算我多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逮住你 那个马耳他人?”我虽已有思想准备,可还是受不了他那明显的讥讽。似乎我从萨 尔坦回来后没干过正经事!我已经赢了一分。全靠烈士街女门房的指点,还有玛丽 丝的可贵合作,我才找到了矮子的住处。我在邮局采取的措施,不用多久就会见效 的。“头,我首先布下棋子。现在,我准备动用我的耳目了。”胖子双手插在背心 口袋里,仰面朝后,显出越来越壮观的大肚子。他那中国猿人式的小眼睛眯成了一 条线。显然,他是在取笑我。他故意慢吞吞地说:“你的棋子,别让我笑话了!反 正,已经不用在矮子身上白费工夫了。他已经被捕了。”维歇纳居然拿我的惊愕开 心!看来,库蒂奥尔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他的全方位进攻把我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痛苦地咽下一口唾沫。“那约瑟夫呢,他们也逮住了?”“没有。你看看我桌上 的电报吧。”“马赛地方司法警察处处长佩德罗尼致巴黎司法警察总署:请提供有 关阿尔贝·莫莱罗的一切材料。此人无业、无固定住所,在海滨大道被圣吉尼埃分 局夜间巡逻队拘留。当时该嫌疑犯独自一人驾驶一辆偷来的装有闯窃工具的汽车。 无法为自己出现在该地区说明理由。缴获的钳子、手套、面具和火焰切割器将转交 法院档案保管室。现正在继续审讯中。完。佩德罗尼(签名)。”我把电文缓缓放 回桌上。我既失望,又庆幸:佩德罗尼是国家保安局的人,而不是巴黎警察局的人。 有可能和他商量一下。看来矮子既没有谈及约瑟夫,也没有谈起马耳他人…… 胖子站起来,把眼镜搁在带有吸墨纸的垫板上。这是我和伊多瓦纳在他生日时 送他的。 “就差他的口供和招出马耳他人的藏身处了!”他嘟哝了一声。 “他不是这种人,头。我很怀疑,马耳他人会向他吐露秘密?真正知道一切的 是约瑟夫,请相信我。现在要证实的是:他是否和矮子一起在马赛……”我考虑了 几秒钟后,作出了决定: “我到他酒吧去。我要弄清楚他在不在那里!”“没必要,”胖子说,“他在 那里。他照常每天下午两点开门。伊多瓦纳在那里,是他报告我的。当然,库蒂奥 尔和他的轻型车队也在。我已经给佩德罗尼打过电话,先稳住他。我告诉他,我们 正在作这方面的调查。当然,没跟他谈起马耳他人的事。我特别告诫他,不要把这 事披露给新闻界。那样会妨碍我们调查的。现在,我在考虑:你要不要去一次马赛, 就煤炭商谋杀案审一下矮子……”“这怎么行呢!”我惊得目瞪口呆。 “可怜的博尼什!请稍微动一下脑筋好不好!第一:司法鉴定处的昂里奥在现 场取证到一些尺码极小的脚印,我希望你能记得这个细节。而矮子是个侏儒,或者 说差不多是吧。第二:费鲁齐在脑袋挨枪子前,曾被火焰切割器折磨过。马赛人恰 恰在矮子的汽车里找到了火焰切割器。你不认为,这使我近乎得出一个结论,即: 矮子、约瑟夫和马耳他人是一个三人谋杀集团吧?”“约瑟夫和马耳他人是可能的,” 我说,“不过我怀疑矮子会当杀手。 我始终认为,他是个次要人物。当然,这是个坏蛋,可不是什么大目标。只不 过是个小撬窃犯而已。”“就算这样吧。可是我越想越觉得:你应该赶到马赛去。 在佩德罗尼把矮子解到博迈特监狱后,立刻审问他。”胖子的傲慢劲平息下去了。 这可以从他与深入思考成比例增长的困惑表情上看出来。现在,我可以反驳他,而 不致招来他的怒斥。我怀疑地指出: “如果说,矮子在佩德罗尼的酷刑下也没有吐露一词,我怀疑他会对我说什么 真话!我还是想在邮局里找到线索。”维歇纳正想躺倒在那张大统帅椅子上,闻听 此言后猛地僵住了: “别再用你的邮电局来惹我发火了,博尼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凭你眼下的 这种做法,你永远也抓不到马耳他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