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对于马耳他人来说,“牙买加”这名字始终和亿万富翁的假期联系在一起。眼 下,他正在享受着这种假期。米兰也没有虚度时光。马耳他人看见,她躺到悬在椰 子树上的吊床里,轻轻地晃悠着身体。脚下,是一片兰花。 在城堡式的“蓝山”宾馆,一切都吸引人去享乐:百花飘香,棕榈簌簌,娇凤 啁啾。山崖下六百米处,加勒比海在信风中微波荡漾,水面上鼓起片片风帆。比起 吊床来,马耳他人更喜欢摇椅。这种殖民地风格的淡红色桃花心木家具,洋溢着一 种含蓄的豪华感,令他陶醉不已。记得,儿时在马耳他,他曾迷恋过城里富商们的 私家草坪。他发誓,有朝一日也要用银杯来品尝香槟酒,在海滨的喷泉边欣赏虹光 帆影的美景。 不错,此刻马耳他人正忘情地投身于九穴高尔夫球场上的较量。第一天,他就 以最少的击球数漂亮地击完了所有的洞穴。天黑以后,他又舒适地伸展发达的四肢, 在蓝色聚光灯下炫耀自己的蝶泳技巧。今天上午,他参加了一次网球联赛。获胜者 是个美国网球运动员。米兰一出现,这美国佬就死死地盯着她看个没完。 说真的,米兰也确实太引人注目了。这家豪华宾馆至多只能接纳十来个酷恋阳 光和纯净空气的客人,而她无疑是客人中最有魅力的女宾。人们几乎相信,比基尼 泳衣就是以米兰的体形为模特儿而发明的。她那光滑如缎的柔肤,仿佛生来就是为 了领受阳光的爱抚。 一个灰发混血儿走过来,优雅地抹了抹克鲁格牌红葡萄酒瓶的瓶颈,把酒杯重 新加满。 “你睡着了?”旅馆老板一走开,马耳他人问米兰。 “没有……”米兰回答,“我醒着呢。你没注意鸟叫得多好听吗?”阳光照耀 着查尔斯堡。这座城堡是当年英国人为了阻挡西班牙人入侵金斯敦港而修建的。 “法国的蓝色海岸就是这样的,不过没这里漂亮,”多米尼克又说。 年轻女人睁开了绿眼睛,充满光泽的目光在乌黑的刘海下闪烁着。 “有点像。你想蓝色海岸了?”马耳他人没有吭声。他又想起了多丽丝。他还 记得,刚认识多丽丝时,他俩常在戛纳的“棕榈海滨”饭店吃饭。“小十字架”包 房里灯火辉煌。…… 露台上,“埃迪·沃纳”乐队正在轻轻地演奏。“我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 他曾经这样发过誓。可现在,米兰出现了。 “你不想凉快凉快吗?”他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奔向游泳池,纵身碧波。米兰 欣赏着他那发达的肌肉和飞快的蝶泳速度。马耳他人身上有一种使人安心的力量。 在银行里时,也许正是这力量鼓舞了自己……米兰从未预料到,那次最危险的行动 会如此准确、利落,一举成功。她早就想动这家银行的脑筋了。如果没有马耳他人, 这个计划也许只能停留在幻想中。而佛罗里达的连锁旅馆也将永远是个无望的梦想。 生活从来没有对米兰宽厚过。自从跟随美国大使馆武官告别家乡西贡以后,她 已经习惯于独自谋生了。那家伙一到圣多明各就抛弃了她,转而追逐起一个琥珀色 头发的西班牙女人。在偶然遇到特雷莎·鲁伊斯后,她便成了一个备受蹂躏的有价 玩物了。 现在,一切都变了。米兰不只是委身于马耳他人。她把自己的灵魂都奉献了出 来。 多米尼克爬出游泳池,走近吊床。他用手抚摸着米兰的大腿。过了一会,他柔 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没想什么。”一只栖息在香蕉树上的鹦鹉嘲弄似地朝他们 叫了一声。 “这算什么回答,”马耳他人开玩笑说,“当你什么也不想时在想什么?”米 兰看着他: “我害怕。”“怕什么?”他惊奇地问道,“一切都很顺利。只管快活地过日 子就是了。”这时,树荫里的塑料喇叭里传来了女广播员的声音: “请卡林顿大夫去接电话。……”米兰抬眼看看多米尼克。 “肯定是罗什打来的,”他安慰米兰说,“只有他知道这里的电话。”他披上 了绸浴衣,走上摆满鲜花的台阶,消失在大厅里。 “是事务所的家伙打来的,”多米尼克回到摇椅里,告诉米兰。“他给我介绍 了一家别墅。在蒙德古湾,是牙买加最远的海滨地区。如果你同意,后天我们去看 看。那家伙会到这里来找我们的。”米兰朝他笑笑,算是回答。她重又沉醉于微风 送来的上品黄蝴蝶花的浓馨芳香里。这是金凤花在牙买加的别名。“牙买加房产事 务所”的那家伙对多米尼加真是够“照顾”的!他出面推荐最好的、也是最贵的房 产,另外还介绍佣人!米兰把手伸到洋地黄灌木丛里,掏鸟窝似地取出一盒黑猫牌 香烟。 她嗅了嗅含鸦片的烟草,在吊床上侧过身来。空气中混杂着好几种气味。她看 见,“图森·卢韦尔图尔”号出现在金斯敦湾岬角外,正缓缓驶进罗亚尔港。从拘 谨的“蓝山”老板那里得知,这个牙买加港口曾经是海盗的聚集地和大本营。那些 令人震惊不已的弄潮儿,个个像马耳他人一样智勇双全。可是,这里的快艇驾驶员 全都戴着海军上将式的大盖帽,穿着洁白的长裤,表情像童子军一样纯朴可爱。面 对这些只在星期天才扬帆出航的船夫,米兰根本认不出谁是海盗。 快艇沿着海堤驶来,绕过渔村,停靠在帕利萨多斯海角的巨型吊车下。 罗什·马里亚尼抛了锚。他把两个手指伸进嘴巴,吹了一声口哨。这是暗号。 不一会,一条小船从“摩根斯海滩”号解缆而来。几个潜水员正向沉入海底的 罗亚尔港老村落遗址游曳,指望能觅到若干古物。 一个看不出多大年龄的人在掌舵。花白络腮胡子勾勒出满脸的皱纹。白边蓝便 帽把整个脑袋都遮住了。“真像明信片上的人物,”米兰心想。 “早上好,克里斯托弗,”罗什招呼道,“我要存放几只包裹。”马耳他人担 心地看到,那些钱袋从“图森·卢韦尔图尔”号的船舱里搬出来,转移到海盗模样 家伙的小船上。 “你就这么把钱交出去了?”“别担心,”罗什回答,“克里斯托弗很可靠。 我已经和他打了十年交道。虽说只要履行手续就行了,可最好还是避开英国人的海 关……”“他把钱放哪里去了?”“当然是不列颠银行喽!全都安排好了。他的兄 弟在港湾另一边等着呢。 一分钱都不会少的。”“但愿如此,”马耳他人冷冷地说。 他们毫无阻碍地办好了入境手续。克里斯托弗的朋友,那酒鬼模样的警察连护 照都不看一眼,就把旅游签证递过来了。 “在这里居然用不上身份证,”坐到罗德尼海湾咖啡馆露台上后,马耳他人揶 揄道,“我简直不习惯了。”他们津律有味地品尝着丰盛的、带有异国风味的英国 式早餐:这是一种取名“伉俪”、用苹果和桔子做的水果色拉。不一会,克里斯托 弗来了。他在桌边坐下后,顺手脱下了便帽。他咧开嘴会意地一笑,露出了一嘴被 嚼烟蛀蚀了的黄牙。克里斯托弗一面用浅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米兰,一面对罗什说 : “货已经发走了,”他含糊地说,“亨利等着您。午饭后,您能不能到他银行 里去……”他吐出一长条黑魆魆的浓痰,一口气连喝了三小杯朗姆酒,便起身离去。 他回过头来,学着丘吉尔的样子,用两个手指做出表示胜利的V 字形手势。 过了一会,罗什也走了。 “我去给你开个账号,”他对马耳他人说,“你明天只消签个字就行了。 金斯敦是外来资金的逃税天堂。”在街上,马耳他人涌起了一种奇特的乡恋之 情。 “我妈妈是英国人,”他说,“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穿 着蓝白条纹衬衫和海蓝色长裤的交通警察身上。 随后,他把米兰带到一家英国人开的商店,选购了一些便服,买了一只皮箱。 当马耳他人走出试衣间时,米兰不由得再次被他的堂堂仪表所慑服了。女售货 员也同样赞叹不绝,并建议他们下榻专门接待有钱人的“蓝山”高级宾馆。 当天晚上,经过牙买加房产事务所的介绍,他们住进了这家梦境般的花园别墅。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