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蘑菇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盖尔的脸,那景象太恐怖也太出乎人意料了。 盖尔的脸上开始只是一点点的小突起,好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似的,但这片森 林里,真是动物都死绝了,哪里会有蚊虫? 那些小突起先是稀落地在盖尔脸上出现,过了一会,包块就鼓了起来。 开始只鼓了红豆大小,后来慢慢地变得到花生大小,就好像一般的脂肪瘤那 样。 我盯着盖尔的脸不知道有多久,连萧达喊我也没有听见,只到萧达拍了拍我 的肩膀,我才吓得猛然转过头:“干嘛!” “你怎么了?一晚上都在发呆。”萧达关切地握了握我的手。 “萧达,我想,有些怪事情在发生。”我咽了一下唾沫,我觉得喉咙发干, “你看看盖尔的脸……” 盖尔脸上的包块又长大了一圈,比花生米都大了,盖尔的眼睛都肿得合起缝 来。 萧达听了我的话,转过脸去看了盖尔一眼,他忽然也呆住了:“他脸上,是 怎么了?” “不知道,那些包块长大的很快,你仔细看一会……”我说话的声音开始有 点颤抖,“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面,生长……” 萧达看了我一眼,我的手在微微颤抖,萧达握住了我的手。 因为有了食物,吃过东西,大家在靠近火边的地方,早早地都睡下了。我也 有点昏昏沉沉,那种混和的奇怪味道让人有想昏迷的感觉,可是,我却不敢睡去。 “很晚了,睡一会吧。”萧达看见我的眼睛开始上下打架,却不敢放心地睡, 刚刚眼皮才要合上,却又打个寒颤,自己惊醒过来。 “不,我怕!”我微微颤抖。 虽然我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像盖尔那样诡异的脸,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 那种感觉已经不完全是恐怖了,也不完全让人产生恐怖了,那更像永远无法醒来 的噩梦。 盖尔脸上的包块又大了,皮肤好像都要被撑破,让我想象皮肤下是一些虫子, 正要穿破盖尔的皮肤,冒出头来。 “不要怕,你睡吧,我守着他,有事我叫你,好吗?”萧达怜爱地拍了拍我 的背。 我想了一下,我实在也是撑不住了,于是我钻进睡袋,睡袋已经脏得像花猫 的脸,不过,现在可顾不上这些。 “别走开……”我刚进睡袋里,眼皮就合一起了,我握着萧达的手,半迷糊 地咕噜了一句,也不知道萧达听到没有。 我做了个真正的噩梦,梦见我自己全身发痒,然后皮肤上起了好大的包。 我看见梦里的包像孩子的脸,一个一个长得越来越大,然后从皮肤里挣出来, 长在我身体上,无数个人头,还张着嘴向我要吃的。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萧达还握着我的手,他已经坐在我身边,背靠着一棵树睡着了。 从噩梦中慢慢冷静下来,我听到有个奇怪的声音在盆地树林里响着,像是什 么动物在爬行。我有点害怕,忙屏住了气,想听听那声音离我们有多远。那声音 似乎在远离我们,这森林里难得有动物,这盆地和通道里的白骨,都是动物的骨 头,我曾想过,是不是整个森林里的动物全死在这盆地里了,可是,为什么动物 都会集中在一个地方死亡呢? 也许,这片盆地里有什么更可怕的动物。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想象。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盖尔的担架,谁知道一看之下,担架上却是空的!盖尔 的腿已经从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一只白骨,他能上哪去? 我慌张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中 间的火上架着几支粗木,已经快烧完了。 盖尔的担架边,有一条印迹,印迹中的蘑菇都被压碎了。 这让我想象到,盖尔会不会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我有些害怕,但我还轻轻地爬了起来。那奇怪的声音和盖尔担架那边的印迹 正是一个方向,我怀疑那个野物还在拖着盖尔向前走。 我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烧着一半的树枝做火把,顺着那个拖痕向前走。 我知道,如果是野兽,肯定会害怕火的,但如果不是野兽……这个森林里还 会有什么? 走了几步,那道拖痕里有了血迹,我的发绳掉在了地上,发绳上也染着血迹, 就是说,盖尔原来被扎着发绳止血的腿,又开始出血了。 盖尔很危险。 顺着拖痕,我又向前走了一段。 这片盆地上,除了高大的树木,地上几乎没有什么杂草,拖痕下翻出来的全 是动物的骨头。大概是因为这些蘑菇,所以这里连杂草也无法生长。更没有什么 苔藓,但却有些很粗的藤类,只是,藤上也长着蘑菇。 这里的视野比外面森林里绝对好,所以,我很快就看见前面有一个黑影在蠕 动。 那是盖尔! 可是,在盖尔的前后左右,我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动物,或者类似于动物的东 西。盖尔而是,自己在向前爬! 他昏了吗?腿上的血正顺着爬痕流的一路都是,他难道不想活了? 我举着火把,快速向盖尔走去。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盖尔了,可是,我却吓得差点扔掉手上的火把。那真的 是盖尔吗?那只能说是一个近似人形的东西,在地上蠕动! 盖尔的身体肿得很厉害,双臂肿得像大腿一般,上面的手和手指几乎已经看 不出来了,就像两根粗棍子,而他的腿更是肿得合在了一起,整个身体和半截的 腿就像是一个圆形的木桩,在双手的带动下,向前一点一点移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盖尔身体裸露的部位,居然长满了蘑菇! 盖尔像个长满蘑菇的枯木桩,在地上缓缓地蠕动着! 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我对科学知识的认知范围。人 的身体上可以长蘑菇吗? 就在我很慌张的时候,我听见树林里有什么声音,像是野兽在靠近,我惊慌 地抬头张望,只见树林里浮现出两张恐怖的人脸。 “啊!”我一直压抑着的叫声,终于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我看见,森林里的那两张脸,一晃不见了。 盖尔被抬回了火堆边。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种惊恐的表情。 有谁见过生长在活人身上的蘑菇?盖尔就是,他还在地上蠕动着,但很明显, 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他的动作大概是因为神经的反射,他现在被固定在担架上, 肿得像木棍的四肢还在无意义地划动着。 二号嘴里在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 色彩鲜艳的蘑菇,像一朵朵妖艳至极的花,开在盖尔的血肉之躯上。 宋成俊蹲在盖尔的身边,仔细地研究着那些蘑菇。凯特医生也站在盖尔的身 边,她似乎在考虑怎么样给盖尔治疗。 “这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宋成俊喃喃着,“真菌类的生物有10多万种,其 中有少数可以寄生在人体,引起人体各部位的体癣,比如念珠菌、孢子丝菌等, 不过,那些真菌大都很微小,肉眼几乎不可见。像这样大型的真菌类,居然能寄 生在人体上,真是比较少见……” “这些真菌,是怎么生长到盖尔身上的?难道,就单凭皮肤接触?”凯特医 生皱着眉头,她这句话却让大家都吓了一跳,水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想,应该不是……”我是半调子学医的,不过,我的想象力够丰富,我 立即想到了失踪了保罗和巴利,还有现在的盖尔,他们都曾经吃过这种蘑菇, “盖尔吃过这个东西,我想,可能与此有关。” 宋成俊和凯特医生都点了点头:“没错,可能是孢子在胃里被吸收,顺着血 液循环到全身各处,然后在血液里生长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盖尔没得治了?”布莱德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也难怪,这次的考察中,失踪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学生,一个是他多年的助手, 而盖尔,虽然是安格斯请来的,但和布莱德是同行也是老相识了。 “能把这些蘑菇切下来吗?”宋成俊做了个手势,问凯特。 “你是指,沿着皮肤把蘑菇切掉?” “是的,蘑菇生长是要耗去他身体的营养,如果任由这些蘑菇生长,我怕… …“宋成俊把半截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凯特医生似乎思考了一下,“我想可以试试。” 萧达抽出匕首,把匕首在火上烧红了,然后递给凯特医生。凯特医生拿着匕 首,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从来没做过这种手术。 “唉……”一声深长的叹息从不远处幽幽地传来。 “谁?”一直坐在地上没有出声的安格斯忽然颤声问道。 我听着这声叹息有点熟悉,忙转眼向叹息声来处张望,果然看见一袭白影子 隐隐地站在盆地森林里。 “你是谁?”大家也都看见了白影子,安格斯站了起来,向着白影子发问。 “他(她)就是我上次告诉你们的那个全身裹在白布里的人……”我忙向安 格斯解释,我怕他说话太不客气,毕竟那个白影人救过我。 “那个蘑菇不能切掉。”白影人并没有回答安格斯的提问,而是幽幽地对凯 特医生说,“长过蘑菇的地方,肌肉和皮肤等组织都坏死了,蘑菇在生长着,还 没什么,如果把蘑菇切掉,那地方的就会烂出一个洞来,人会更快地死掉。” 听了白影人的这一番解释,我恍然大悟,原来,森林里什么关于神的传说, 还有那些全身都是大大小小洞的尸体,都是这种蘑菇造成的! “你到底是谁?”安格斯声音颤抖着再次问道。 “我只是一个和你们一样,在森林里迷路了的人。”白影人的声音里充满了 悲伤,“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本来也是一群人来这里,可是结果,全都死在这座 可怕的森林里了,除了我……不知道是幸运或是不幸运,没有死掉……” “你……你是和伊迪莎一起来的?”安格斯激动地叫起来。 白影人沉默了一下,我感觉到他(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再开口时,他 (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是的,伊迪莎……她,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安格斯高叫起来,“她怎么死的?怎么可能……” “我说过了,来考察的十几个人,只有我幸运地没死掉,其他人……全死了 ……”白影人似乎不愿意多说,“就像他那样。”白影人说的“他”是指盖尔。 “那你为什么能活下来?算起来,你在这森林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吧,这 里没动物,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可你居然活了下来?”萧达真是不太浪漫的人, 他总是直接看到问题的根本,虽然这也是我怀疑的,但因为白影人救过我一次, 我怎么也无法问出这么残忍的问题来。 “你怀疑我?”白影人发出几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来。 “就算是我怀疑你吧。”萧达老实地承认。 白影人有一会没有出声,我以为他(她)生气了,可是他(她)再开口时, 我却知道他(她)刚才是哭了。 “我真的不愿意回忆起那一段时间,可是,确实,我也应该向人有个交待, 那些人全死去了,只有我活着……”白影人缓缓地开始叙述他们那次的经历。 所有的人都停止动作,竖起耳朵吸着白影人的讲述。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