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具尸体 一夜都没有睡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居然有昨夜的歌声,而比昨夜里不同的是,居然有点像两个人的混唱。 那歌声是一种诱惑,我猜,几乎没有人能抵挡那种诱惑,我也一样。 我梦见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走下床,打开房门,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出了旅馆。 海滩上一片宁静,一个人也没有,歌声从海面上传来。 我顺着海滩走到海边上,海水凉凉的浸过我的脚背。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个 长发的背影,在海里慢慢地游着。海面上有几块礁石,那黑影游向礁石,然后依 着礁石坐下来,双腿(或者,那根本不是腿)还在海水里,我看不清到底是人的 双腿,或者是鱼一样的尾巴。但从那曲线玲珑的剪影来看,她是赤裸着上身的, 双乳美丽地挺着。 歌声,似乎就是从她的嘴里传来的。 那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礁石上又滑进海里,然后向着远处,越游越远了。 那混唱的歌声,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是个男音,低沉浑厚,隐隐从悬 崖那边传来。我转过脸去,只见悬崖上隐隐有一点光,那像是萤火虫的光,绿莹 莹的。 我向着悬崖走去。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并不相信鬼神,所以,白天虽然我不靠近悬崖,但 在梦里,我却走向悬崖。或者,我是希望能发现悬崖上,传说中的鬼,到底是什 么。 悬崖的路下半段铺的是柏油路,而到了悬崖中部,就变成了石子路。我走在 上面,并不觉得硌脚,对了,梦里是没有感觉的。 有一段时间,歌声停了。 我在走向崖顶的半路上,有很长一段路都看不见崖顶,不知道,那团绿莹莹 的光还在吗? 似乎爬上崖顶很容易。 但我爬上去,那团绿莹莹的光已经不见了,石屋破旧的耸立着。海风从海面 上吹来,我觉得长发已飘了起来,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歌声再次响起来,缥缥缈缈的,却是来自崖下的海滩。 我探头向海滩处看了下,什么也看不见,悬崖对着海滩的那一侧,很陡峭, 许多的礁石一块块矗立,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一定会撞在礁石上撞死的。 我又从悬崖上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别人在梦里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为什么我的梦这么接近现实呢? 记得以前总做一个被人追的梦,后来被逼得从很高的楼上跳了下去,于是就 对自己说,这下死定了。可是,跳下去后还是活着的,高兴得不得了,还没有忘 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逃跑。只是,当时自己并不知道原来是在做梦。 到了悬崖脚下的时候,歌声听起来,已经近在咫尺了。 记得哲木说过,悬崖下这里,是曾经烧死那个外来年轻人的地方。如果悬崖 的石屋真的有鬼的话,那一定是这个年轻人的鬼魂,他死不瞑目,所以又回来了。 而那些害怕他的人,是曾经对他犯下罪的人,那些用火烧死他的人,或者,看着 他被火烧死的人。 我不害怕,因为,我没有犯下这样的罪。 我寻觅着歌声,向海滩走去。 海滩上还留下当初烧死年轻人时的,那些焦糊的印迹吗?应该没有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海滩上有人,两个紧紧地抱在一起的人,正在热吻。可 能是一对情侣吧?我开始这样以为,可是,我怎么都觉得那个男人的那身打扮, 很是眼熟。那白色长摆的T 恤,被海风吹得裹在身上,是那晚,和我在海滩上散 步的男人吗? 而那歌声,似乎就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 我又向他们走了几步,大概是我的脚步声惊醒了男人,他忽然抬起头来,把 脸转向我。果然是他! 而那女人却没动,半侧着脸,短发下的脸很漂亮,淡红色的长裙在海风中轻 飘。 歌声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忧伤。我慢慢地转身离开,向着旅馆 走去。隐约,我听见男人在身后叫我:“紫约……紫约……” 走到旅馆门外,我忽然发现旅馆的门开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浮现在黑暗 中。 那不是我们隔壁房间的男人吗? 受了惊吓,梦就到这里停止了。 我在床上翻了翻身,却似乎又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呼唤声,“紫约……紫约… …”我想应一声,却又觉得慵懒,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迷糊中,那声音一直在叫, 到快天亮时才停止,我昏然睡去。 早上被水颖起床的声音弄醒过来。 我觉得还是瞌睡,于是闭着眼睛继续养着神。 “咦,昨晚我们忘了锁门。”水颖嘴里嘀咕着,“你平时比我起的早,今天 怎么还不起来?一会边川来了,多不好意思。” “真是的,比你多睡一会都不行。”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你自己和边 川去,我要去找个人。” “啊,带我一块去吧。”水颖似乎有些害怕,一个人去参加关于吸血鬼问题 的研讨会。 “不要啦,你和边川说,我去看一个朋友了,乖啊。”这件事情,我不想让 水颖知道,她一向胆子比较小。 一边说着,我一边起来,很快梳洗打扮了一下。 “我去了啊。”我把粘液装好,和水颖打了个招呼,水颖嘴噘得能挂上油壶, 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我。我笑了一下,然后出门去了。 走廊上,老奶奶正在弯腰扫地,扫着还在自言自语着:“谁把海滩上的沙弄 到走廊上了……”听她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走出旅馆,准备在路上拦辆的士,却看见海滩那边,在悬崖下的那一处,围 了一群人,还有几个似乎是警察。我的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我想起来昨晚做的 梦来。我走下海滩,向着人群处走去。 “又死了一个。”人群在低声议论着。 前面现场已经被封锁了,我只能站在人群这边,向里张望,但却被人挡着, 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到警察在里面忙来忙去。 “还是个女人。”一个模样像家庭主妇的女人,小声地说,声音里有些许的 害怕。 “听说,以前死的都是男人,像今天死的这个女人,还是第一次呢。”另一 个女人似乎和那个主妇是一起的,两人紧紧地靠着。 这个位置,正是昨天我做梦时,看见两人紧紧抱在这里的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骚动起来。只见海滩上走过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全都 带着口罩,看不见面目,其中两个人抬着一副简易担架。这些人走到警戒线边上, 警察就自动让开路来,让他们走了进去。 那些人围着尸体看了看,然后把尸体抬上简易担架,盖上一张白色的布单。 尸体被抬着走向路边,那里停着一辆奇怪的车,没有车牌,也没有什么明显 的标志。 人群渐渐散去,我不由跟在那群白衣人的身后,向路边走去。一阵海风吹来, 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被吹了起来,尸体的脸露了出来。 我猛然停住脚步,那张脸,居然和我梦里的那个女人一样! 只一瞬间,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立即把白布又盖好了。但我相信我看得很 清楚,确实是昨夜,我的梦里,那个在海滩上与人拥抱在一起的女人。 我的身上有些发冷,好像体温忽然下降了似的。 到底,是我的梦变成了现实,还是,我梦见了一件现实发生的事情? 那具尸体被抬上了那辆没有标志的车,车开走了。我却站在路边,看着海滩 发起呆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想起来,我要去萧达让我去的地方,找一个叫加也的人, 让他帮我化验尸体里发现的粘液。 一辆的士驶过来,我刚扬手想拦车,却发现里面有人。 的士从我面前驶过,一个男人坐在车后座上望着我,那是一张看上去惨白的, 没有表情的脸。是旅馆里,隔壁房间那个客人,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很怪异。 那张脸好像僵住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前面巷子进去不了。”的士停在一条小巷口上。 付过车资,我只好下车用双腿步行。这里几乎已经到郊野,巷子细细的,两 边是一幢一幢的小楼,因为种了不少的树,所以显得光线有些暗。 我拿着萧达给我的地址,在巷子里寻找着。 一直走到巷底,才找到那个地方,那也是一幢小楼,不过院子看上去很大。 我伸手按了按门铃,门铃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事?” “你好,我找加也。” “稍等。”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门才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打量了 我一下:“你好,是紫约小姐吗?我就是加也。” “啊,是这样,萧达让我送一样东西给你化验一下。” “没问题。”加也接过我递过来的瓶子,研究似的看了一会,“好的,那就 这样,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真是不好意思,如果化验出来了,我就通知你。” “好的,多谢了。”我给加也留下联系电话,看着他又隐入了大门的后面。 真是个奇怪的人。 离开这里,我看看时间还早,于是打算去商业区逛一圈。至于那个研讨会的 事情,还是等晚上回去问问水颖吧。 出了巷子,拦到一辆的士,司机听说我要去逛街,直接把我送到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有很多专卖店,我逛了一圈,发现一个人逛街真是无聊,想想还是 先回旅馆去吧,说不定加也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呢。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见街口的转弯,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水颖吗? 水颖正转过这条街的转角,向另一条街上走去。我想在后面喊她一声,看看 街上这么多人,如果自己大叫一声,人家说不定都得回头看我。还是追上去吧, 这家伙,不是说好她去参加研讨会的吗。 我快走几步,跟到街口。 到转角处一看,水颖已经走到一家商场的门口。她在商场门口时,忽然转身 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看见我了,我挥了挥手,谁知道她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商场。 气死我了! 我连忙追到商场门口,等我进去,却找不到水颖的踪迹了。我气得直吐血, 回去一定要找她算账,看见我居然都不理。 但再想想,又觉得奇怪起来。 我刚才看见的水颖,长发披肩,身穿一件带着淡花的裙子。在我记忆中,从 来见过水颖有那么一件裙子,最主要的是,水颖和我一样,喜欢纯色的衣服,不 喜欢带花的衣服。虽然我们喜欢的衣服不一样,我更多穿牛仔裤加T 恤,水颖更 多穿套装或是时装。 我在商场找了水颖一会,没有找到,还是自己先回旅馆去算了。 我回到旅馆时,水颖还没有回来。 这两天休息的不太好,旅馆里这么安静,我向床上一倒,没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旅馆的门开了,水颖走了进来。奇怪,水颖身上明明穿的 是米黄色的套装,头发高高地盘起来,显出细长的颈部。 “真是枯燥死了。”水颖踢掉脚上的鞋子,“那班人开什么研讨哦,到最后 都快吵起来了。” “你一整天都在开研讨会?”我的眼睛瞪大了,望向水颖。 “是啊,这不是你的命令么?”水颖又噘起了嘴。 我不由地摇了摇头,难道说,是我眼睛看花了吗?不会,绝对不会,我明明 看见水颖走进商场,她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古古怪怪的?”水颖发现我不出声,奇怪地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我想我说这话时,掩饰的痕迹有些过重,水颖 不满意地用眼瞪着我。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