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岁月 屋外嘈杂的吵闹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知道不对劲,估计是87的造反派又打 过来了。我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这几天的武斗让我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我一下地把鞋蹬上,房门就被推开了,赵德民气喘吁吁的说:“雅君,87的 人打过来了。 快!“我不加思索的把放在床边的半自动步枪拿在手上,喊道:”走!“和 赵德民一起冲出了房间。 屋外面都是我们保林派的红卫兵跑来跑去,几个队长站在马路边上吼着,前 进大队的全部去前门,红门大队的全部去后门守着!! 我是前进大队的,和赵德民端着枪就向前门跑去。 没跑几步,旁边不远处就爆炸了,应该是一个榴弹炮打了进来,正中了一个 厂房。赵德民高叫一声:“妈* ,龟儿子们用小炮了!” 厂子的前门就在不远处,枪声已经越来越密集,整个前门都好像被映红了。 几个战友正鲜血淋淋的躺在马路边上,两个女战士正跑来跑去的给他们包扎。 我猫着腰往前冲着,头顶上子弹嗖嗖的划过。 副队长刘强看到我和赵德民跑过来,手一挥,喊道:“雅君、德民,你们上 左边墙。” 我和赵德民也没有想什么,就往左边冲去,爬上了搭起来的木头台子,一到 墙头就把枪栓一拉,头也不抬的往外射击。 等真的看到外面的情况,还是让我有些吃惊的。87派看来今天是一定要把这 里给攻下来,把我们保的林平文书记抓出来。从87派枪炮密集的程度来看,他们 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对面街上的几个二层楼全部被他们占了,有的人正趴在房顶 上射击。 而且,他们也好像带了不少的小炮过来,我身后院子里面爆炸的声音也越来 越多。 我骂了几声龟儿子,瞄准了小楼之间跑来跑去的几个人,砰的又放了一枪, 一个87的人应声而倒,吓得那几个人一下子缩在楼后了。我大喊一声:“干掉一 个!”就看到那个被我放倒的人在地上正在爬向角落,一个人正在伸出手拉他。 我骂道:“龟儿子,还想跑!”对着那个人又放了一枪,应该又打中了,那 个人被打的翻了一下身,就不动了。 我和赵德民都是前进大队的狙击手,其别是我,是前进大队有名的神枪手。 我正还想开枪,一阵密集的子弹就向我们这边扫过来,我把头一低,躲过这 阵子弹,冲着赵德民笑了笑。赵德民也正看着我,看到我也看他,他也笑了笑点 了点头。 赵德民是我的好兄弟,出身和我一样,也很不好,不过我们两个觉悟都还算 比较高,我们一起争取了几次才终于加入了红卫兵。不过我们因为出身不好,一 直不是很受重视,还有不少出身好的同志总是排挤我们,但是如果我们两个这次 立下战功,也能够在其他同志面前挺直一点腰板了。 估计是87的造反派知道我们这边墙上来了我们几个狙击手,所以对我们这边 墙的攻击也加重了。半天都没能抬起头。 不过射击的劲头刚一缓,我和赵德民立即爬起来,把枪往枪槽里面一架,瞄 准对面房子里的人影就是连续射击。我觉得我好像又打中一个,因为我看到对面 房子里的人影一晃,似乎摔倒在地。赵德民也兴奋的叫了一声:“中了!” 然后我和赵德民又缩回来,果然又是一阵乱枪扫向我们这个墙头。 在我们这边墙上防守的是前进大队的5 个狙击手、3 个机枪手和一些普通的 同志,大概有30个人。也许是我们人逐渐增援上来了,87那边的攻击开始受到一 些控制。我们这边的3 个机枪位不停的突突突地扫射着,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法宝。 我们这个厂是南海最大的一个兵工厂,专门造枪和子弹的。武斗开始之前, 就被我们保林派的红卫兵占领当总部了,所以我们保林派有相当多而且精良的武 器弹药,这让87派的人相当的羡慕。如果87派不把我们攻下来,南海武斗的胜利 迟早是我们的。 不过这次87派敢直接来攻击我们,看来他们也是有什么准备的。那么密集的 小钢炮落在院子里面,可能就是明证。而且今天上午副队长刘强还说,可能87的 人弄了南海军队里面的坦克过来,不过现在还没有见到踪影。他们这次会出动坦 克吗? 我和赵德民又一猫腰,躲了起来,然后从自己的武装皮带上来抠子弹下来给 自己的枪装子弹。 就听到台子下面有女声叫我名字,我低头一看,心中一甜,是庞怡巧。庞怡 巧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尽管我从来没有对她表白过,但是我知道她也喜欢我。这 个时候看到她,让我心中非常的高兴,什么枪林弹雨我都甩到九霄云外去了。我 赶紧趴下来一点,对怡巧喊:“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 怡巧抬着头看着我,看得出来她眼神中非常的关心我,但是她喊:“快下来 换枪!”然后她又冲着赵德民几个狙击手喊着:“一个个下来。” 赵德民和其他几个家伙冲我一笑,他们都知道我特别喜欢庞怡巧,叫我先下 去。 我也不客气,迅速爬起来猫着腰,从台子上面下来,一跳就跳到了怡巧的面 前,差点站不动扎到怡巧的怀里。闹得我和怡巧都是大红脸。我心里还是甜蜜蜜 的,红着脸看了看怡巧,怡巧的脸在黑夜中红扑扑的特别的好看,她的大眼睛也 是对着我眨啊眨的。我恨不得一把把怡巧的脸捧过来亲上一口,但是我还是忍住 了。我感觉到赵德民正在盯着我看,我也不好意思起来,很轻的问怡巧:“枪呢?” 怡巧是个很干脆的姑娘,她尽管好像也很不好意思,但是也很亲脆的告诉我 :“在树边上。”顺便一指。 我跑过去,把一支枪拿起来,好枪!这才是真正的狙击步枪,我听说很久了, 一直心里痒痒的想用,今天才是第一次拿到手里。我并不知道这种枪叫什么名字, 大家几个狙击手聊起这个枪的时候,起了个外号叫“黑炮”。这个“黑炮”的枪 身上面架着一个细长的瞄准镜一样的东西,枪身很长,枪嘴处微微有一个环状的 突起,那应该是出膛的时候子弹的最后桥正的。 我拿起来,暗暗道了一声:“好枪。” 怡巧说:“子弹是通用的!” 我说:“好,我上去了。” 怡巧说:“好好干!” 我把剩下的几把枪都抱起来,我不打算让其他人下来了,跑开两步,又一回 头。问:“你自己弄过来的?” 怡巧说:“只有我们女同志搬运了。”然后甜甜的冲我一笑。 我心中一热,手上的枪仿佛传过来怡巧的体温一般,我点点头,转身又爬上 了台子。 我把枪递给赵德民和其他人,其他人都憨憨的冲我傻乐,我骂道:“乐个鬼, 我帮你们弄上来还不感谢我。” 这个“黑炮”真的很好用,子弹柔柔的塞入弹舱,我一拉枪拴,就立即感觉 到这个枪的能量。 我用那个瞄准镜望了望,院子里很远的地方都看得很清楚,而且镜头中细细 的黑色十字线也定位的非常准确。 “干他娘的!”我心中一乐! 我把枪举起来瞄准,就听到副队长刘强在下面吼道:“给我狠狠地打。” 我也不管是不是他冲我们说的,光凭着怡巧为我运枪的这个兴奋劲,我都要 好好干。 我定了定神,镜头中的87派的人仿佛就在眼前一样,我锁定好目标,稳稳的 扣动了扳机。一股强大的后座力涌来,还让我觉得一下子并不适应,但是从镜头 中望过去,那个被我瞄准的人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应该是死了。 我喝了一声:“好!”87派这些该死的东西,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有了“黑炮”,我们几个狙击手表现的非常出色,一时间打的对面楼里的人 和楼之间跑来跑去的87的人都不敢露头了。 而87派好像也暂时停止了攻击,整个厂子外面的枪声慢慢的稀稀拉拉了起来。 双方应该都进入休整的阶段。 不过不辛的是,我们五个狙击手还是有个叫六毛的同志被击中了,一时间没 有死,不过看样子也不行了。 我们这边墙上两个机枪手被打掉了,还牺牲了几个同志,也是伤亡惨重。 我大概打掉了对方六个人,赵德民成绩也不错,打掉了四个。 枪声尽管停下来了,但是87派用钢炮放进来的榴弹的密度却加大了,咚咚咚 咚的,在厂里面各个角落上爆炸着。所辛整个弹药库都转移到地下去了。 我的妹妹赵雅惠也在这个厂里面,让我很担心她的生死。妹妹一直跟着我, 才16岁,以前基本上都是我到哪里去,她就跟着我到哪里去。不过妹妹比我更早 加入红卫兵,这个是我觉得骄傲的地方。 这个时候,是1968年。 我叫赵雅君,今年21岁,1948年出生在南海。我的父亲叫赵清途,据说以前 是南海最大的地主,而且留学过德国,接受过德式的军官培训,回国在国民党的 军队里干了两年,因为进入抗日战争的末期,在抗日战争胜利后,被我爷爷用了 不少关系从军队中调出来,回南海继承爷爷的家业,同时也在南海开办了一些工 厂。应该说当时我们家族在南海是声名显赫的家族。 不过在我懂事以后,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和悄悄地告诉我们的。因为我父亲赵 清途在1956年被打为反革命,间谍,特务。 后来我也慢慢明白了,父亲有些时候是无辜的。49年国民党撤退到台湾的时 候,父亲曾经协助过国民党很多的官员将领从南海撤退,同时父亲曾经也考虑过 全家撤到台湾去。 当时应该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找到了我父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父亲 没有带着全家到台湾。因为父亲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让他背景离乡实在 不是他的希望,而且,父亲在南海一解放,就当上了南海市的工商联主席和治安 局的局长,协助共产党维持当地的治安,对于南海的稳定应该是功劳不小的。 不过可惜的是,1956年我父亲还是被打倒了,我记忆中一群人冲进我家,把 我家砸了个稀巴烂,当着我们的面把父亲五花大绑的抓走了。从此,我没有了父 亲的消息。 我和母亲,姐姐赵雅玲,妹妹赵雅惠,弟弟赵雅仁也被赶出来,赶到了南海 边上的一个靠近海的小山村里面,母亲也被挂上了地主婆的帽子。 还好的是,那个村子里面大部分的农民都曾经接受过爷爷和父亲的救济,所 以对我们还是比较友好的。我当时是很害怕的,我印象中爷爷、父亲都是大大的 好人,不管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很和气,怎么可能变成坏人了呢?这在我父亲被抓 走后我一直想不明白,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父亲是坏人,妈妈也从来没有给我过 答案。 1957年我失踪过一次,失踪了三天,但是我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姐姐 偷偷告诉我,我是在睡觉的时候突然不见了的,然后三天后又躺在家门口。但是 我记忆中,我只是在睡觉,一睁眼就看到大家围着我哭,我还问大家怎么回事, 才知道我不见了三天。 这个失踪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影响,只是从此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 慢慢的有些古怪了。 1957年底,我家里不知道为什么着了大火,我抱着我弟弟逃不出去,整个房 间都是熊熊大火,眼看就要烧到我们了,我和弟弟的脚下却突然裂开一个大洞, 让我和弟弟掉了下去。而且这个大洞还通道院墙外,让我和弟弟逃过了一劫。但 是大火烧完后,母亲和姐姐找这个大洞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以为我和弟 弟说胡话,但是我知道我说的肯定是真的。还有台风的时候,我在屋外被一颗大 树砸倒,眼看着磨盘一样大的一片屋顶就要砸在我头上,但是却突然被什么东西 震开了,然后压着我的大树也莫名其妙的断成了两节。 我曾经告诉过妈妈我觉得好像有人总是在打量我,我妈妈会抽我耳光,说我 胡说八道,没有人会打量我们。让我再也不准说有谁打量着我的这样的话,耳光 挨了几次,我再也不敢说了。不过,我直到16岁,这种有人打量着我的感觉都没 有消失过。但是,我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安全。 母亲在父亲被抓走后,性格也大变,母亲本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而且也很 有文化,但是来到这个山村之后,脾气越来越坏,经常会边哭边责骂我们。而且, 母亲也瘦的很厉害,每天很早就要起床去劳动,要不我们全家可能都没有吃的。 我记得有次母亲病了实在起不来,姐姐也才13岁,根本不能下地干活。家里的东 西吃完后,我们就断顿了,弟弟和妹妹哇哇的哭,母亲也没有办法,陪着他们哭。 辛好这个村子里的人还比较好,几个受过我们家照顾的农民偷偷将他们的口粮让 给我们一些,这才渡过了难关。 1958年,台湾海峡开始炮战,天空中也不时地有飞机滑过,炮声甚至整日整 夜的都不停。我们都以为要打仗了,但是没想到父亲回来了。父亲并没有和我们 解释他为什么回来了,只是我们全家又重新搬回到城里。父亲每次回来,身上都 是一股子硝烟的味道,而且慢慢的,家的条件也好了一点,有些军人会送一些吃 的过来。母亲也显得开心了很多,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和姐姐,妹妹,弟弟才重 新回到学校去上课。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坐了两年牢出来,戴罪立功,为军队做事,但是具体做 什么我并不知道,到现在也都是迷。 1958年台海战争打完,我父亲带着一个勋章回来了,并展示给我们一个个人 二等功的证书给我们看,并有一封父亲说保平安的信,据说是一个司令员写的。 然后父亲被安排到南海的一个好像叫情报处的地方工作,早出晚归,经常见不到 人。不过家里算是安定下来了。 不过我在念书的过程中,开始知道了父亲原来是为国民党服务的,而且那种 强烈的爱国主义教育,开始让我逐渐对父亲有了敌对的情绪,父亲每次回来我都 对父亲没有好气,我觉得我为什么生在这样的蒋匪和地主的家庭。在学校里面也 因为这个原因,不管我成绩再好,优秀学生永远和我无缘,我不能加入少先队, 这让我所有的同学都对我很歧视。我有一个外号叫“小地主”,这个外号让我非 常地难受。 姐姐和父亲母亲的争吵几乎也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姐姐在1958年以后数次出 走,并且经常说她不时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要和家里断绝关系。这最后好像真的 成为了事实,姐姐离开了家,再也不回来了。 我也步姐姐的后尘,开始越来越讨厌这个家庭,我甚至希望我是父亲母亲从 野地里捡来的孤儿,或者是哪个贫农工人的儿子。 我这个“小地主”,坏孩子的帽子一直戴到了我1963年初中毕业。当时我16 岁,我姐姐19岁,弟弟14岁,妹妹12岁。 红色的岁月就到来了。 1966年,我姐姐主动揭发父亲,居然没有拉上我,而是拉上了我弟弟。 这此揭发,让父亲再次被打倒了。 一阵巨大的炮响,把我的记忆又拉回到现实中。 右边的墙被炸开了了,外面传来了坦克的轰鸣声。 -------- 小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