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徐德有 我去参加赵德民和庞怡巧的婚礼,是因为孙丽。从第三医院出来,我对孙丽 一直是念念不忘,忍了一个星期以后,我就抽空去了一趟第三医院,目标直指孙 丽。 孙丽见我突然出现在她看护的病房门口,显得分外的高兴。我一直等到她忙 完,才和她在医院中聊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孙丽特别的亲切和可爱, 她比我小3 岁,16岁就在这个医院当护士了。因为第三医院是伤残军人的治疗的 地方,所以一直没有受到冲击,还算稳定。 孙丽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苗条,人看着很秀气,很爱笑,眼睛大大的,有 一个俏皮的笔挺的鼻子,属于很讨人喜欢的那种乖巧的女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 从小就是孤儿的原因,孙丽的眼睛中不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伤感。不是她从来不 表现出来她的那种伤感,而当她知道我的父母亲也不在了的时候,反而心疼起我 来。 尽管第一次聊天时间并不是很长,却让我养成了每隔两三天就去一趟医院找 孙丽的习惯,如果不见到孙丽,我就有些难受。自从母亲死后,庞怡巧和我决裂, 我就一直没有任何感情的依靠,所以,我似乎把孙丽当成了我感情上的一个依靠 了。 但是我很小心很谨慎的和孙丽相处,生怕我的一时冲动冒犯了她,所以每次 见面,我都尽力的克制自己的情感,把孙丽当成很好的朋友一样看待。 不知道是不是陈景强和医院打了招呼还是什么原因,我每次来找孙丽都很顺 利,也没有什么人刻意的打量我们两个。在第三医院安静的后院散步,有种世外 桃源的感觉,没有满眼的大字报和撕心裂肺的口号声,有的只是我和孙丽静静的 聊天,这让我也终于露出了微笑。孙丽说我笑得很好看,我也会说她笑起来特别 的好看。 不过我回到大队还是特别的别扭,尽管我平反了,恢复了身份,但是我却仍 然没有什么朋友,大家对我保持着客气的态度,似乎生怕得罪了我或者和我粘上 什么关系。这让我的处境很尴尬。尽管尴尬,但是大队还是安排给我了一个光荣 的任务,就是参加了海防分队。70年开始,台湾特务的活动似乎又猖獗了起来, 经常能够抓到从金门溜过来的台湾“特勤兵”,所以,整个南海的红卫兵大队都 有一只海防分队,分不同的地段和时间负责整个南海的海岸线的巡逻任务。这种 工作很容易出成绩,所以特别让人羡慕,我觉得我能够参加海防,也是陈景强安 排的。 春节前得到了赵德民和庞怡巧结婚的“喜讯”,赵德民托人转告我,希望我 能够参加他们的婚礼。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本来打算放弃,不过在和孙丽聊天的 时候让孙丽察觉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我才吞吞吐吐的把我和庞怡巧的故事讲 给了她听,以及我不想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结果孙丽很坚决地告诉我,让我一定 要去,必须要面对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并说她和我一起去。 就这样,我居然带着孙丽,去参加赵德民的婚礼。孙丽特别请了假,还打扮 了一下,换下护士服的孙丽,看起来特别的俏皮,她的衣服也特别的整理过,看 着很合身,没想到宽大的护士服下面,孙丽的身材也很不错。这让我看着有些脸 红。 说是婚礼,其实谁都知道,不过是大家一起吃点瓜子和花生米,由队长做个 证婚人宣读一下结婚证。我记得我年纪很小的时候,还见过南海结婚的人家弄得 很是热闹,不仅在大海里面放鞭炮,而且新郎还要捞鱼给新娘做第一顿饭。不过 后来革命要求一切婚事都从简,以及海禁,才再也见不到那么热闹的婚礼了。 赵德民结婚当天,我标记为“周”的那个“同类”的感应就一直特别强烈, 从一大早就感应的很清晰。当我带着孙丽向他们结婚的礼堂走去的时候,隔断感 就明显的来了。因为当天“周”的感应是如此的清晰,所以隔断感一来,我就有 所怀疑“周”是不是赵德民。 我来的时候应该有点晚了,赵德民和庞怡巧正要进屋,一看到我过来了,赵 德民马上拉着庞怡巧迎了上来,庞怡巧看起来还有点扭捏不太愿意。赵德民很热 情地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我也慌忙的念叨着:“恭喜恭喜。”和赵德民的手一 握上,我就感觉到赵德民的想法一下子向我涌了过来,他在想:“雅君,我会照 顾好怡巧的。谢谢你能来。你不要怪我。我是真的爱怡巧。” 我挺别扭的立即把手抽回来,倒不是故意想给赵德民难堪,而是听见别人想 法真的很古怪。赵德民也没有见怪,引着我和孙丽往里面进。我见庞怡巧脸色似 乎也不太好,就冲她笑了笑,庞怡巧也挺别扭的向我笑了笑,不过她的目光就停 在孙丽的脸上,似乎在打量着孙丽。 我连忙向赵德民和庞怡巧介绍:“这是孙丽,我一个朋友。”赵德民也打量 了一下孙丽,脸上马上如释重负一样露出了笑容,说:“欢迎欢迎。” 孙丽似乎也在打量庞怡巧,我心中发慌,这丫头别说出什么不开心的话。不 过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孙丽打量了一下庞怡巧后,甜甜的笑了笑,说:“新娘子 好漂亮哦,恭喜恭喜!” 我带着孙丽一进门,几个看到我的人都吃了一惊,门口甚至一下子没有人说 话,估计是没有人想到赵德民会请我来。不过又很快恢复了吵吵嚷嚷的,谁都不 想这个大喜的日子找晦气。 等我和孙丽坐下来,我才缓了一口气,原本料想着我会很不自在,会很尴尬, 所以不敢来,但是真的来了,才觉得自己想的不对。看到赵德民和庞怡巧神采奕 奕的站在一起,下面的人跟着起哄,我也很快的开心起来。那场和庞怡巧的恋情 好像梦一样模糊了起来,如同一片叶子,顺水而流,也没有飘落时的伤感了。 我偷偷的捏了一下孙丽的手,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向她表达我的感谢,如 果不是她鼓励我来,恐怕我现在正在郁闷呢。我把孙丽的手一捏,孙丽的脸一下 子飞上了两朵红晕,缓缓地把手抽了回来。斜着眼睛瞄了我一下,偷偷的笑了。 婚礼尽管很简单,但是气氛很好,大家拼命的折腾赵德民和庞怡巧,王队长 和钱指导员年纪比较大,却是闹的最厉害的两个,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 会忘记了生活中的苦痛和压抑,真正的让自己像一个人一样。 尽管没有什么吃的,但是酒还是有的,还有一些比较罕见的鱼干虾干下酒。 赵德民喝了不少,兴奋的嗷嗷叫。庞怡巧也是个性格泼辣的人,帮赵德民挡了好 几杯,说话也大声了起来。 我不太会饮酒,只喝了二小杯,就觉得有点昏,却喝了不少茶水。于是孙丽 打了个招呼,出去方便一下。刚绕出房间十多米,“周”的感应就慢慢的出现了, 越往远走,感应就越清晰。我快速的找了个地方方便了,又往回走,隔断感又回 来了。 我心中诧异,觉得这可能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来验证“周”到底谁,于是我在 隔断感来临的距离,来回走了几次,最后确定,“周”就在赵德民的婚礼上。而 这种有别于其他任何时候的“周”的感应,恐怕只有现在的这个新郎官赵德民才 有这么兴奋。 确定了赵德民居然就是“周”,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赵 德民突然就出现在我的大脑中,而且和我越走越近,几乎要和我融合起来。我吓 得哆嗦了一下,赶快把这种感觉驱散。 难道,赵德民和我一样,是个特殊的人?但是,他为什么好像一点都没有感 应到这一切?难道,我和他相同,又有不同之处?? 回到婚礼的房间,我越看赵德民越感觉诡异,好像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跳到 赵德民身体里一样。这让我有些坐立不安,乘着有人陆续的离开,我也拉着孙丽 离开了现场。 而一离开,“周”的感应就又来了。 孙丽看我好像不太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是不是不开心啊。”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突然想起来别的事。” 孙丽哦了一声,没有问下去。其实我很想告诉孙丽我能够感应到这些自己的 “同类”,今天我终于确定了赵德民就是我的同类之一,但是思量了再三,还是 觉得不说为妙。 我说:“孙丽,你参加过婚礼吗?” 孙丽头一低脸一红,说:“没有呢。” 看着孙丽的样子,我一下子很冲动的想说:“要不我们结婚吧。”但是我还 是忍住了,说这样的话万一得罪了孙丽,还真是比较糟糕呢。 于是我把这些感应赶到一边,不再去刻意的想这些感应,拉开话题又和孙丽 边走边聊了起来。 直道送孙丽回到第三医院的外面,她即将回去上班,我才记起来,再过两天 就是春节了。 孙丽走进去了几步,又突然回过身来,向我走近几步,双手背在身后,似乎 很扭捏的摇晃了几下,才说:“后天一起过节吧,你来找我。” 我愣了一下,马上就回过神来,顿时傻哈哈的连连答应着:“好!好!” 孙丽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转身就跑进医院了。 我脖子发烫,脸发烧的站立了一会,突然心情格外的轻松起来,一路甜滋滋 的向自己的家跑去。 的确,整个南海我没有任何的亲人了,父亲本来就是赵家的独子,家里其他 的姑姑们都嫁到外地去了。而母亲也是从福州那边嫁过来的。妹妹死了,弟弟去 湖北了,姐姐也去西北了,整个南海也还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不是孙丽说起 此事,我还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一个冷冷清清的春节。 而孙丽,她是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完全是政府带大的孩子,16岁工 作了以后,也似乎没有什么熟人来往,基本上医院就是她的家。 孙丽的这句话,让我足足兴奋了两天,也着实准备了一番。我把我最新的衣 服拿出来在褥子底下压了两天,让衣服能够平整一些。队里发的唯一的一些年货, 我也是一口也没有舍得吃。都准备好大年三十的晚上给孙丽多吃一点。有辛的是, 队里还考虑我们这些无家无口的光棍,给我发了一小条腊肉,半条咸鱼和一盒午 餐肉,我也做熟了装在饭盒里面。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美食。还多亏了我是前进大 队的,其他大队还都没有这些待遇。南海待遇最好的,就是军人,能当军人是每 个南海年轻人的梦想,可惜的是,我这样的出身不好的,永远和军人是无缘的。 两天象过了两年一样,时间都是数着指头过来的。终于到了去找孙丽过春节 的那天。我洗了澡穿戴整齐,用网兜提着我那些珍贵的年货,来到了第三医院。 见到孙丽的时候,孙丽打扮的像一朵花似的。我看到她眼睛都直发愣,孙丽 的脸上浮出两朵红晕,带着我就去她的宿舍。 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孙丽不会这么大胆,把我这个单身男子带到她的宿舍去 吧。要知道那个时候,没有结婚的男女同处一室过夜,是非常重大的错误,是流 氓罪。这倒让我有些犹豫,不过也不敢问孙丽,怎么能扫别人的兴呢。 不过当孙丽把我带到宿舍的时候,门一推开,我才发现宿舍中早就坐了其他 的几个女孩子,看到我进来就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并交头接耳的。一个脸胖胖的 女同志说:“是个大帅哥啊!” 惹得我站在那里傻笑,孙丽也憋了个大红脸。 真是一个开心的夜晚,我们讲笑话,吃东西。我还被逼着表演忠字舞。这些 女孩子都是孙丽的同事,也是孤儿,和孙丽一批进的第三医院,她们一起过了好 几个春节了,这次因为我这个男生的到来,让这个小宿舍充满了欢声笑语。我真 是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被这帮丫头整来整去,一会要跳舞,一会要俯卧 撑,一会要扮蒋匪让她们用花生米壳子砸。 孙丽也是一个晚上都幸福的笑着,闹着,她的那些小姐妹们不停的开她的玩 笑,说得我都面红耳赤的,好像,孙丽真的会嫁给我一样,然后我们两个组建幸 福的小家庭,生一大堆孩子。 接近年夜的时候,居然这帮女孩子还做了饺子,一个人只有三个,但是我似 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饺子了,好像吃人参果一样轰隆一口就吃掉了,惹得大家 又笑了起来。孙丽还非要把她的饺子让给我吃,我怎么可能吃呢,两个人推搡了 半天,那帮姐妹就起哄,非要孙丽喂我一个。 这个孙丽喂我吃的饺子,格外的好吃,是我今生今世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刚把饺子吃完,大家正在收拾东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的女医生冲进来,看了大家一眼,急急得喊道:“快!先别收了,急救 室!有解放军受伤了!” 大家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往门外赶去,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这 个女医生看到我在场,对我也喊道:“同志,哪个单位的。” 我赶紧说:“前进大队……” 这个女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刚好缺人,来帮帮忙!” 我赶紧应了一声,就跟着孙丽他们跑出去。 孙丽在路上对我说:“肯定是蒋匪利用春节派特务来南海。” 我跟着孙丽他们跑到医院里面,急救室外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解放军战士, 满身的鲜血,尽管是经历了简单的包扎,但是从他们受伤的程度来看,必须是马 上动手术。而且从现场的混乱程度来看,这几个受伤的军人都是刚刚送到医院。 我被安排着抗氧气瓶和扛军人上手术床,大年三十的,医院人手短缺,所以 连我这样的壮劳力也被派上了用场。救人如救火,谁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伤员还在不断的运过来,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次爆炸。 而陆续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可能因为第三医院本来就是战地医院的原因, 尽管匆忙,但是还算井然有序。 我扛军人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在登记这个军人叫什么名字,但是大多数受 伤的军人都是双目紧闭,有的已经昏迷了,有的只是在哎哟哎哟的叫着。 当我把一个军人又扛上床时,这个军人似乎有些特殊,他眼睛睁着,似乎很 清醒,脸上尽管血淋淋的,但是他一声不吭,我问道:“同志,你还好吗?”他 点点头。 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军人慢慢的张开嘴,挤出了几个字:“我叫徐德有。” -------- 小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