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先介绍一下,”她说,“我的名字叫纸鸢。” “纸鸢?就是风筝的意思?” “是。”她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我的名字很奇怪是吧。” “可以这么说吧。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有姓纸的,不过话说回来,中国人的姓氏 虽然没有日本人那么复杂,但也有很多奇特的。” “这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我早就忘记了。”她说着,站起身,走到旁边的 屋子,那里大概是厨房,放置了一些简单的厨具。或者说是太过简单了,几乎只有 一个煤气灶和一把铝壶,还有几个纸杯子。不过这些东西也让我感到一些安心,至 少证明她不是鬼。因为鬼是不需要喝水的。 “对不起,没有茶叶,只能请你和白水。”名为纸鸢的她给我倒了一杯白水。 我喝了一小口,然后就放下了杯子,开始直视对方。纸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 闪烁,清澈的可以见底。 她没有撒谎。 “那么我们切入正题。”她说,“你怕死吗?” 我一愣,这正是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几秒钟后,我点了点头,然后 又重复了一边点头的意思:“是的,我怕死,很怕死。” “为什么怕死?” “很多原因。我的生活很美满,我有个爱我的妻子,我的工作很体面,老板对 我也很好,很器重我。我计划在这两年就要个孩子,我一直在想名字。我……” 一股悲哀袭上我的心头,我用手捂着脸,使劲止住泪水。其实,失去了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明知道会失去,却无法可想。 好久,我才恢复过来,纸鸢把我面前的纸杯,向前推了推,说:“喝点水再说 吧。” 我咕咚咕咚的把杯子里的水喝下大半,喝完了我看着杯底,杯底还有一点点的 水。我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比喻:当杯子里的水被喝掉大半时,那么你应该悲哀的认 为杯子只剩下一点点的水了?还是乐观的想到,杯子里还有水?把杯子里的水置换 成我的生命的话,那就是我应该为仅仅剩下的一点生命悲哀,还是应该感谢上帝, 至少他给了一点点时间。 去他妈的上帝。 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这再次说明了我的虚伪。鉴于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我也完全原谅自己。 纸鸢看着正对着我们的阳台,轻轻的说:“每隔几天我都会想一些方法,来试 试。” “什么方法?” “去死的方法。我试着去死。不过,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死成。一次都没有。” 那是当然的了,人只能死一次。你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你还没有死。 “可是,我确实曾经死去过。在很久以前,我死去过一次,不,或者说是快要 死了,可是有人救了我。不过……” 纸鸢顿了一下,然后说:“不过,那个救我的人是个笨蛋。”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纸鸢喝了口水,接着说:“你知道这个城市的南边有个湖吗?”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白天的时候,我还想过到那里去自杀,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就是在那个湖边长大的。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在湖边玩,有时候还会划 着船到芦苇荡里面去,那里的芦苇荡很大,有几次我在里面竟然迷了路,吓得放声 大哭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小龙就回来找我,那样我就又会笑了。” 说这话时,她的嘴角也显出了浅浅的微笑,似乎沉溺在了那幸福时光的回忆当 中。她嘴里说的那个小龙对她是个很重要。我猜测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我长大了,我和小龙开始谈恋爱。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拍拖。” 现在时髦的话?我不明白,你的年纪并不大啊。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为幸福快乐的时光,至今我也这样认为。不过,美好的故 事都不会有个好结局吧。至少我的故事就是如此。” 我又忍不住插话:“你们后来分开了。” 她点点头,说:“是的。” “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普通,年轻人都有点个性,互相不知道谦让,所以一气之 下就分开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实际上,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并不丰富,但我还是像个过来人似的开导她。 她摇摇头,似乎对我的话不太赞同。 她说:“实际上,并不是因为性格不合,那是因为……因为他以为我死了。” 我提出疑问:“可是你没有死。” 她又是摇头,说:“那年夏天,天气很热,我们都喜欢到湖里玩,那次,我和 小龙一起架着小船进了芦苇荡,天晚了,芦苇荡里却很安静,我们还看到了很多萤 火虫。那些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飘在四周,我靠在他的怀里,很舒服。后来……” 她又不说了,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后来我们……我们……” “我知道。” 我可以猜得出来,他们一定是发生了关系。这种事青年男女也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我不太赞同这种不怎么负责任的行为,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反对。我看出她 还是有些尴尬,毕竟是在我这样一个男人面前说这种事。但是我又奇怪,她为什么 会把这种事对着我说。 “那一夜我们在小船上度过,天亮时,我们不想睁开眼睛。可当我们睁开眼睛 的时候,我们惊呆了,那天,湖水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我们都吓坏了,我们这才 发现,小船飘到了一个奇怪的所在,那个地方据说是经常有人自杀的地方。而且听 说,在那个地方自杀的人都会化成怨鬼,还有人说,那个地方经常会有人听到哭声。 总之那个地方是个可怕的所在,我们都在不经意间到了那里。 我们架着小船离开了那里,出了芦苇荡后,我们发现岸上都是人了。他们都在 注视这我们出来的那片芦苇荡。我知道,我的秘密被泄露了。 如果在平时,一个男人和女人在芦苇荡里过了一夜并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 顶多让各家领回去,训斥训斥就完了。可是那天的情况特殊,我们在那里过了夜后, 湖水就变成了血红色。所以有人说,那是因为我们的不洁行为招惹了湖里的神明, 使他们发怒了。这说法我不信,可又提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两天后的一天夜里, 我被抓走了,被带到村里的祠堂,那里族长对我说,你犯了错,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呢?你猜猜,他们要把我沉到湖里,祭祀湖神。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 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那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被沉入了湖中。“ 我不明白,问她:“什么?你说什么?” 她开始详细的解释:“他们把我双手双脚绑住,然后又堵住我的嘴,蒙住了我 的眼睛,然后又绑在了一块石头上,接着投入湖中,我感到周身冰凉,身体开始麻 木。我想喊,喊不出声音,我……” 她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我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