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看到面前有个人,细看,竟然是纸鹤。她笑着看我,身上也没有孝服。我很 奇怪,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爷爷刚死,就如此容易释怀。 纸鹤问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说:“随便走走。” 我向四周看,寻思着到哪里去找个电话,打电话和蓝玲联系。 我问纸鹤,纸鹤指了指路边。那里果然有电话。 我给家里拨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会有 人接,蓝玲在海南,算时间也要过两天才回来。我又打蓝玲的手机,拨打了一会儿, 也没有接通。可能蓝玲的手机不在身边。我不想给公司和朋友那里拨,我还不知道 怎么去和他们说以及我要和他们说什么。 停了一下,我又开始给蓝玲打电话。那边响了一会儿,蓝玲接电话。 “喂。” 蓝玲说话了,我却无法答话。 停了一会儿,我把电话放下,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我的手扶着墙,身子有些晃。 我竟然没有什么勇气和她说话了。 纸鹤没有走,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纸鹤在哪里关我什么事。 她没有生气,她的脸上总是和颜悦色,即使是看到老人死去的那个时候,也是 这个样子。 纸鹤说:“我只是走走,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你呢?” “老人家的事情……” 她说:“办完了。爷爷没有什么亲人。即使有,他们也不愿意来。所以,也没 有什么事情可办。”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说:“那好啊,我们一起走走。” 于是我们一起走在了这条路上。 走着走着我问她:“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经营纸制品的商店?” 她说:“因为这里是纸村,有人说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人喜欢用纸做东西,才叫 这个名字,我们也是因此才姓纸。我们这里的纸也非常有名,据说很多地方的人都 到我们这里买纸。” “这倒是有可能,你们这里有什么纸制品?”我竟然也有了兴趣。 “那可就多了,从办理丧事用的纸扎,到装饰用的纸雕,折扇,还有各种纸杯 子纸碟子,写字用的宣纸。几乎和纸有关系的东西我们这里都有卖的。”说起这些, 她的脸上倒没有多少兴高采烈的神情,这些荣光都是家乡的而不是她的。 路边有个纸制品商店,我看到橱窗里放着纸雕作品,是一束鲜花。鲜花上色彩 鲜艳,仿佛正在开放。 “据说,我们造纸的方法是湖神教的。”纸鹤轻描淡写地说,“湖神还说,用 这些纸可以造出一个世界。” 我的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纸鹤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我问她:“你见过湖神?” 她说:“没有。湖神不是可以轻易见的。” 走着走着,我们出了街道,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小祠堂,这并没有让我感到 奇怪,这种事情全国哪个地方没有。我信步从祠堂门口走过,看到里面供奉着一个 奇怪的塑像。我停下了,问纸鹤,可以不可以进去。 她说可以。这里没有什么限制,而且祠堂里也经常没有人。 走进去之后,我仔细观察塑像。塑像是坐姿,双腿盘着,手放在大腿上。让人 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头。他的头是个大致是圆形,正面上没有面目,也看不清头发, 身上的衣服和普通衣服没有两样,带着一点道家色彩。 凭感觉,这塑像不是用木雕泥塑的。而是用一种其他的材料。我想上前摸一下, 但又觉得那样不太好。 纸鹤说:“这是湖神。” “湖神?” “对,据说是有人看到湖神后,画了图。然后有人给建了祠堂,给他塑像。据 说一百多年了。这个祠堂是十几年前翻新的,塑像也是十几年前重塑的,但制作方 法和起初一样。”纸鹤双手合十,对着湖神塑像作了一个揖,嘴唇动了动,像是说 了什么话。 我看着那尊塑像,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感觉也有点不协调。湖神的样子太 怪了。 风吹了一下,有人进来。同时,身边有闪光灯闪了一下,有人在拍照。我回头 一看,是龙文宣。他拿着专业照相机在不远处拍照。 我和纸鹤都没说什么,他却边拍照边说:“老兄,你上午去哪里了。我跟着你 走了一段,你一转弯,我就怎么也看不见你了。” 我知道他对我说话,我不好不答:“我在湖边走了走。” “是吗?”看样子他有些不相信,“也不知怎么的,我看你走得不快,但我却 把你跟丢了。好像忽然间那个地方起了雾。什么都看不见。” 我说:“我没感觉出来。不过那个树林倒是挺诡秘。” 龙文宣又照了两张照片,然后说:“不过,我有信心,一定要解开湖神的真正 面目。” 我叹口气,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为了出名!”他倒是直言不讳,“如果我探究到了湖神的真面目,即使是拿 到比较真实的第一手资料,我可就出名了。中国是没有普利策奖,要是有我非要拿 到手不可。” 纸鹤摇摇头,不太赞同他的话。我也不喜欢他这种人。虽然这种人在社会上很 多。 我想反驳他两句:“你知道得到那些得到普利策奖的记者也未必是好事,我看 过一篇报道,说有个得过普利策奖的记者……” “凯文? 卡特,”他接过话头,“你要说南非的摄影记者凯文? 卡特,1993年 在苏丹叛乱时拍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饿得皮包骨的小女孩,几步远的地方有 只随时要扑过来吃掉她的秃鹫。照片发表后,他获得了94年的普利策奖,两个月后, 由于社会的压力太大,他在约翰内斯堡自己的汽车里自杀,自杀时33岁,恰好,我 今年也33。” 我承认,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并没有记得如此详细,龙文宣的叙述太准确了。 “你也知道。”我问他。 “当然知道,如果我是凯文? 卡特,也不会放下照相机。那是多么好的一个瞬 间。”龙文宣把他的专业照相机收进了包里,“和他不同的是,我一定不会把事实 说出来,我会编出一段动人的故事。保证让别人无话可说。” 他的话让我感到心寒。 凯文? 卡特拍的那张照片我在网上看过,卧在地上的小女孩,和远方硕大的秃 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到照片时我的心被强烈的震颤,那时我也想过为什么会有 人只顾着抓拍场面而没有去救小女孩,小女孩最后有没有活下来。当然,这些都只 是我心头瞬间闪过的念头,如同香烟上缭绕的烟圈,几秒钟就消失了。凯文? 卡特 说,他拍完这张照片后,立刻把秃鹫赶走了,扶起了小女孩。然后,他坐在树下, 点起了一支烟,嘴里念着上帝的名字,放声大哭。 如果我身边的这个龙文宣也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样?会放下摄像机,去就小 女孩吗?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找好角度,按下快门。 我不知道。 龙文宣拍完了照片,出去了。出去时,还对我说:“如果你能协助我,我会感 激你。” 我反问:“我能协助你什么?” “我听说湖神只见那些要寻死的人。我觉得你是。” 不可否认,他的眼睛极为敏锐,而我又极容易被人看透。所以,我根本就斗不 过他。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