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不可怜他。他活着的时候,我恨他,他也恨我。他死了,这份恨也就无从谈 起。 湖神说:“我打算把他弄活,我不希望一个不想死的人死。” 我抬起眼,用眼睛问他。问他如何知道田岳不想死。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觉得一个被谋杀的人是不会希望自己死的。我选择帮他, 就如我当年修理好纸鸢一样。” 虽然我不喜欢田岳,但我却没有什么干预湖神的理由。况且,田岳和我早就没 有瓜葛,他活不活与我无关。湖神并没有说“救”这个字,而是用“修理”二字代 替。这是不是说,在他眼里我们都是异类?如果对他来说,我们是异类,那不就是 说在我们的眼里他也是异类? 湖神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般的小刀。刀刃并不能反射光线,直觉告诉我,那不是 金属制的刀具。 湖神拿着小刀,用细细的刀尖,挑着田岳身上的衣服,准确的说是田岳躯干上 的那些破烂不堪的衣服。他的动作很慢,幅度也小,刀尖如同芭蕾舞演员的脚尖, 敏捷而准确地做着动作。很快那些衣服都被扒掉。湖神放下小刀,开始拔除田岳身 上的体毛,田岳的身上体毛很茂盛,拔除的时候很费事,湖神叹了口气,有些不耐 烦。 体毛拔除花费了一些时间,拔除后,他又拿起了小刀。现在他开始用刀子划破 田岳的皮肤,田岳的皮肤上有不少红色的斑,那是死后淤血形成的。刀子看起来很 钝,刺破皮肤时却很容易。躯干正面被划出了一道Y 字形的刀口,我听说尸检解剖 也是这种程序。皮肤被拨向两边,下面露出了淡黄色的脂肪块,脂肪块被清除后, 我看到了真正的皮下纤维。刀子切下,马上有些汁液喷出来,那不是血,他体内的 血液大部分凝固了,流出来的只是些体液而已。 我不能再看了,因为我的胃在不断的痉挛,肚子里的东西向上翻腾,湖神抬头 看了我一眼,问我:“很难接受吗?你们人类做手术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我后退了几步,慌乱中脚踢在田岳的头上,田岳的头滚了滚,眼睛正好冲着我。 死不瞑目的田岳,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至少我不欠你的。 我听到湖神开始说话,这次不是我能听懂的词语,但我对这句话很熟悉,我从 纸鸢嘴里已经听过很多遍:哦德罗,西德落,古斯塔夫塔的拉,西斯西斯。 他似乎不是在说话,而是唱歌。语调很奇怪,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后退着出来,出了那扇门后,我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出来了,刚刚迈步,又 停下。我在想,湖神“修理”完田岳之后就该轮到我吧。 我摸摸自己的头,幻想接下来这个地方会发生的事情。湖神会用那把小刀轻轻 的割开我的头皮。不,在这之前,应该会拔掉我的头发。但是该怎么达到这个目的 呢?用麻药不太可能。也许他会重复刚才的动作,用那种暴力动作割开我的头皮, 剖开骨头,甚至在脑组织里面直接用刀子割除病变组织。 会这样吗? 如果那样,我还会活吗? 远处,纸鸢提着纸灯笼走来。我迎上前,眼睛往她身后看,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纸鸢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我明白,你问我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来?” 我点头。 纸鸢说:“她不会来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 我用手指比划着,意思是问她为什么。 纸鸢说:“不为什么,因为她自己都不愿意活着。她已经开始厌恶自己,这样 的人我们又如何救。湖神有个原则,那就是只救那些自己希望活着的人。不论那人 为了什么目的。” 我不想和纸鸢辩论,我也根本就没办法辩论,我更无法理解她和湖神的逻辑。 我快步向阴暗处走去,我要找到她。我认为,只要找到她就可以让她活着,至 少可以让她不去想死,我知道在一个失去生活勇气的人面前,即使是一点点鼓励都 是必要的,都是能起巨大作用的。 我的脚步声在山洞里回荡,前面传出已经变得模糊的哭声。忽然,哭声嘎然而 止。我向前冲去。就在我以为那个女人已经消失的时候,脚下一绊,我摔在地上。 我感受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在我身边。她问我:“可以吗?可以听我说 一会儿话吗?” 我没有出声,只是点头。我又忘了,这里这么黑,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我。 她说:“我只是想把一切说出来,说出来之后我就算是死也心甘了。” 我很奇怪,既然能把一切都说出来,那么为什么要死。我伸手想抓住她的手, 摸索了一阵,指尖碰到了她,可是她条件反射似的把手缩了回去。 “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别碰我。” 她一定是有什么伤心事,我想起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她一直戴着面具,但 我依旧能体会出那份浓浓的忧伤。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