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醒来时,似乎是从一个黑暗、潮湿的泡沫中升人光明。我的胳膊被铐在头后 面,我不能呼吸和叫喊,而且我正溺在水中。水从我脸上喷流下来,从我的鼻孔和 紧绷着我嘴巴的胶带上流下去。我喉咙中窒息并哽咽着,挣扎着想让空气进入肺里 面,于是感到手铐咬人我的手腕,铁链在水池下的排水管上叮叮当当。接着,我看 到发招贴画的人蹲在我旁边,手中拿着一个空的冰茶罐,脸上带着好奇的表情,似 乎他正看着动物园里的一个动物。他的眼睛湛蓝,带着细小的白光。他在手中卷起 一包纸巾,将我的脸擦干,然后像眼科医生一样撑大我的眼睛。他脚边是招贴画口 袋。 “你做得很好。放松点,我会给你解释的。”他说。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傻瓜照相机,对准我的脸和身体的上半部分,嘴巴由于注 意力集中而歪斜着,闪光灯在我的眼睛上闪了两次。我的头悸动着。他将相机放回 袋子里。 “我得去撒个尿,然后就回来。”他说。 我听见他在卫生间小便,然后冲了水,走回厨房,跪在我身边。 “那个家伙想要干掉你之前和之后的照片。”他说,“所以我给他干掉你之前 和之后的照片。他在为此付钱,对不对?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必须做他希望的所有 事情。这仍旧是我的游戏。天哪,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游戏。我不认为你是个坏家伙, 你只是惹了麻烦的人。” 他镇定地看着我的脸。眼睛很茫然,像光一样清澈而空虚。 “你不明白是吗?”他问,“瞧,你错误地激怒了一个家伙,你让他在人们面 前像一堆屎,你不断骚扰他,你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结果人们不再对他的梦和计划 感兴趣,你快害得他彻夜难眠了。” 他的眼神很平静,几乎是和蔼的,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解释得清楚明白。 “你有点粗壮,是不是?”他说,“瞧,你可能会被切成碎块,左肺,然后是 嘴巴里的舌头。但我认为那样会被诅咒。至少在那个家伙不知道的时候是这样。没 人告诉我应该如何完成工作,朋友。嗨,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太舒服,但是有比这更 糟糕的,相信我。” 他把左手掌平平放在我的胸口,几乎像一个情人那样,似乎正在给我信心或安 慰我,感觉我的心跳。然后,右手伸进他后面的帆布口袋。那把刀是海军陆战队K 形棍的仿制品,带不锈钢刀片,顶上带锯齿,黑色铝把手,粗大的一端插着一个泡 沫状罗盘。我记起曾在杂志上看过这种刀的广告,价格是六美金。 后门被关闭了,黄色地毯在阳光下闪着光,水从我头发上流下来,浸透了衬衫, 感觉像皮肤上爬满蚂蚁。 他的手从我胸骨向下,摸到了腹部,朝阴茎移动过去。 他移动着上身,右手举着那把刀,眼睛慢慢在我脸上移动。手铐链在排水管上 叮当作响,我挣扎着想从他身边扭动开,然后像小孩子那样,将膝盖猛拉到肚子前 面。 他把手从我身上拿开,耐心地看着我。 “快点,伙计,在这点上请相信我。”他说。 一个身影在后门的玻璃上闪过,接着手柄转动,克莱特斯冲进门来,似乎他正 推开水桶板条,从水桶中突破出来。门对着墙壁甩过来,撞倒了地毯上的一把椅子。 他的点38手枪直直地对准了招贴画男人的脸。他看起来很可笑,穿着破旧的红 白相间的百威短裤、T 恤衫、蓝色防风外衣,戴着被压扁的馅饼式男帽,光脚穿着 路夫鞋,尼龙肩挎式枪套在他一个奶头上扭曲着。 “你在做什么,查理?”他说,面孑L 因兴奋而紧张着。 “扔掉小刀,否则我让你的血溅满墙上的壁纸。” 招贴画男人空洞的蓝眼睛丝毫没有改变表情,眼中白色的光线非常明亮,似乎 一些美妙的承诺即将到来。 他把小刀放在地板上,茫然地咧嘴笑着,很舒服地单膝跪着,右前臂懒散地垂 放在大腿上。 “查理差点从我手中逃掉。”克莱特斯说,“萨尔告诉我,他拿了他的佣金返 回密苏拉,上了昨天晚上的飞机。好在查理在湖上有一些隐蔽处,他的女人告诉我, 她今晚可能会在机场与他碰头。我认为你很职业,查理,在你工作时,你应该把你 的锤子一直放在裤子里。肚子朝下翻过身,把手放在脖子后面。” 克莱特斯跪在他后面,把他推倒,拍了拍他的口袋,在他大腿内侧摸了摸。 “手铐的钥匙在哪里?”克莱特斯问。 招贴画男人的脸平平地压着地面,指指我,眼睛闪闪发亮。 “嗨,你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克莱特斯说,用路夫鞋踢了一下他的胸腔。 招贴画男人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喘不过气来,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张着。克 莱特斯又开始踢他,接着他的视线转到了厨房餐桌上。他用脚将小刀踢过地毯,从 桌子上拿起手铐钥匙。他跪在我身边,打开了我的一个手腕,猛地将他解开的手铐 铐到排水管上。我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对不起,戴夫,现在还不能。”他说,“把你嘴上的胶带撕掉,放松一会儿, 我们在这儿和查理谈谈。”他从地上拿起帆布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抖到地板上。在 散落的招贴画当中,傻瓜照相机、一卷管状胶带和一只点22左轮手枪,哗啦啦落在 地毯上。“萨尔想要一些照片放在他的剪贴本里,哈?看来我们还得到一个带马格 南子弹的手枪。戴夫,我们正在这里看着的这个人,是具有典型美国特点的精神病 患者。我找到一位维加斯警察局的朋友,帮我查查查理的背景。” 我将胶带从嘴上撕下来,在水槽边尽可能优雅地坐着。我掐着嘴巴周围的皮肤, 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但我可以感觉到从发际到额头之间,有一块肿胀的隆起。 “你在做什么,克莱特斯?”我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似乎是从体外传 来的。 “见见查理·托德斯。维加斯的人说他和他们了解的五起财团谋杀案有关。但 他最辉煌的时刻,是谋杀了一位联邦目击证人,那个家伙十四岁的女儿碰巧遇到他 行凶,于是查理将她也干掉了。” “给我钥匙。”我说。 “别急,戴夫。”他已经将点22手枪放进他短裤口袋里,他向地板上的人倾下 身去。 “给当地警察局打电话,克莱特斯。” 他站直身子看着我,似乎他正在看着一个疯子。 “你以为你或我能将这个家伙关进监狱?你没出问题吧?”他说,“即使那些 乡巴佬愿意起诉,他也会在三个小时之内被保释出去。无论你怎样成功地把他交给 警察局,他也会在五点钟的新闻之前回来对付你。我还得告诉你其他一些事情,戴 夫。殡仪业者告诉我,一滴眼泪封在达乐涅的眼睛里面,他无法将它清理出去。你 知道在她死前经历了什么吗?” 他的下巴弯曲着,脸上的皮肤绷紧了,从他的眉毛一直到鼻梁的伤疤变红了, 他狠狠地踢在地板上男人的直肠上,接着他又踢了一下同一个位置。然后他侧着身 子,用他那把点38手枪的枪筒,抽了一下那个男人的后脑勺,说了一句“杂种”, 似乎在他体内一种无法平息的怒火已经得到释放。他用皮带将男人的脚提起来扔到 墙上,用他巨大的拳头打到他脸上。 克莱特斯卡着他的喉咙,把他提起来,一次次击打他,直到他的指节发亮发红。 那个男人翻了白眼,带血的口水从他嘴里流出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住手,克莱特斯!”我说,“这个家伙是我们所有的线索。 动动脑子,伙计。” “胡说八道,查理不是胆小怕死的男人,我们这位朋友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边说边用手缠绕在男人的脖子后面,推着他穿过屋子,将他的头猛撞到炉子侧壁 上。 我看见那个人眼睛上方的皮肤裂开了。克莱特斯把他扔到地面上,那个人的眼 睛已经翻了起来,他干草色的头发被汗水纠缠在一起。 克莱特斯将手腕在我的脸上戳下来。 “摸摸我的脉搏。”他说,“我相当平静。我这个早晨救了你这个该死的笨蛋, 作为交换条件,能不能对我有;点感激?” “你把我解开,克莱特斯。” “你永远也不会改变,戴夫,你真是头犟驴。” 克莱特斯从地板上捡起胶带卷和小刀,跪在失去意识的男人身边。他撕下一条 十英寸长的胶带,堵在了男人的嘴上。然后将他的手臂拉到身后,用厚厚的字纽结 把两个手腕捆在一起。同样,他把那个男人的膝盖也给捆上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但是我想这很糟糕。”我说。 “我不是在路易斯安纳州被指控谋杀的那个人,我不是被铐在排水管上的那个 人,我头上没有肿起疤痕。也许我偶尔会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在感激的同时学着点 谦虚吧。” 他走到前面的屋子,我听到他在移动家具,将一把椅子或桌子掀翻在地。过了 一会儿,他走回厨房,后面拖着我卧室的地毯。他的面孔发红,汗水从他那馅饼式 草帽边上流下来。他脱掉风衣,用它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汗,浅灰蓝色袖子上沾着 斑斑点点的血迹。 “抱歉搞乱你的房间。”他说。 他在地板上将地毯踢平,开始将那个男人卷进里面。 “克莱特斯,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家伙搞垮迪奥。” 但他没有听我说话。当他忙碌时,大口喘着气,眼中有一种无情的麻木。 “你好不容易才摆脱在新奥尔良的那次谋杀指控,你还想再惹祸上身吗?”我 问道。 他还是没有回答。他走出后门,接着我听到他的吉普车倒着压过草坪,来到台 阶前。克莱特斯回到厨房,提起卷在地毯中的男人,将他拖到外面的吉普车上。当 他再次回到屋里时,他的脸上沾满地毯上的尘土,顺着汗水流下来,他的胸脯由于 呼吸急促而起伏着。他在嘴里放了根香烟,用火柴点燃,将燃烧的火柴通过屏风门 弹入阳光下。 “你有钢锯吗?”他问。 “在我的工具箱里,在卡车驾驶座后面。” 他走了出去,我听见他在我的卡车里四处哗啦啦翻东西。然后他手持钢锯,沿 着木台阶走了回来。 “你可以用大概十五分钟锯断链子。”他说,“如果那时候你想打电话给当地 警察局,问问自己他们会相信多少。再问问你自己,你想在外面那个屎袋一样的家 伙身上找多少麻烦。” “你想拿他怎么办?” “这取决于他。你真的会为一个杀死十四岁女孩的家伙担心吗?那个家伙是天 生惹事儿的主。”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当他吹烟灰时朝我侧着身,同时努力 吸了一口气。“你是否曾经想过这种事情,戴夫,你知道,现实世界的运作方式就 像我做的这样。但是一多半时间你的行为并不是这样。但这让你在我这样的人周围 感觉很好。” “不是那样的,克莱特斯。” “为什么在第一街区时,你看到我将几个家伙打得变形之后,还继续和我做搭 档?”他咧嘴对我笑着,“也许是因为我做了你实际想做的事情,只是也许,考虑 考虑吧。” “别杀了那个家伙。” “嗨,我要上路了。在我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需要吗?一杯水或其他什么?” 他将钢锯放在我手中。 “你如果回心转意,永远都不晚。” “那是金玉良言,戴夫。我不知道是否查理出来杀人的时候,也在思考那样的 事情。伙计,那是该死的高尚,我会尽量记住的。” 他又将弹簧挂在屏风门上,来回试了几次,然后看着我说,“在你锯断链子之 后,手铐的钥匙就在桌子上。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有关于查理性命的故事。你想有 所了解的话,六点钟打电话给东门宾馆大堂找我。” 然后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