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陷入绝境 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江山实际上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一件件不可思议的 事情接二连三的涌来,使他的肉体和精神都难以承受。 逃出凤翔山庄,一头扎进前面的树林,他的心情才稍微有些平静。这时,他才 发现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自己不是向山庄的保安打听过刘华起的 事吗?还有送自己前来的出租车司机,他们都能证实刘华起被害时自己曾到过现场。 江山明白,由于一时的大意,已经把杀害刘华起的嫌疑搞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回头望去,山庄笼罩在凝重的夜色之中。象是要证实自己的猜想似的,远处 山庄保安值班室的灯光,也挑衅似地向他眨着眼。 步行穿过了凤翔山庄前面的树林,又绕过南侧的人工湖,江山故意兜了一个大 圈子才走进市区。又往前走过了几条街道,他才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无声 地前行,他默默地呆坐着,疑惑的目光凝视着窗外,心如一团乱麻。 刘华起怎么就被杀了呢?是谁下的这样的黑手?这种糟糕倒霉的事怎么又让自 己遇到了!江山始终捋不出头绪来。 出租车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一拐弯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了。看着司 机略显粗糙的双手,江山的脸色忽然失去了血色。 指纹,还有指纹。他猛然想起,刘华起住宅的大门、房门上肯定还留下了自己 的指纹,也许院子里、客厅内还能采集到脚印。江山绝望了,自己将有口难辩。杀 人嫌疑!他感到自己正陷入可怕的深渊。 “师傅,是这儿吗?”出租车司机问道。 家?前面就是自己的家,有老婆孩子还有温暖的一切。江山猛地从沉思中惊醒 了过来。 可回家又能怎样呢?一瞬间,江山做出了决定,不能回家!不能让家人为自己 担心。可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 江山让出租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下了车,他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徘徊着。 逃走吗?但逃到哪里安全呢?江山在心里暗自嘀咕。取保侯审的嫌疑犯,如今 又加上了杀人嫌疑的罪名,现在自己连一寸安全的地方也没有了。他深知,一旦司 法机关动员起来,到那时,机场、车站、旅馆、街头,所有的地方,都将闪动着搜 捕犯人的锐利目光。 报案?!也许当初自己就不应该选择逃离。这种念头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他 也曾后悔过自己的莽撞。但是,事实证据都在那摆着呢!不要说自己只有一张嘴, 就是有百口千口也难以辩解清楚。深夜,你到曾经告发你的人家中去做什么?那么 巧凶案就让你碰上了?只这一点自己就说不清,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不能,我决不能再进去!那样自己的冤屈太大了,有可能会死不瞑目! 也许应该再等一等,听听警方的消息,看他们是否能抓住真正的凶手,从而排 除自己的嫌疑。但是…… 也许是由于职业的原因,也许是事情太过于奇巧,江山不敢把洗刷罪名的全部 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同行们的身上。 也许自己应当做点什么!决不能束手待毙。 一旦做出了这一决定,他才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力量是那样单薄,目标是那么 遥远,漫无边际浓重的黑暗是那样的无边无际。 确定了目标,江山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得知家中一 切都还正常。李敏焦急地问他在什么地方,他没有说,只是讲这几天自己不能回去。 并告诉李敏,如果第二天有市局的人去找他,就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要与自己联 系。至于原因,他没对李敏说。 然后,他来到街心花园,找到一处僻静的石条椅坐了下来,开始细细地分析事 情的缘由经过。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株小树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不远处的街 道上,偶尔有一两辆夜行的汽车驶过。四周一片安静,正好有利于他认真地思考问 题。 事情的起因是刘华起、童威的诬告,后来他被在宾馆中关了三天,取保后刘华 起打电话扬言要再把他弄进去,这一切目前还可以做出解释,毕竟案犯诬告警察的 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接下来的,却有点不正常了。 刘华起的被杀和自己正巧去现场在时间上几乎重叠,难道这是巧合?但愿如此, 江山想。如果是巧合的话,自己还有被排除嫌疑的可能。现在,江山的心里比谁都 希望能尽快地抓住凶手。这是他仅存的希望与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将他从幻想中惊醒。屏幕上显 示,来电是白云清的手机号码。江山犹豫了一会,心里盘算着吉凶祸福。终于,他 下了决心,一咬牙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什么地方?马上回市局。”白云清的口气不容置疑,言语中充满了命令、 警告和威慑。 江山一言不发,脑子里一片空白。白云清深夜来电,这事本身就不寻常,而且 话中表明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在家中,说不定抓捕的警察正在那里张网以待。 “小江,你听到了吗?不要干傻事,什么事有我呢?……” 明白了。江山狠狠地按下了挂机键,心中仅存的幻想破灭了。警方如此之快就 查到了自己,这说明事情根本就不会是巧合。 按照江山原来的估计,警方怀疑到自己至少应是一天以后的事情,决不会象现 在这么快。一般来说,首先得要发现尸体。据说刘华起早已与妻子离婚,平时一个 人住在别墅里,有时也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去,但今夜,江山在现场没有发现别 人。所以他的尸体如果被发现,至少也应该是天亮以后的事。等到警察赶来,推算 死亡时间,开始进行调查,直到落实嫌疑人,少说也得一两天的时间。但今天的一 切却发生的太快了。肯定是凶手杀害刘华起以后,并没有离开,或者没有走远,当 自己误入现场时,他们报了警,企图嫁祸于人。江山推测。 想到这里,他又有了那种被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着的感觉,他感到浑身冰冷,大 脑缺氧似的一阵阵发晕,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退路已经没有了,只有前进。为了生存,也为了自己的清白,只有不顾一切地 跑下去,不是自己把黑暗揭开,就是自己被黑暗吞噬! 在目前的情况来看,童威是唯一的知情人,只有找到童威,才能洗刷掉自己的 罪名。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童威,把他保护起来,决不能让童威再不明不白地 死掉。时间已经不多了,自己必须快点行动。 他来到离家较远的一个小区里偷了一辆昌河面包车。之所以选择昌河,是因为 这种车结构简单,价格便宜,车主一般不安装报警器,便于动手,而且这种车在市 面上数量众多,极为普通,也经常发生丢失现象,被窃后不易引人注意。 在窃车的时候,他心里默默地念叨:不知名的朋友,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能 借用一下你的汽车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一定完好地给你送回来。 行窃时,他不时地注视远处小区警务区的大门,紧张得满头大汗。过去,他从 来没有体会到,警察这两个字眼竟然如此可怕。 驾车驶出了市区,江山紧张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伸手掏出烟盒,发现里 边已经空了。他就在车内翻找起来,心里不住地说,朋友,对不住了,如果我有洗 清冤情的那一天,我一定登门向你道歉。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一支香烟,不知是什么人丢在那里的,烟丝已经干 透了。他抓起来,点上,贪婪地吸了一大口。也许是尼古丁的作用吧,他的头脑逐 渐清晰了起来。 诬告----被捕----取保----电话----被杀----逃亡他的脑子里形成了一条清晰 的线索,他感觉到似乎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蓦地,他好象突然都明 白了。 刘童二人为何要下死劲整自己呢?自己干的就是警察这一行,抓捕嫌疑人是自 己的本职工作,再说,刘童二人不是还没有被抓进去吗!话又说回来了,即使自己 亲手把他们抓了,二人也不是第一次犯事,甚至可以说二人在公安局进进出出已成 家常便饭,他们犯得着把矛头对准自己?而且,一次陷害不成又准备做第二次,有 一种势不两立的架势。这不合常理,不合常理,除非还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江山的思维活跃了起来。 凭自己对刘童二人的了解,他们属于那种打打杀杀的角色。遇到事情,更喜欢 用暴力的方式加以解决,象设置圈套这样的事情,二人根本做不来。特别是刘华起 在电话中说的那些话,文绉绉的,又是法律又是证据的,根本不是他这种人所能想 出来的。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可是,他又实在想 不出幕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他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总觉得有些问题没有考虑到。必须 尽快找到童威,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把这幕后指使人给揪出来。 榆林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几十户人家疏疏落落地散布山岗之上,一大片榆树林 将村子遮掩起来。因为天色还早,林间漂散着薄薄的雾气,村子里静悄悄的,人们 还处在梦中。 东方的天空已显出蒙蒙的白色,虽然才是刚刚入秋的九月,黎明前的空气却已 略有寒意。 江山裹紧了茄克衫,警觉地向村子里张望着。肚子咕咕地叫着,奔波了一夜, 昨晚吃得那点东西早已消化得无影无踪,此刻肌体正在贪婪吞噬着他的胃壁。一阵 凉风吹来,他连打了几个寒颤。 自己必须争分夺秒,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路上江山就计算好了,榆林村 离鲁州城五十多公里,因为路况不好,从城里开车赶来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加上 分析案情、招集人员的半个小时时间,即使有其他事情的耽误,警方也完全可以在 两个半小时之内从鲁州赶到。从接到白云清的电话时算起,时间已经过去近两个小 时了,按最坏的打算,江山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但童威的家住在什么位置,江山还一无所知,至于他是否一定住在家里也还是 个疑问。自从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斗争以来,童威似乎听到了某种风声,随即就 不见了踪影。作为刘华起、童威一案的主办人,江山曾得到些消息,说童威潜藏在 老家,也就是眼前的这个榆林村。当时他也曾想组织人员前来抓捕,但那时案卷却 被市检察院法纪处全部调走了,所以迟迟没有成行。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刘童二人 举报江山的事情。 这里面有问题啊?江山脑子一闪,正要细细地考虑考虑,这时前面不远处走来 了一位早起的老人。江山不及细想,镇静地迎了过去。 “大爷,起得好早呀!” 老人困惑地看了江山一眼,唔了一声,算是作了答复。 “我是市公安局的,想找你们村的童威了解点情况,他的家住在哪儿?”江山 又端出了他从前的身份,表面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内心里却一直在滴血。 “他又犯什么事了?”老人谨慎地问。 江山很随意地笑了笑,说道:“看你老人家说的,警察找他就一定是他犯事了?” 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答道:“你别看我老,可还没糊涂。刚才,派出所 的几个才去了他家。” 江山的脸色猛然一变,这一点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今天我是怎么了,连续出 现不应有的失误,难道说从警察变成了犯罪嫌疑人,连智商也出了问题。江山第一 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老人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得意地往身后一指:“就是右边那家,二层楼的就是。” 说完,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江山这才回过神来,心想不好,市局的刑警很快就会赶到,自己不能在这里停 留。他徉装着继续往前走,待一离开老人的视线,就迅速地赶回了藏车处,一踩油 门向公路驶去。刚拐上直奔鲁州的国道不久,迎面驶来一串警车,与他擦肩而过。 一瞬间,庆幸、恼怒、幻想、绝望,各种情感涌上了江山的心头。他们的行动 好快啊!江山不禁对自己的昔日的同事们产生了敬佩之心。朦胧中他怀有一种希望 :警方与自己想的一样,也认识到童威是本案的关键人物,而且很快采取行动了。 一种庆幸的感觉涌了上来。 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了短短的几秒钟,就被另一种情感所代替:他们是在追捕的 自己啊!呼啸而过的警车,不正说明事情的紧急吗!急什么呢?自己还能杀人?江 山恼火地想。等你们审问了童威以后,就什么都明白了。我江山是犯罪的人吗?只 不过是中了别人设下了圈套。 圈套,这两个字再一次出现在江山的头脑中。圈套----幕后黑手,这只是自己 的感觉,没有任何的证据,会有人相信吗?现在刘华起死了,童威作为他的手下能 了解多少内情?况且他会为自己作证吗?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了,也许凶手 杀死刘华起的目的就是要嫁祸于自己,童威也被蒙在了鼓里。一直久思不得的问题 找到了,但这种结果却又是多么的残酷。 直到几分钟之前,江山还满怀信心,只要找到童威,一切都容易解决!但现在, 这种镇静感慢慢地消失了。既然有人精心策划了如此狡诈的阴谋,那么,这个罗网 就不会被容易冲破。因为江山提不出有利于自己的证据,自己作为杀人凶手的处境 绝不会改变。 江山绝望了,脑子象要裂开了似的疼痛,身体里凭空冒出了一股股地冷气,不 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汽车在公路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幸亏是清晨,路上没有别的车辆,否则真不知 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江山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一棵柳树下,然后就瘫在放向盘 上失声痛哭了起来。虽然早已有了心理上的准备,但当打击真的来临时,人们却往 往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