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溺死疑云 八月十八日,对于鲁州佳佳集团公司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这一天,鲁州市有 史以来最大的城市建设工程----兴盛街商业改造工程----正式开工了。虽然入夏以 来,气候有些异常,连日酷暑逼人,开工仪式上工作人员挥汗如雨,但却丝毫不能 减低员工们的热情,喜气洋洋地神色时刻显露在每个人的脸上。 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巨型挖掘机驶进了工地,吼叫着向刚平整过的大地伸出了 钢铁巨爪。午后,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整个鲁州城似有白烟升腾,但这也丝毫 未影响工程的进行。 金乌西沉,暮云四合,雨脚收过,城中热浪依然。但在城郊的翼云湖上,波平 如镜,湖水澄彻,碧波潋滟,晚风乍起,竟也十分凉爽。湖中央的仿古游艇上,筵 席排开,丝竹奏响,灯红酒绿,人员穿梭,别有一番情致。 佳佳集团的开工喜宴就设在这远山含黛、波浪澄清的翼云湖上。三声花炮响过, 天上顿时爆出闪闪彩星。一时间水陆毕至,馔果俱列,欢快的饮酒碰杯声响遍整个 游船。 雅厅内,公司总经理栗明亲自将每人面前的酒盅斟满,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坐席 上,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举盅敬道:“值此良宵,公司聊备水酒,一来祝贺兴盛 街工程开工,二来也借此机会感谢各位领导、同仁对公司多年来的关心支持。承蒙 各位垂顾,今夜务必尽兴。干杯!”席间一片应合之声。 几寻酒过后,栗明的脸上已现出了红晕。他五十来岁,脸如满月,目如远星, 十分富态,一副踌躇满志,自鸣得意的神色。 “稍后还有歌舞美女陪酒助兴,各位要留有余力哟。”栗明一边坏笑着,一边 起身向厅外走去。 “栗总,你是不是先去尝鲜啊?”有人见栗明离席打趣地问。 栗明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说:“今天雇总有急事未来,这上下的事都要我操心。 众位慢用,我先去看看。”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旁边,一位男服务生好心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被栗明用力地甩开。 游船缓缓地停靠在湖心小岛旁,船工将缆绳系牢,坐在船头上饶有兴致地观看 着舱内的表演。一阵激情的艳舞之后,宴会已经达到了高潮。随着舒缓的音乐,几 位面红耳赤的宾客搂抱着几乎一丝不挂的舞女,跳起了交际舞。其他的人也都有了 三分醉意,三三两两地低声闲聊着,有的立窗槛下赏月,有的靠在船边透气醒酒。 突然,一张苍白的脸面浮露在波浪间,正睁着一对木然的眸子向船上瞅着,一 位正在船边透气的客人惊叫起来:“有人落水了。” 船上一片忙乱,几个胆大的员工赶了过来。天哪!竟然是栗明。只见他灰白的 头发漂浮在脑后,身子已经涨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栗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露 面了。 公司的一位负责人请求船上的员工下水施救,但员工们都往后退。最后他拿出 一千元钱作为报酬,才有两个员工跳到江里。栗明的尸身被托起时,只听得“嘶” 的一声,他的西装被船底一颗铁钉撕裂下一大幅。——正是这颗铁钉勾住了栗明的 衣服,尸身才幸未沉底。 警察赶到时,游船已经停靠在岸边。由于出了死人的事情,游船的老板亲自把 着出口,不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警察随即与每一个在场的人进行了谈话。经过勘验现场,基本上了解清楚事发 当时的情况。 据市建委一位姓刘的副主任讲,栗明大约在九点四十分左右离开了酒席。这一 点,有当时在场的一位男服务生证实。那位服务生说,他亲眼看到栗明向船尾走去, 进了休息舱,那里是佳佳公司专门请来的某艳舞表演队的临时休息处。而表演队的 负责人证明,栗明进来后只是看了看,并没说什么就走了,可能去了旁边的卫生间, 接着姑娘们就开始到甲板上进行表演。那以后栗明的情况,大家都说不清楚。有人 猜测他可能去了卫生间,因为卫生间就在休息室的后面;还有的说,栗明可能到船 尾去透透气,他的酒量不大。但栗明是因为醉酒而自己掉进湖中的,还是被人推进 去的,谁也说不清楚。 警察的盘问结束之后,船上的人都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一场欢快的喜宴瞬间 变成了一场人间悲剧。 技术人员当即在船上对栗明的尸体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外力施暴的痕迹。 警方初步断定为意外事件,鉴于对方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为慎重起见,警方将尸 体拉回去解剖。解剖的结果,进一步证实了当初的推断。 本来事情到此就可以了结了,但刑警队内部在进行研究时,江山却提出了不同 的意见。 “当时游船已经停靠在湖心小岛,船左侧靠岸,卫生间就在靠近小岛的地方, 但栗明落水的一侧却是在船右侧,这不能不使人怀疑。” “也可能是栗明在放便之后,自己走到右侧透气。据当时在船上的人讲,大多 数人都选择了船右侧,因为那边有风。”当即就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问题是如果是栗明自己不慎落水的话,凭本能他也会挣扎,因为船不大,这 种动静应当有人听到或看到。”江山提出了第二条理由。 “当时正在进行歌舞表演,乐声很大,而且大家都在看表演。”这条理由又被 否定了。 江山总觉得栗明死得蹊跷。为了取得根据,江山独自进行了调查。由于大多数 同事断定为自杀,所以也就没有立案,江山的调查也只能利用空余时间进行,因此 进展不大,不久,就发生了他被诬陷的事。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起案子上。”白云清两人对着江山出事前正在经办的几件 案子分析了半夜,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江山正在搞的案子有五个。其中之一,就是刘华起团伙案,现在可以排除。另 外的三件都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还没有严重到要陷害办案警察的地步。要说有可能 的话,那就只能是最后一个了。 “你看这份办案札记。”白云清抖着手中的几张纸对张平说。张平接了过来, 上面是江山潦草而有力的字体。 卫生间的位置在休息室的左边,朝向湖心岛的一侧。在这一侧栗明是落不下去 的,非得绕到另一侧。不到现场察看,可能会想也许栗明出了卫生间以后,打算绕 到另一侧透透气。而察看过后我才发现,这样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要绕到另一 侧,要么经过船头,要么经过船尾。根据案发后的调查,没有人看到栗明从船头绕 过去,这种可能予以排除。栗明要绕到另一侧,就只有从船尾那一头绕了。我去看 了一下,那一头堆放着许多杂物,还有四条钢索横七竖八地捆缚在那里,别说是喝 醉了酒,就是清醒的人要跨过去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张平耐心地看完江山的笔记,疑惑地说:“江山的推论是,栗明不是死于意外 事故,而是被谋杀?” 看到白云清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问:“可是怎么把栗明带到船的另一侧呢?如 果栗明不配合的话,是很难带他绕过去的,除非是强制性的。” “问题就在这里。凶手最简便的办法就是把栗明打晕,或者用药物把他迷倒, 然后再把他拖过去。你看,江山在旁边写下了‘MD?’的字样,这会不会是他也怀 疑栗明是被人用药物迷倒的呢?” 张平又仔细看了看那几页江山的记录,果然在纸边空白处写着“MD?”的字样, 他挠了挠头,犹豫地说:“如果是拼音缩写的话,可以解释为‘迷倒’的意思,但 也可以解释为其他的意思,象焖倒、马达、明道等,确切的内容不好肯定。” “是啊!尸体解剖也没有发现外力击打,或使用药物的痕迹。” “会不会有一种药物,在使人迷倒后又迅速地被吸收掉,从而不留下任何迹痕?” “据说国外有这种药物,……不过尸体已经不存在了!” 真是个棘手的问题,要是尸体没有火化就好了。而且这些推论,是江山的本意 吗? “杀害栗明的凶手不能确定,陷害江山的幕后指使人也就还是个迷啊!” “佳佳集团会不会与此有联系?” 白云清摇了摇头:“现在杀害栗明的凶手身份不明,我们也无从推断。而且也 没听说过佳佳公司与刘华起他们有关系呀!” “但是,不要忘了佳佳集团的老总是雇成啊!”张平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山之所以执着地追查栗明溺死的原因,与他们当年的恩 怨有极大的关系。我当时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白云清阴郁地说。面对渐渐显露 端倪的案情,他仿佛吞下了一杯苦酒,巨大的悔恨之情堆积在他的脸上。 看着白云清瘦削的脸颊上满布着抑郁的神情,张平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 江山真的是因此而出事的话,白云清内心的压力就太大了! 栗明的妻子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说她老,是与富态的栗明比较而言。谈 到栗明的死,她的眼中现出哀怨的神色。 “您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有谁跟栗明特别过不去?”白云清耐心地问。她哀 切地摇了摇头,木讷的眼神似乎对这一切都已淡忘了。 “老人家,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因为对栗明的死因有些疑问,我们希望得到您 的支持……”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您不要有顾虑。” 她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张平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急着说:“如果栗明真是被人害死的,你也不说话?” “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说什么?”她白了张平一眼,慢吞吞地答道。 “难道你就不想抓到凶手替栗明报仇?” 她苦笑了一声,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的沉默令白云清二人束手无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的时候,她又慢吞吞地说 了一句:“以前,有个警察来过……” 白云清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挥手示意张平坐下,然后又耐心地问:“是个什么 样的警察?” 她抬起右手比划着说:“中等个,三十来岁。” “江山!”白云清与张平对视了一眼。 “他问些什么?” “他问,老栗是不是被……”说到这里,她突然烦燥起来,“你们快走吧,我 什么都不想说。” 白云清同情地注视着她。只见她的眼眶里顿时涌满了泪水,嘴唇急速地哆嗦起 来,似乎有许多的话要说,但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请你相信我们。”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用粗糙的手抹去已然涌出眼角的泪珠,撇撇嘴角,苦笑道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所以不想连累你们。” 见她的话语有所松动,张平急忙说道:“这是我们白局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她木然地望着白云清,眼中充满了希望,但一转眼这希望之火又不见了。 “我真的不知道。老栗对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对我讲。” “你心里总有些想法吧!” 她睁大了两只眼睛,很不甘心地想着什么,却又想不出个正经路数,脑子里闪 现出来的,是无数往事片断,那些跟栗明有关的片断。终于,她说出了一句:“我 怀疑他是被雇成害死的。” 从栗明的家中出来,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虽然与栗明妻子的一番谈话进一步 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但栗明的妻子却没有提供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猜测总归是猜 测,如果没有证据,一切仍然是纸上谈兵。但是,一个疑点却呈现了出来,等待白 云清却证实。 -------- 梦远书城